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霍如深說得不錯,顏莳确實沒将江淮其他事寫在奏折裏,只是将左傑的死告知朝廷,随後他的屍骨也會被運回京城。
至于後續內閣那邊要如何處置陳禀,顏莳就管不着了。
後幾日,顏莳果真沒再見過陳遠的影子,許是真如陳禀說得那般被送到了鄉下莊子。
這幾日下來,堤壩那邊已經逐漸步入正規,她站在那當了幾天的監工後被宋景玉給勸走了。
“殿下多久沒歇歇了,有些事情急不得,倘若殿下勞累過度一病不起,這不正遂了有些人的心思?”
自從總督府那場火後,顏莳一直都在繃着精神,生怕會有什麽差池,事事都要盯着。
宋景玉記得她上次這種狀态還是在貴妃娘娘懷永安公主的時候,最後因為在落雪天裏練習馬術,生了一場大病,一連幾日都起不來床。
也正因此,宋景玉才會勸她回去休息兩日。
顏莳眉頭微皺,她将宋景玉的話聽進去了,但心裏卻在想另一件事,陳禀也不知道從哪打聽出她的生辰快到了,非要在江淮城給她辦一場宴會,着實把她煩得不輕。
“你以為孤想站在這裏吹冷風?孤只是不想應付那些人。”
宋景玉輕笑道:“依臣所見,殿下無需拒絕,江淮剛遇大禍,百姓面上都是難過傷心的面貌,殿下不如就按陳大人的意思,辦場生辰宴,宴請整個江淮城的百姓,也讓他們感受感受熱鬧。”
雖說宋景玉說得也不錯,但她現在那裏騰得出那麽多銀兩,上次從幾個世家籌來的銀兩大半都用在了眼前的堤壩上。
宋景玉像是看出了她的顧慮,提議道:“殿下擔心銀兩的話,只要把意思透漏下去就好。”
看那些個世家對皇室還是挺熱絡的,趕上顏莳生辰,他們指定會有所表示,再拿出點銀子出來湊湊也不是不行。
顏莳不贊成:“這不成貪污受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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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八十萬兩是為解決江淮水患才籌的,更是父皇的意思,如果只是為了所謂的生辰宴,那不就和貪污受賄一個意思了嗎。
宋景玉不再言語,在他看來,殿下就是道德感太高,将聖賢書記得太牢,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将聖賢書貫徹到底。
“不過你的提議不錯,孤要想想可行性。”
“殿下聖明。”
或許也在正因顏莳和顏氏皇族完全不同的做派,他才敢将日後的前程搭在顏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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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顏莳說要立碑起,幾個世家子便輪流在顏莳外面表現,像是生怕顏莳把他們忘了一樣。
顏莳嫌他們煩,把他們都打發去了災民聚集的地方,既然整日沒事幹,那便去施粥搭棚子好了。
原本空蕩的廣場,遮風避雨都是問題,只有寥寥幾個屋棚,根本擠不下幾個人。
眼看着堤壩修繕步入正軌,顏莳就讓人先從遠離堤壩的地方開始修建那些受損較輕的房屋,也好遷出一部分災民。
前段時間做錯事的容凜便被她派去監管此事,也許是上次給他的驚吓太大,這幾日下來也沒出現什麽差錯。
顏莳聽了宋景玉的勸,打算回別院休息,總督府着火後,她就搬到了城郊的別院,去各處都方便,所以這幾日出門她都沒坐馬車。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她還沒走遠,就聽見了幾個孩童唱的歌謠,如果只是朗朗上口的打油詩,顏莳不會在意,可就最後兩句“朝廷救濟糧,盡入皇家倉”,讓她停下了腳步。
她朝玩鬧的孩童看去,正想問話,便有婦人過來讓他們閉嘴,不許再唱了。
堤壩這裏本不應該有孩童在,只因前幾日她聘了幾個能燒火做飯的婦人來,給她們算工錢,讓她們負責這裏的膳食。
堤壩這裏吃得更好,所以她們帶孩子過來顏莳也同意了,有時候小孩多了她還會讓人再添點油水,這裏離堤壩不近,只要他們不亂跑就行。
顏莳走過去後還沒說話,便有個牽孩子的婦人低聲求道:“太子殿下,他們都是小孩子不懂這些……”
看來就連平常百姓都能聽出這打油詩裏的意思。
顏莳沒打算遷怒這些孩子,還沒開蒙的孩子懂什麽,不過是被人誘哄着唱了首打油詩而已。
她微微彎腰,從荷包裏掏出兩塊饴糖,遞給方才唱打油詩的孩子道:“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方才的詩是誰教給你唱的?”
那孩子盯着她手裏的饴糖,怯懦懦地答道:“是阿朝教的。”
“阿朝?”是之前那個跟着祖母的小女孩?
“嗯,是她唱給我聽的。”
小孩子說話都不怎麽利索,卻把這首打油詩給記下了,看來是被教了很多次。
顏莳将手中的饴糖給了出去,她看向一旁站着的婦人道:“以後別讓他們唱了。”
“是是是,民婦記下了。”她連道了幾聲“是”,生怕顏莳不相信。
“殿下為了江淮的百姓日夜操勞,人都消瘦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哪個沒良心的竟然編出這等打油詩,殿下千萬別往心裏去,殿下所作所為,我們都看在眼裏,才不會去信這些。”
許是平日裏顏莳便好說話,她竟不知哪來的膽子,開口安慰了幾句,說完才察覺自己僭越了,有些惶恐地退到一旁。
顏莳只是朝她輕點了點頭,心裏卻快慰了不少。
她這幾日沒怎麽往城內去,眼下這首打油詩在城內怕是已經傳遍了,她真該誇一句背後之人的聰明,拿尚不明事理的孩童做筏,真是陰險至極。
阿朝,顏莳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她本以為和那姑娘有緣,沒想到确是這樣的緣分,也不知她又是聽誰唱的打油詩。
本想休息的心又歇了下去,她要先去看看阿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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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莳到時,江太醫正使喚人将晾曬好的藥材給收起來,原先謝家送來的藥材雖多,但沉積年份太久,還有些已經有了黴斑,用不了多少。
畢竟是人家好心捐來了,江太醫也不好聲張,只跟顏莳提了一嘴,他說自己發現江淮城外那幾座山上便有不少他需要的藥材,帶着人就進山采藥去了。
顏莳發現時,人已經走一天了,還好最後平安回來了,顏莳看着江太醫被刮傷的手腳也說不出責備的話,只讓他以後再去一定要提前告知她。
江太醫見她過來忙道:“殿下快看,這些藥材可都是上品,這幾日問診的人也少了,這些應該能多撐幾日。”
他興沖沖地給顏莳介紹起曬好的藥材,還說:“要不是微臣還領着太醫院的差事,微臣真想就在江淮開家醫藥鋪子,這山上的藥材足以度日了。”
顏莳被他給逗笑了:“江太醫要是想,孤可以把太醫告老的折子帶回京城。”
江太醫沉思了一瞬,随後搖頭:“還是罷了,微臣還有一家老小要養,要是沒了太醫院的俸銀怕是會餓死。”
顏莳便也不再提,她問道:“江太醫可看見阿朝了?”
她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阿朝前些時日日日跑來江太醫這裏給自己祖母拿藥,久而久之江太醫也認識了她。
江太醫答道:“這小姑娘方才還在這,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說完他又擺弄藥材去了。
顏莳環顧了一下周邊,确實沒看見那小姑娘的身影,難不成是害怕看見她,所以才跑了?
此時天邊只剩下西落的斜陽,廣場上有幾個孩童在一起玩鬧,她走過去用了幾塊饴糖哄他們唱歌,不出所料,他們都會唱,而且異口同聲說是阿朝教的。
一雙雙懵懂的眼睛看着她,顏莳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她将手裏的饴糖分下去:“既然拿了我的糖,那就要答應我,以後這首詩不許再唱了。”
得到饴糖的孩童開心地點頭,一首打油詩自然不會有他們手裏的饴糖來得吸引人。
顏莳又問:“你們知道阿朝在哪嗎?”
他們紛紛搖頭:“不知道。”
江太醫注意到這邊的狀況,突然道:“原來殿下這麽喜歡孩子啊。”
顏莳沒回他,而是側頭問道:“江太醫最近可有聽到什麽異樣的東西?”
江太醫滿臉疑惑,搖了搖頭:“不曾,殿下所說異樣的東西是指?”
“沒什麽。”
難道她發現的早,這打油詩還沒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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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一處酒樓裏,霍如深坐在窗邊聽着樓下孩童稚嫩的聲音,忽然輕笑起來。
“朝廷救濟糧,盡入皇家倉,餘先生真是會寫,不愧為當朝狀元。”
坐在霍如深對面的餘若聽見他口中的“狀元”二字,微微愣神,當年他才絕京城,本就該是頭榜狀元,可最後就只得了榜眼,這一切都是他心裏永遠的刺。
“王爺謬贊了。”
霍如深擡手斟了杯酒推到他面前道:“這聲稱贊,餘先生擔當得起。”
餘若垂眸看着面前的酒盞,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既然已經踏上了這條路,那便沒有後悔的可能。
霍如深同樣端起就被抿了口清酒,此刻樓下那些孩童的聲音讓他格外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