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第37章 037
◎訛一條手帕。◎
【037】
徐回周沒什麽反應, 他解開袖口,随手挽着袖子,走到沙發另一側坐下, “吃了嗎?”
陸溯收回手,右手落到觸摸板,笑着搖頭,“好不容易挨到周末, 我睡了懶覺,剛起。”
徐回周突然說:“我給你煮碗面?”
徐回周主動提出,陸溯微微挑眉。“你之前煮的面比較一般,行不行啊。”
他對食物相當挑剔, 在國外吃不慣請的大廚師,就自己動手學了做飯。
不過他也沒有拒絕,“煮碗素面吧。”
徐回周起身,“好。”
徐回周進了小廚房, 冰箱裏只有水和水果, 他列了張單子發給廚房, 沒一會兒就有人送了一筐新鮮食材上來。
徐回周翻着竹筐, 廚房還真備有鳀魚, 已經處理得幹幹淨淨。
同時客廳裏, 陸溯拉大了那張泛黃, 不是太清晰的合照。
上百個小孩手拿月餅站在曙光之家的門前,左側有一棵滿樹黃色花點的大桂花。
在靠近桂花樹的方向,最後排有一個黑發雪膚的小男孩。
像素低,拍照的人技術也差, 站在兩側的人就算拉大也只能看到一個輪廓。
曙光之家的入院名單已經不完整了, 只有一張中秋節的合照。
照片裏的小孩也不是當年曙光之家的所有小孩, 陸溯卻一眼注意到了最後一排的小孩。
完全就是縮小版徐回周,和現在一樣,獨一無二、孤獨易碎的氣質,還有那雙獨特的丹鳳眼,長在徐回周臉上,就是比其他臉漂亮。
在小孩右側,是一名與他同款冷淡臉的小男生,右肩離右邊的小孩特別遠,左肩卻緊貼着徐回周。
兩人關系很好的樣子。
陸溯指尖在觸摸板旋了旋,繼續放大照片,小男孩的五官非常陌生,不像宋明彥,也不像沈嶼澈。
他沒在合照裏發現疑似宋明彥,沈嶼澈的長相,不過倒數第二排——
站在徐回周斜前方的小孩,五官完全是顧孟成等比例縮小。
陸溯幾乎能肯定了。
那四名消失在名單上的小孩,分別是徐回周,沈嶼澈和顧孟成,至于第四個人,陸溯又看向那個緊貼着徐回周站着的男孩,黑眸微微眯起。
極大可能是他。
小廚房裏飄出濃郁的魚湯香味,陸溯關上了電腦,他回房換了套家居服,再到客廳,徐回周也端着一碗面出來了。
清淡爽口的鳀魚高湯打底,細面如同銀絲一般卧在湯裏,面頂碼着多種蔬菜絲——土豆絲、莴苣絲、筍絲、嫩瓜絲、胡蘿蔔絲……
三椒肉末炒醬單獨裝在一個小碟裏,還有一盤涼拌脆口冰淇淋蘿蔔。
這些食材算不上陸溯的喜好,只是這段時間碰到廚房做這些菜色,他都有夾過。
如此微末細節,徐回周也觀察到了。
湯面看着清湯寡水,陸溯攪勻面嘗了一口,卻是鮮到了極致,面條是手工現切,十分勁道,和上次的豬油拌面完全不同。
徐回周坐在對面,他沒有問陸溯味道,專注在看手機。
陸溯也沒說,安靜吃面,很快最後一口湯都進了他肚子。
徐回周從手機擡頭,見一碗兩碟都空了,還是略感驚訝,他知道陸溯飯量大,特意煮了特大碗,換做他,是兩天的份量。
他放下手機問:“還要嗎?還有材料。”
陸溯笑,“這一碗足夠了,湯底太鮮了才都喝光。”他起身收拾碗筷,“謝了大律師,我這頓吃得非常好。”
徐回周望着陸溯去了小廚房,很快小廚房傳出的淅瀝水聲,陸溯在洗碗。
他收回視線,挪向沙發上随意放置着的筆記本,他自是沒信陸溯剛才是在“仔細看看”他。
難道是找到了什麽照片?
煮面時徐回周回憶過,他拍過的照片不多,只有初高中的學生照畢業照,應該在他被宣布死亡時,通通抹除了。
只剩下那張了。
他去曙光之家的第二個月,中秋節那日,有好心人送來了那種用油紙包着的酥皮月餅。
他們每人拿着一塊月餅,被喊到門口那棵桂花樹下拍照留念。
那時宋明彥躲起來了。
“我不要留下合影!”明彥跑去天臺躲了,“以後長大了,別人會知道我在孤兒院待過!”
沈嶼澈是生病了,去醫院打針回來,屁股都腫了,哼哼唧唧地要起床和他合照。
“我要和你拍照!唔……好疼好疼,哥哥你快幫我看看屁股,是不是出血了!”
“你別拍了。”顧孟成嫌棄說,“下樓還得背你。”
沈嶼澈又哼,“我又不跟你拍!我是想和湛湛哥哥拍!”
他又試着下床,立即疼得直叫喚,皺着臉吧嗒吧嗒掉着眼淚,“我就要和湛湛哥哥合影,以後湛湛哥哥被領養走了,我就可以跟着照片找到他!”
顧孟成受不了先走了,“反正我不背你!”
他按着沈嶼澈躺回床上,給他蓋好被子,小聲承諾 ,“你病好了,我們重新拍。”
沈嶼澈立即破涕為笑,伸出小拇指去勾他的小拇指,“拉鈎蓋印!”
他就和沈嶼澈蓋印了,只是直到沈嶼澈被領養走了,他們到底沒有合影過。
徐回周眸色微沉。
陸溯是查到中秋節那張合影了嗎?
速度比他預想的快了很多。
鐵鏽味如期翻湧到喉嚨,徐回周抽了張紙巾低聲咳嗽,再拿開紙巾,潔白上是幾縷淡淡的猩紅色,他若無其事卷起,忽然想到一件事,朝着小廚房問:“給你的手帕呢?”
陸溯擦着手出來,瞥他一眼。“手帕還追着要?”
徐回周将紙團丢進垃圾桶,“我用習慣了。”
“過兩天買一盒還你。”陸溯一根一根擦着指尖,想了想,“好像丢了,找不着了。”
徐回周拿過手機起身,“不用,我還有備用,丢就丢吧。”
徐回周回房間了,陸溯盯着垃圾桶,到底壓住內心深處那有些變态的想法,沒去撿起來查看。
走到沙發拿過電腦,陸溯也回了房間,路過衛生間,他瞥了眼洗手臺,置物架上,那方雪白的手帕安安靜靜挂着。
陸溯神色自若,沒有絲毫騙人手帕的羞恥感。
徐回周騙他那麽久,他訛他一塊手帕,算是扯平了。
房間裏,徐回周有了困意。
他近來睡眠質量似乎好了一些,零零碎碎加起來,每天的睡眠時間也有五六個小時了。
他放下拼圖。
拼圖框裏,已經有一塊明顯的圖案了,一截粗壯的樹幹。
徐回周喝掉最後半杯合歡皮茶水,走到床上休息了。
這一覺他沒再做噩夢,再睜眼,明淨的窗外是大片橙紅的天際。
鬧鐘也響了。
五點。
徐回周起床簡單沖了澡,在白襯衫裏加了件黑色圓領T,換上淺藍色的牛仔褲出門了。
上車系好安全帶,他撥了一串號碼。
回鈴音響一半,對面接了。
“徐律師。”許珩禮貌問,“是有什麽吩咐嗎?”
徐回周平靜說:“看來顧孟成和你提過了,不過我不喜歡強人所難,你不願意可以直說,我不會告訴他。”
許珩沉默了幾秒,問了一個問題,“這事是您提的,還是顧總?”
“顧孟成。”
對面安靜良久,才淺淺笑了聲,“我給誰做事都是領同樣的工資,您有需要随時聯系我,我一向是24小時給顧總待命,以後請多指導,很榮幸能跟着您學習。”
徐回周啓動車,“現在就有需要,跟我去趟機場。”
許珩有賭氣的成分,挂掉電話,他沒和顧孟成彙報,抓過外套就下班了。
秘書處的秘書很驚訝,在群裏瘋狂艾特他也沒得到回複。
當顧孟成電話過來時,許珩剛上徐回周的車,他看着來電,第一次掐掉了。
“可以接電話。”徐回周微微一笑。“我沒那麽苛刻。”
“無聊的電話不用接。”許珩深吸口氣,“我來開車吧,您剛回國不熟悉。”
徐回周踩着油門就開進了車流,“你病沒好全,下次吧。”
許珩愣住,他腦海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徐回周說的“病”,是指發燒還是……
那管塗上消腫止痛的軟膏用了一半,還在許珩的床頭。
許珩轉着視線看向窗外,車內安靜了,許珩就主動找了個話題,“您是去接人?”
徐回周也不在意他一口一個“您”,淡淡說:“不是。”
他答得簡短,許珩猜想徐回周是話少的性格,也就沒再出聲。
兩人一路安靜到了機場,徐回周問許珩,“空運部往哪兒走?”
許珩恍然,原來徐回周是來拿東西,他很有經驗,領着徐回周在機場走了約莫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空運部。
不一會兒,一個金發藍眼的高個男人牽着一只狗出來。
高個男人還沒看見徐回周,異瞳的藍隕石邊牧先發現了它的主人,它瞬間從高個男人手裏掙脫,如同一道極速閃電,高興奔向了徐回周。
徐回周也早早看見了daylight,他沒再前行,張開雙臂彎腰,微笑着等待它。
daylight40多斤,徐回周有準備,還是被撞得往後退了幾步,但他還是穩穩接住它,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在daylight頭頂落下一個溫柔的親吻,“好久不見。”鹽善廷
許珩愣住了,他沒想到徐回周來接的,竟然是一只狗……
而且——
他望着徐回周從未流露過的溫柔神色,在心裏苦笑一聲。
按理說徐回周是他的情敵,但徐回周就是那麽出色優秀,他甚至無法生出嫉妒之心。
高大男人吓得都差點飙髒話了,在看見daylight被一個清瘦的男人接住時,方才咽了回去。他快步跑向徐回周,操着一口流利的漢語,“徐先生,晚上好!”
徐回周點頭,放開daylight下地,daylight只乖乖貼在他腳邊,沒理許珩。
徐回周微笑着向許珩介紹,“它叫daylight,脾氣有點大,從不搭理我之外的人。它的飼養員alex也是相處兩年,它才勉強親近。”
又說:“alex第一次來國內,待一周。”
許珩就懂了徐回周帶他來的意思,他微笑,“您放心,我會接待好alex。”
徐回周莞爾,“謝謝。”
徐回周把許珩和alex送到酒店,請他們吃過晚飯,就帶着daylight回陸家了。
daylight特別乖,待在後座,純淨的藍眼睛和黑眼睛一直盯着徐回周。
碰到紅燈停住,徐回周從袋子裏摸出小肉幹,往後一抛,daylight立即張嘴接住,咔咔嚼沒了。
窗外天色越來越黑,回到陸家,徐回周牽着daylight下車,陸翊安從屋裏出來,他臉上猶如籠罩了一層烏雲,卻在看見daylight時略有松動。
“誰的狗?”
陸翊安停住腳步問。
“我。”徐回周收緊繩子,“除了遛它,平時它都待在6樓。”
“我不怕狗,家裏也沒人怕。”陸翊安走過來想摸狗,“以前奶奶養過8只柴犬……”
“汪!”daylight叫了一聲,警告陸翊安別再靠近。
徐回周笑說:“它還不熟悉,過段時間就好了。”
陸翊安就收回手,“走了。”
徐回周目送陸翊安離開,身後又響起一道聲音,“小姑娘也這麽漂亮。”
徐回周回頭,就見陸溯蹲下身去摸daylight的頭。
他沒有阻止,陸溯身上有他的氣味。
daylight比徐回周預估的還要親近陸溯,不只揚着頭乖乖任陸溯撸頭,還很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陸溯撸得也很高興,笑着問徐回周,“小姑娘幾歲了?”
徐回周回,“大概9歲。我撿到它的時候,寵物醫院說它可能1歲。”
陸溯意外,“你撿的?”
徐回周笑而不答。
算不上是撿,是daylight一直跟着他。
那時他剛到M國,在一家餐館打黑工,有一天半夜回家,走着突然聽見聲響,他起初以為是壞人,跑很快,身後的腳步聲也不停,直到快到門口,地面倒映出追他的影子。
他這才停住回頭,一條瘦狗坐在不遠處看着他,一只眼睛快瞎了,另一只,也快瞎了。
徐回周給了瘦狗一片面包,一根香腸,以及一碗水。
他現在養自己都成問題,還要準備學費,沒有多餘的錢再去養一條狗。
但瘦狗認定了他一樣,每天都會在下班的時間等他,跟着他到家後,就蜷縮在路燈下面等着又一天。
終于在一個落雪的夜晚,徐回周打開了門,給瘦狗取了一個名字。
“回家吧,daylight。”
徐回周禮貌詢問陸溯:“我有點事要先上樓,今天能幫個忙先遛它嗎?一次大概遛半小時。”
陸溯直接拿過繩子,又揉了揉daylight毛發蓬松的狗頭,笑着說:“明天也可以。”
陸溯牽着daylight,走幾步又停住問:“它叫什麽名字?”
“Daylight。”
陸溯就想到南山公路,那場盛大煙火之下,徐回周聽的那首純音樂,他比了個大拇指,“好名字。”
陸溯遛狗的路線是陸翊安剛離開那條路,徐回周眉心微微動了動,這才進屋上樓。
他按的3樓。
同時他點開手機的小程序,屏幕彈出了daylight左眼所看到的世界。
在領養daylight的第二年,daylight左眼徹底看不見了,擔心它再次走丢,徐回周花了一半積蓄,給它裝了一只帶攝像的黑瞳義眼。
叮。
電梯在3樓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