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尾聲

尾聲

這場隐秘地發生在深夜,卻足以掃平整個修真界的浩劫終于結束了。

各宗門的弟子回去養傷,各宗主都留了下來,與勾華一起準備前往大殿,查看寧霜霜的情況。

仙鶴飛天,寧霜霜卻急速下落,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有另一道白光已經沖了過去。

松鶴抱住已經暈過去的寧霜霜後緩緩落在地上,他身上拭去沾在寧霜霜臉上的血跡,顫抖的手停在寧霜霜鼻子前,想伸手感受她的呼吸,卻不敢再動。

“寧霜霜?”松鶴輕輕喊她的名字,期待她能再睜開眼看一看自己,即使寧霜霜再也不是自己能企及的人。

看見她朝自己動手時,松鶴連劍都忘了怎麽拿,眼裏只能看見寧霜霜身前那個巨大的法球,和她轉瞬消失的身形。

當時松鶴站在原地,只覺得手腳冰涼,連身後偷襲的雲柱也沒注意,要不是師弟救了自己,他差點被擊個對穿。

眼下身體還溫熱的寧霜霜就躺在自己懷裏,松鶴卻更身體冰涼與無措。

勾華由竹柏扶着,強撐過來:“先把小十一帶回去。”

其餘弟子聞言,準備幫忙把寧霜霜帶回去。然而松鶴沒有松手,他咬牙抱起寧霜霜,受傷的腿開始汩汩流血,沿着他的腳步流成一道血溝。

“大師兄,你受傷了。”到了大殿,竹柏過來勸道。

蘭亦也緊随其後:“是啊,大師兄,這裏有這麽多宗主守着,不會有問題的。”

松鶴頗無力道:“無妨,我就在這吧。”

衆人見勸他不走,也只好讓他先留在這,由竹柏為他療傷。

有宗主上前詢問勾華:“勾華兄,你身體可有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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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華擺擺手,目光落在昏迷的寧霜霜身上:“并無大礙,”

有人嘆道:“沒想到十幾年了,修真界還會遭此大劫。”

其餘人沒說話,靜等勾華為寧霜霜把脈。

過了一會兒,勾華起身道:“多謝諸位關心,十一弟子已無大礙,稍加休養就能清醒了。”

其餘人雖然還想看看飛升成功的弟子,但顯然蓬萊損傷慘重,需要時間修養,他們也不便打擾,只好告辭。

蓬萊終于安靜下來,松鶴有些勞累,他勉強睜開眼,就聽見他們說把寧霜霜送到寝殿休息,找人守着。

他便扶着椅子把手站起來:“師父,我守着小師妹吧。”

聞言殿內衆人的回頭看他,早先兩人不合的傳言衆人皆知曉,現在松鶴主動攬下,倒是讓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勾華起先還想說什麽,但看見松鶴疲憊卻依舊堅持的模樣,他嘆了口氣,還是準許了。

守着一位不知道什麽時候清醒的神仙是個苦差事。

起先還會有其他宗門的人常來走訪,想向寧霜霜取經。後來日子一天天地過,寧霜霜還沒有清醒的樣子,那些人也就來得少了。

蓬萊其他弟子繼續勤勤懇懇修煉除妖,大宗門下其他九位弟子時常過來看看寧霜霜和松鶴兩人。

松鶴雖然傷勢痊愈,但當時一戰讓他丹田受損,許多年修為毀于一旦。但他依舊守着寧霜霜,每日為她擦拭手臉,開窗讓房間裏通風。

後來又是一個弟子入門的比試,山上山下熱鬧非凡。松鶴怕打擾到寧霜霜,便與寧霜霜到後山休息去了。

當年仙鶴臨山,蓬萊終于有了春夏秋冬四季輪回。

打開窗看見山林別樣生機,鳥獸啼鳴時,松鶴這才發覺,春天到了。

他開始學習如何種花,一開始怎麽都養不活,後來終于長出了一株,他便将這朵柔弱的小花移植到窗邊,讓寧霜霜一醒來就能看見的位置。

後山遠離凡事,松鶴再下山,便知道世間已經物是人非。齊迦繼承了方諸掌門之位,每日忙得不可開交,還是托齊肅交給松鶴一瓶丹藥。

“師姐說這是方諸秘藥,疏通脈絡有奇效,她還說,要是寧師姐能醒來,她一定去見。”

齊肅長大不少,蛻去了青澀,輪廓也明顯許多。但提起寧霜霜,還是能從他的眉眼中一瞬間看出當年小弟子的模樣。

“師兄……要是你們有什麽幫忙的,我和師姐一定幫忙,你和寧師姐都是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齊肅有些不好意思,将藥瓶一把塞進松鶴手裏。

松鶴笑了笑,相比從前,他已經不再那麽寡言少語了:“多謝,幫我轉告掌門,平日不要太過操勞,随時歡迎她來蓬萊,你也記得多練功,你是個天資極高的,以後定有大成就。”

兩人告別後,松鶴本想直接回蓬萊,這次下山,他就是領師父之命下山除妖,順便去了一趟方諸。

但此刻站在長街燈火的人間,他突然調轉方向,去了蜀山。

蜀山離三生門最近,當年戰果最為慘重,但如今重建之後,隐約能看出曾經的輝煌。

松鶴剛到山腳,歸山就已經在等自己了。

歸山倒沒什麽變化,不過整個人清癯不少。見到松鶴來,他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就在這等着了。”

松鶴也笑:“我只是想來看一眼,何必專門來一趟。”

歸山無奈道:“你或霜霜師妹來,我自然是要迎接的。”

松鶴聽出他話裏有話。

“那晚我為了救師弟,曾被雲柱貫穿胸背。”松鶴聞言雙眼微微放大,目光随即移到歸山身上。

“但後來我被霜霜師妹救回來了。”歸山笑了笑,他想起當時的情景。

那時他随着宗門趕到蓬萊,聽見的卻是寧霜霜說自己身帶魔氣。

他驚訝之餘,又不得不先保護好自己的師弟師妹們。等再轉頭,就看見寧霜霜身前的巨大法球,和朝自己沖來的雲柱。

後來的事,就像在夢裏一樣。

歸山能看見後來發生的一切,包括整個世界被雲柱纏繞、包括寧霜霜歸來飛升。

但歸山始終像個游離世外的魂魄,誰也看不到他,他也碰不到誰。

知道寧霜霜睜眼那一刻,有人從背後拍了拍自己的肩。

歸山猛地回頭,發現竟然是已經身着彩衣的寧霜霜。

她還是那副笑容,只是歸山知道,彼時此時,寧霜霜已經不再是那個寧霜霜了。

歸山靜靜看着她,剛想說什麽,寧霜霜卻開口:“我就說你要多練練吧,不然現在我也不會見到你。”

歸山聞言失笑,兩人像是又回到了什麽事還沒有發生時的樣子,輕松開懷。

“我要走了。”寧霜霜突然道,“等我再回來和你比試,你可不能輸得那麽慘。”

歸山無奈地低頭笑了,自己如今只是個孤魂野鬼,怎麽還能和寧霜霜相提并論。

但馬上他就發現有一股涼和平緩的法力緩緩包裹住自己全身,渾身每一處經絡都像受到滋潤展開。

他驚訝地擡頭想看寧霜霜,但寧霜霜的臉不知怎麽變幻成了另一副模樣。

歸山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些畫面——

血流成河的山谷、瘋狂狂暴的魔神、寂靜的蜀山、默默攬着人上山的小姑娘……

歸山突然想起,自己或許在哪裏、在很久以前,曾見過寧霜霜和松鶴。

思緒拉回,歸山看着眼前與從前別無二樣的松鶴,笑道:“我曾說,霜霜師妹要是有什麽要求,我一定赴湯蹈火,我現在已經沒什麽能幫到她的了。”

“我知道你已經守了霜霜師妹許多個日子,等之後她醒了,我一定去找你們喝酒,問問你怎麽會喜歡那麽鬧騰的師妹。”

回到蓬萊,松鶴看見安靜睡着的寧霜霜,忽然明白了歸山的意思。

夏去秋來,天氣漸漸涼了。松鶴開始往返與練功臺和後山,每天練三個時辰的劍法,然後回後山照顧寧霜霜。

相比之前,寧霜霜的面色紅潤許多,松鶴有時給她擦手,都能感覺到她筋脈的跳動。

秋天的蓬萊,山林飄黃,松鶴開始學了做飯摘果子。他再也不是之前常常握劍遠遠站着的模樣,而是會為了洗菜摘果卷起袖子,時不時擦擦汗。

“最近過得可還舒坦?”勾華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松鶴連忙回頭,水都來不及擦幹,就先行禮:“師父好。”

“最近人間有小妖流竄惹事。”勾華遞給他一本冊子,“你或許想去一趟。”

松鶴接過來打開,上面标注的路線,赫然是當初和寧霜霜在人間游歷走過的路。

“師父,這……”

“我收到的時候也覺得不可思議。”勾華将手背在身後,“或許是天意吧。”

勾華道:“你放心,小十一在這裏不會有任何問題,我每天都會派人來照顧他,你總不會不相信你的親師弟們吧。”

松鶴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寧霜霜,抿唇沉思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第二天松鶴就準備下山了。

臨行前,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把那本冊子放在寧霜霜枕邊。

不是怕她醒不來,是怕她不來找。

山下的日子十分無聊,每天就是吃飯睡覺,為了找妖,穿梭幾個城鎮。

松鶴想,或許是沒有愛鬧愛笑的寧霜霜在身邊,連日子也過得無聊起來。

寒冬,他終于找到了那妖的蹤跡,于是連夜往城裏趕去。

彼時正值佳節,即使在夜裏,長街上依然燈火通明,人生鼎沸。

松鶴坐在屋頂守株待兔,天上卻開始下起雪來。

起先是一粒一粒地慢慢飄,到後面就是大片大片的落了。

街上行人鋪子都拿出擋雪的東西來,松鶴發現一個鋪子上擺着的糖葫蘆,忽然動了心思。

他找了個偏僻角落落到地上,随手化出一件披風系在身上,然後徑直走向那個小攤。

攤販一邊搓手一邊往手心哈熱氣,見他來,熱情招呼:“客官,買串糖葫蘆呗,又甜又大,絕對好吃。”

攤販常見的說詞卻讓松鶴直接買了兩串。

冰冰涼沉甸甸的糖葫蘆拿在手裏,松鶴卻不知道該送給誰。

行人路過都在回頭偷笑,心想這個俊俏生怎麽一個人站在雪裏發呆

不一會兒松鶴頭上肩上就落滿了雪,但他感覺不到似的,剛要擡腳往前走。

直到頭頂的雪沒再落下,他擡起頭,一頂漂亮鮮豔的青色油紙傘懸在自己頭頂。

“你說有話對我說,現在怎麽自己一個人在這偷吃糖葫蘆。”

松鶴隔了很久才回頭。

寧霜霜的模樣幾乎沒有變化,眉眼靈動,笑靥如花。她穿着兩人在蜀山流山鎮穿過的那件青綠小襖,水靈靈看着松鶴笑。

松鶴盯着她許久,緊繃了很久的嘴角終于開始微微上揚。他顫抖着手往前遞過一根糖葫蘆:

“早就想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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