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十月十五,月圓之夜。一名身形纖瘦,約乎五尺四寸高的(設定一尺30cm,一寸3cm)女子站在片葉客棧門口。女子外披斜領交襟式淺灰色寬袖褙子,內搭淡青交領襦衫,下裝配以灰白相間三裥裙,腳踏淡灰長筒靴,面上披戴着狐貍面具,眉間朱砂點露。端正的身姿在凄白月色中不僅不顯羸弱,反倒添了一種不入世的孤傲。
鹿逢星已經被攔在客棧門口将近半個時辰了。她讓下人幫她點染在額間的假朱砂不出所料地被識破了。
于是她去賄賂看守查驗的人。從起初的一錠銀子,叫價到現在的五錠黃金,這滿腦榆木疙瘩的查驗者卻始終不為所動。
她看着越來越濃烈的月光,愈發焦慮。再等等,再等一刻鐘。若是這人還是無動于衷,那就別怪她強闖了。
誰是殺害母妃的人,她不知道。如何從這幾十名披戴各色面具的人中找出那名真兇的兇手,她也不知。但她在這種愈發焦灼的等待中,竟生起一種罪孽的念頭。
既然殺害母妃的兇手是點蒼派的人,那就讓他們所有點蒼派的人都去地下給母妃陪罪好了。
她離開門口,走到客棧旁邊的片葉湖邊。
片葉湖寬闊徜大,水波粼粼。湖上有很多船只,大大小小、來往運貨送人的都有。
鹿逢星定睛看着遠處的一艘正在行使船。那艘船很大,船身發出暖橘色的光芒,并不像運貨的船只,像是某個皇宮貴族的船只。
她将目光移到片葉湖邊,再往上移,鎖定在靠近湖邊的牆上。
那裏竟有個窗子!
或許可以翻窗。
來到窗邊,湊近觀察了一番。她被徹底無語住了。
這窗子居然是青銅制的?!還在外面上了把鎖??!
她吩咐仆人拿了幾根針,順着鎖孔左撬右撬,撬了半天撬不開。她又撿起幾個大石頭,先是使勁砸,又是跑到遠處用力抛擲。
青銅窗門毫發無損。
鹿逢星深覺無力。她尋思着一刻鐘應該早就過去了。便再也等不住,緊緊捏着腰身劍鞘,再次來到客棧門口。
就在她一手持住劍鞘,一手握住劍柄,抽刀欲強闖之時,從路的兩邊傳來的兩個不同的聲音同時止住了她。
“等等!”
“逢星,別!”
聲音一男一女。鹿逢星回頭一看,兩個人分別從路的不同側向她走來。
她先是觀察了一下左側的男子。那男子的所戴面具,正是十日前,子舒給她當作入會示範的面具。
右側的女子讓她稍微遲疑了一下,不過片刻她便同樣認出來了。紅襦黑裙,容貌雖被面具遮蔽,卻自帶清冷氣質,身長近約六尺,還敢追蹤她的女子,還能有誰。
真是不知道她非要跟着自己是想幹嘛。
“先冷靜,不要沖動。”沈辭闌按住她的胳膊。
鹿逢星撇嘴,眼珠抽動,觑了她一眼,沒有言語。
怎麽冷靜,我都冷靜半個多時辰了。
子舒直接繞過她們,來到查驗者面前。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查驗者的肩頭:“兄弟,還記得我嗎?”
那查驗者仔細打量了一番,湊近看他的面具,猛地擡頭:“你,你是!”
“正是。”能從子舒的語氣中聽到淡淡的笑意。
“豎子!銷聲匿跡這麽多年,害得我好生擔心。”男人憤懑地擡起拳頭猛撞一下他的肩頭。
“某也是迫不得已,還請兄弟原諒。”他指着身邊的鹿逢星和沈辭闌,“兄弟通融一下,我與二位好友前來,懷懷舊。”
“多大點兒事。”查驗者叉手抱劍,半倚于門側,朝鹿逢星伸出手掌,随意地上下擺了兩下。
“什麽?”鹿逢星不理解他的意思。
“五錠。”男人的目光點了幾下她手上提着的袋子。
鹿逢星忍俊不禁,從錢袋裏拿出五錠金子放在他手上,剩下的遞給沈辭闌。
“給我幹什麽?”正在沉思中的沈辭闌驚訝擡頭。
“你送回去呀。你不回去,還要跟我一起進來呀?”鹿逢星打趣。
“這是自然。”
淦,來真的。
“別,你都跟我一路了。好好休息吧你。”
“我擔心你。”
“擔心什麽?你以為我是弱雞啊。你別瞧不起我,我可是與皇兄皇姐們比武拿過第一的人。我現在隐藏實力,不顯山露水,不代表我弱。”鹿逢星錘了一下自己的肩胛骨,驕傲地朝沈辭闌頂颌。
還沒等沈辭闌和她争辯,子舒将她們二人一齊推入門內:“不要再耽誤時間了,大會馬上要開始了。我帶你們來的,就聽我的,你們跟我一起進去。”
鹿逢星還沒反應過來,查驗者就把門給關上了。
片葉客棧客堂寬敞明亮,滿頂的燈籠不容得絲毫暗沉之處。堂內坐滿了人,唯獨剩下正靠樓梯底部的桌椅空餘,似乎專門為她們而留一般。
鹿逢星打量那些成員許久,發覺他們雖戴着千奇百怪、神色各異的面具,卻都異常安靜端正。不像是潇灑随性的江湖之人,更像是拘束呆板的宮廷侍衛。
店小二給一道道地給他們上菜,每道都是山珍海味,雖是小碟菜,卻是每桌都有十一道。直到所有的菜上滿,那些人才摘掉面具,開始動筷。
鹿逢星正打算同他們一起動筷,筷子将要抵達那道金脆滑嫩廂子豆腐時,卻被沈辭闌格擋住了。
鹿逢星不悅地瞥了她一眼:“幹啥呢,飯都不讓我吃?”
沈辭闌輕笑:“你仔細看看這些道菜,尋常客棧會上這種菜嗎?”
鹿逢星概覽一下,好家夥,蒸熊掌、蒸鹿尾、燒花鴨、魚生、荷包裏脊、大烤肉、切鲙……全是些宮廷禦膳!
她悻悻收回筷子,嘀咕一聲:“說不定人家是從宮中請來的廚子呢……”
“這些東西不對勁,還是不要吃的好。”
“沈姑娘說得對,我們還是得小心,說不定他們也會在些菜裏下傀散。”子舒也出聲阻止。
提到“傀散”二字,鹿逢星抑制不住地将拳頭猛地錘到桌子上,砸出巨大聲響。
這麽大的動靜,周圍的人卻好似沒聽見一般,繼續伸筷子吃飯。
待鹿逢星冷靜下來,才察覺到那些人反應的異常:“這……真的是一個組織嗎?這也太冷淡了吧,就算是陌生人在一個空間吃飯,聽到聲響也會忍不住皺眉的吧。”
“确實怪異。”沈辭闌蹙眉。
“唉,我以往在這裏也是這樣。這些個人吶,冷淡得很,我都見怪不怪了。”子舒沒有摘面具,他湊近她倆,虛掩面具口低聲說。
鹿逢星繼續巡視四周,發現這點蒼派的成員竟然都是男的,無一女子。那些人除了異常安靜,其它方面都表現得和普通平民無異。
倏然,一個男人慘叫一聲,半跪在地上,原來是他的腿上被貫入一根長銀針!
她都不做多想,就知道是誰幹的。
趁着其他人去看那名受傷男子間隙,鹿逢星湊近沈辭闌,俯耳低語:“是你幹的嗎?”
“是的。”沈辭闌用筷子輕敲一下桌子,神态自若。
“為什麽?他是兇手嗎?”
“我不知道。”她将目光鎖定在那個嗚咽的男子身上,壓低聲音,用氣音交流:“那日晚上,我去膳廳審視了一遭。地面上除了那些廚子的腳印,還有一些似乎是雲頭錦履踩踏過的痕跡。鞋印不長,起初我猜測可能是名女子。但今日來此觀望一遭,兇手是身量較小的男性也并非不可能。”
鹿逢星聽完也細細打量了一番那個男人:“但是,他這痛得怨天載地呼爹喊娘的樣子,不太想是敢殺人的人呀。”
“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
“非也,非也。”一直側耳聽她倆交談的子舒出口了,“有些人,可不像看起來那麽簡單。”
“是她!是那個女人出的針,我看到了!”一個在牆角的桌子邊沉默許久一直未動的男人突然站起來,指着沈辭闌的方向。
衆人都側目轉身向沈辭闌望去。
“殺了她!”
随着那個男人的一聲命令,所有人都抽出長劍,刺向沈辭闌。
子舒吓得直接往邊上跑過去了。只剩下沈辭闌和鹿逢星二人還在原地。
鹿逢星還沒來得及吐槽自己的倒黴運氣。幾道淩厲的劍鋒就順着她的身前劃過,直往旁邊的沈辭闌繞去。
鹿逢星一個挑劍,就彈開三道劍鋒。沈辭闌再厲害,也是一人難敵四手,而且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才招來這遭禍事,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幫她。
她移到側面,與沈辭闌保持五步左右的距離,仆步掃劍,截斷側邊的進攻。
接連幾十招,鹿逢星開始體力不支,身上也有了很多不算大的傷口。她向對側掃了一眼,不遠處一個歇步屈蹲在地的男人突然撤步而立,然後迅速向前進步,沖着沈辭闌腰後側刺去!
沈辭闌剛擊退側面,正在與正面的十幾個人交戰,沒有注意到這抹突如其來的劍鋒。
“小心!”鹿逢星撩挂截抹四個動作一次完成,轉身進步到另一邊,猛地用力鉗把下劈,一下子那個男人刺過來的劍劈成兩段。
又是十幾個連招下來,鹿逢星已經徹底沒有了力氣。所幸沒剩下幾個人,她便放松胳膊垂下劍身喘口了氣。
剩下的五個人也沒了力氣,一齊退了兩步又繼續像沈辭闌的方向劈去,被沈辭闌平雲擋住,又不甘示弱地繼續劈。
鹿逢星趁其不備,提起劍刺倒其中一個。
沒過多久,場上就只剩下兩個男人。不對,還有一個子舒。
子舒?鹿逢星掃視四周,子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