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第15章 015

◎像,太像了!◎

【015】

【徐回周,28歲,男性,M國華人。】

季修齊掃完患者的資料,腳步聲正正停在門口。

他擡眸望去,午後陽光明媚,颀長清瘦的身影逆光站着,他看不清臉,只覺這個男人瘦得厲害。

下一秒,他聽到一道低沉清冷的磁性嗓音,“現在能進去嗎?”

季修齊看眼時間,秒針轉到12,同時分針跳到3,剛好2:15分。

他微笑說:“可以。”

男人自光影裏走近,季修齊漸漸看清了他。

戴着純黑口罩,眼睛被額前劉海遮住了,淺栗色的短發淩亂有弧度,皮膚白得像從未曬過太陽,苔藓綠純色寬松棉麻T,修長的一字鎖骨從他皮下堅硬的凸出,一條同棉麻的寬大深棕長褲。

這是一名抗拒與陌生人交流,防備心強,極難敞開心扉的患者。

季修齊判斷着,待徐回周到他對面坐下,他剛要同他交談,就在對上那雙淺褐色丹鳳眼時,心髒猛烈緊縮,忘記所有語言。

世界仿佛靜止了,只聽到他的心髒——

咚、咚、咚。

像,太像了,除了瞳色,完全一模一樣……

小護士在等季修齊的吩咐,見季修齊半晌沒出聲,她疑惑看去,看見季修齊出神望着患者。

不,不是在看患者,像在透過他看某個很遙遠的地方。

小護士第一次見季修齊走神,她小聲提醒,“季醫生,現在開始問診嗎?”

季修齊指尖微曲,摳了下案上的病例,這才出聲,“你先出去。”

小護士帶上門出去了。

季修齊走神時,徐回周也在面不改色打量他。

他判斷沒錯,就算只露眼睛,季修齊都會聯想到他。

因為他們曾是一個眼神就知對方心意的知己。

随後他看見了那支黑色鋼筆。

那是出事前,他要送給季修齊的禮物。

他第一次去店裏,就看中了那支黑色鋼筆,他知道季修齊一定會喜歡,只是目光移動到價格簽,他沉默了。

原來一支鋼筆也能那麽貴。

店員似乎看出了他的囊中羞澀,熱情推薦他另一支筆,“這個牌子的鋼筆也十分好用,下墨還更順暢,性價比更高呢。”

他猶豫幾秒,“謝謝,我下次再來。”

他連軸送外賣,終于在出發旅游的前一天去到店裏,買下了那支鋼筆。

他收在登山包裏,等着登上山脈最高處就将鋼筆送給季修齊。

他沒機會攀上最高峰,而那支鋼筆現在別在季修齊的胸口袋。

口罩之下,徐回周唇角翹了起來,瞳孔裏卻沒有任何溫度,他對上季修齊的目光,“現在開始?”

季修齊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他不再看徐回周,“為什麽來看心理醫生?”

徐回周反問他,“醫生,你會做夢嗎?”

季修齊微微笑,“人都會做夢。”

“你夢見過地獄嗎?”徐回周瞳孔裏閃爍着好奇的光芒。

讓患者引導話題,也是更好了解他們的一種方式,他們不抗拒聊天就是很好的開端。

季修齊悄無聲息打開輕音樂,“夢過,和電影、電視演的差不多場景。你呢,夢見過嗎?”

他觀察着徐回周的反應,徐回周并沒有排斥音樂,宮中號夢白推文臺那雙漂亮的眼睛似乎陷入了另一個空間,“我每天都會夢見。”

季修齊引導他,“能描述出你夢裏的地獄嗎?”

“一棵樹。”

聽到答案,季修齊停頓一秒才繼續問:“什麽樣的樹?”

徐回周卻沒再回答,他放松肩膀躺進柔軟的靠背,閉上眼說:“我困了,能在這兒睡一覺嗎?”

季修齊的問診時常只有兩個小時,他卻鬼使神差同意了。

“當然。”

辦公室裏安靜了,只有輕柔的輕音樂,季修齊取出鋼筆寫病例,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筆管,寫了幾個字,他目光不由自主瞥向對面。

男人陷入了沉睡,口罩偶爾會随着他的呼吸收縮。

他……

口罩遮住的那張臉,會是什麽樣?

季修齊再一次走神了。

夕陽西下,徐回周才掀開眼簾,辦公室開了燈,調得很暗,空氣裏多了淡淡的香味,像是冬天燒着一堆松木。

“你醒了。”季修齊放下筆,“你的情況我還需要了解,下次什麽時候過來。”

徐回周伸了個懶腰,“我離臨州挺遠,估計下個月。”

季修齊望着他,“有多遠?”

“我在首都。”

季修齊呼吸悄然重了幾秒,他沒再說什麽,推過一張白紙,“留個聯系方式,我會聯系你。”

徐回周問:“有筆嗎?”

季修齊蓋上筆帽,按下內線,“送支筆進來。”

很快小護士送來一支水筆,徐回周按下筆芯,在空白處留下名字和一串數字,然後又按一次筆帽收回筆芯,擱筆起身,“今天睡得不錯,謝了。”

他眸眼深邃,“下次再見,季醫生。”

徐回周離開了。

聽着遠去的腳步聲,季修齊望着紙上的字跡。

筆鋒剛勁有力,走筆生動氣勢。

與那人寫字習慣截然相反,卻同樣精妙絕倫。

他喜歡品字,尤其喜歡剛勁的字體,他望着徐回周的字良久,片刻他脫下白大褂,拿上車鑰匙下班了。

開出醫院,他沒發現一輛小車跟上了他。

徐回周換了身衣服,取了美瞳,頭上多戴了一頂棒球帽,也帶上了那副銀色平光眼鏡。

前方季修齊停車進了一家花店。

徐回周也停在路邊,兩側路燈漸漸亮起,不多會兒季修齊拿着束花出來。

白綠相間,是一束海芋百合。

徐回周啓動車,繼續不遠不近跟着,往前又開了半小時左右,季修齊停在了一間寺廟外。

他上次來是兩個月前,季修齊走過漫長的回廊,進了後院左側的香閣。

香閣裏常年亮着長明燈,點着檀香。

他往裏走,最裏間長案上,擺着一排祈福牌位。

季修齊腳步頓了頓,才捏緊花束上前,輕輕在其中一塊牌位前放下花。

“我今天碰上了一個很像你的人。”他沉默幾秒,嗓音低沉,“好久沒來看你了,你在那邊……還好嗎?”

嗡嗡嗡。

忽然他口袋震動了。

季修齊摸出手機,看見來電,他嘆了口氣才接起。

“媽。”

對面說了句什麽,他眉心微擰,“我這段時間挺忙的,過段時間才能回去。”

又微微變了臉色,“您現在機場?”

他當即轉身快步離開,“您先找家店休息,我馬上到。”

……

徐回周沒再跟,他目送季修齊的車消失,下車進了寺廟。

他大概猜到了季修齊來寺廟的原因,因此看見那張牌位時,他沒有太過驚訝,只覺好笑。

陸溯的電話也是這時進來的。

“你出門了?”

“嗯,你回來了?”

陸溯聽見了他的笑意,“剛進門,你和你朋友一起?”

徐回周望着擺在中間的那塊牌位,上面寫着兩個非常漂亮的字——黎湛。

太久沒見,他本人都差點忘了,他曾經叫過黎湛。

他講着電話轉身,“他剛走了。我還沒吃飯,你要沒吃就等我回去?”

陸溯說了個地點挂了電話,他環視着公寓。

房間打掃得很幹淨,和幾天之前有些微的不同——

茶幾上出了一只保溫杯,一本夾着書簽的書,餐桌也多出一只新的高腳花器,插着兩枝玫瑰花。

東西不多,卻讓這套公寓不再那麽像樣板間了。

陸溯換了身衣服出門了,電梯下降的時間裏,他回憶着徐回周的檔案。

這幾天時間,他是飛了一趟M國,親自查徐回周的檔案。

徐回周的小學、初中、高中皆在M國的一個小州,然後以全優成績考進M大本部,再全額申請到了M大研究生。

資料齊全詳細,沒任何疑點,大二就考進大律師事務所實習,參與幾次官司後聲名鵲起,研究生畢業後專為財團富豪打官司,這也全都證實了。

徐回周背景不是編撰,卻更無法解釋這樣前途無量的天才律師,為何會幫他三叔?

陸溯只想到三個可能。

要麽陸宸國從小資助徐回周,要麽陸宸國救過徐回周全家。

這兩個又很快被陸溯否了。

陸宸國沒那樣的戰略眼光,更沒有那麽有善心。

至于第三個,那就是徐回周還真是陸宸國在外的兒子。

陸溯舌尖抵着後槽牙,眼底的情緒變幻莫測。

徐回周先去洗掉染發劑,趕到餐廳,陸溯已經到了。

這是一家西餐廳,樓下是臨州大劇院,今晚似乎有演出,餐廳非常熱鬧。

自徐回周進餐廳,不斷有目光看向他,到他在陸溯對面落座,那些目光才遺憾收走。

陸溯勾唇,“你說沒談過戀愛,我現在有點不信了,你是沒興趣,難道沒人死纏爛打了?光這家餐廳,我打賭只要我離開幾分鐘,你就會收到兩位數以上的搭讪。”

徐回周說:“死纏爛打能追到人,我想上次那位’瘟神’先生就不會成為瘟神了。”

陸溯倒了杯水,“你怎麽知道那不是情趣?”

徐回周似乎愣了一下,眼睫眨了眨,頗為認真問:“所以你上次說沒談過是诓我?”

陸溯,“……”

他把熱水擱到徐回周面前,雙眼彎曲,“我錯了大律師,請喝水。”

徐回周莞爾,“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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