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容言川拿着手中的字條去請容家族老, 誰曾想走到半路就被容貴妃堵住了。

她是在先帝駕崩第二日回的容家,在容家這些日子,她摘掉了頭上的金簪玉扣, 換上了素衣, 在聽見太子已逝的消息之後更是閉門不出,連飯都吃不下去。

容言川勸過她,只是無果, 短短幾日便已憔悴到不行。

“阿莳真的已經死了?”

容言川聽着這個她已經問過無數遍的問題,只是淡淡點頭, 重複着之前的回答,“恭親王作亂, 援軍到時,殿下已經被害了。”

他看見容貴妃又開始哭了起來,其實容言川一開始是不同意她回來的,容貴妃身為先朝的貴妃,哪怕改朝換代, 新帝若不想落個刻薄的名聲都會善待,在行宮養老不成問題。

可她一聲不吭直接回了容國公府, 萬一真被人彈劾,國公府私藏先皇妃嫔的罪名就躲不掉。

“殿下的棺桲不日就會送去皇陵, 娘娘還有永安公主, 一定要保重身子。”

畢竟是自己親妹妹,他也不忍心說什麽重話,只能再次規勸兩句。

容貴妃這才想起自己另一個女兒, 可她現在身在國公府, 想要将永安接回來簡直癡人說夢。

容言川沒忘記老國公交給他的事,正要離開, 這時容貴妃又道:“兄長要把雲清送去皇宮?”

容言川将老國公的話簡單地轉述給她,“我現在正要去請族老來,将那姑娘的名字記在容家族譜上。”

時間不早了,容言川不再多言,從容貴妃身側離開。

容貴妃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兄長說的對,她還有永安,她想去求父親把永安接到她身邊。

可她剛走兩步就撞上了容夫人,自她回國公府以來,容夫人對她便沒有好臉色,如今見到了更是閉口不言躲着走,以往她還是貴妃,得寵至極的時候,容夫人對她可不像現在這樣冷嘲熱諷,避如蛇蠍。

容貴妃暗暗攥緊了手心,她為容家犧牲了所有,連女兒都搭進去一個,到頭來他們卻把自己當累贅。

~

顏莳送走了文良後重新拿起了擱置在一旁的書,餘光卻看見軟榻上有一絲微光。

顏莳走過去将那一絲微光撿起來,發現竟然是她曾交給容凜的玉佩。

她将玉佩收了起來,只是這東西怎麽會在霍如深手上?

顏莳忽然想到昨日霍如深威脅她時所說的話,他将宋景玉一行人攔在了半路,怪不得她一直沒收到那一行人回京的消息。

外面的消息她絲毫不知,顏莳視線看向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宮婢身上,這人似乎是霍如深留下來盯着她的。

她朝那宮婢招了招手,等她走到自己跟前時開口問道:“王爺還有幾日登基?”

這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話,宮婢答道:“回姑娘,三日後便是登基大典。”

顏莳微微點頭,再次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姑娘喚奴婢聽月就好。”

顏莳放緩了語氣,“你一直都在景玉宮當差?”

聽月搖頭,“奴婢是從別的地方調來的,景玉宮荒廢多年了,一直找不到人手。”

顏莳聽完感慨了一句,“聽聞叛軍入城時,很多宮人都趁亂逃走了。”

聽月順着她的話道:“奴婢記得當時城門口擠滿了要往外去的人,但其實也沒跑出去多少。”

雖然她沒說多少,但顏莳還是聽出了幾分羨慕,她壓低了聲音問道:“你為何沒走?”

聽月聞言低下了頭,“能出去的人都是在外面能活下去的,奴婢是被賣到皇城的,早就不知道家在何處了?”

顏莳便借着她的話說起了顏朝的無能,察覺到聽月越來越沒防備,她輕聲道:“不知道王爺登基後會如何處置朝中那些無能的大臣。”

聽月在景玉宮當差,或多或少也聽見了什麽風聲,又有顏莳交談甚歡,想都沒想直接說道:“王爺好像沒打算對那些大臣下手,現在外面都在說王爺仁善呢……”

聽月話沒說完,殿外就有了動靜,似乎是霍如深回來了,她立刻閉上了嘴,忽然發覺自己方才的話有些不妥,不該和顏莳談論朝堂之事。

顏莳費了些功夫才撬開的嘴又閉了回去,以後她想再從聽月嘴裏套話就麻煩了。

而走進來的霍如深似乎聽見了些兩人的對話,他擡手示意聽月出去,轉而對顏莳道:“殿下若關心朝中之事,與其去套話一個宮婢,不如親自來問本王。”

顏莳只當他是在嘲諷自己,一言不發,拿着手邊的書就去了內殿。

霍如深倒沒在意她的态度,他忽然回來是為了找樣東西,他看了眼軟榻周邊,并沒看見自己落下的東西,方才顏莳就在這,想必是被她發現拿走了。

恰在這時,文良去而複返,他回去熬藥時發現自己忘記問顏莳一些問題。

霍如深看見他出現在景玉宮後第一句話便是,“你現在才過來?”

文良搖頭道:“屬下已經為殿內的姑娘把過脈了,只是有些問題未問,這才匆匆折返。”

文良指了指內殿問道:“屬下可否進去問那姑娘一個問題?”

霍如深點頭,“進去吧。”

內殿裏的顏莳也聽見了聲音,她不想搭理霍如深,但文良是來給她治病的,她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

文良站在了離顏莳不遠的地方,問了一個關乎他配藥的問題,“姑娘可曾來過月信?”

顏莳微頓了一瞬,沒想到文良會問這個問題,她點頭道:“幾年前有過,不到五次,後來就沒了。”

那份記憶屬實不好受,為了不被人察覺出異樣,她只能待在東宮告病不出,不過她當時的狀态也出不去門。

文良記下了,看來他需要加大些藥量,随後他便直接告退,心裏記挂着藥方,忘記了一直站在旁邊的霍如深。

這兩人好像都忘記了景玉宮內還有第三個人。

被徹底忽略的第三人看着靠在床邊翻書的顏莳,眸色微微發沉,“殿下可看見了軟榻上的東西?”

顏莳沒回答他,而是看着手裏的書問道:“王爺準備拿江淮那隊人做什麽?”

雖然心知她大概率不會得到回複,但她還是放心不下,問出了口。

“本王可沒對他們做什麽,哪怕是宋大人,如今也好生生待在自己府邸裏。”他只是嫌這些人礙事,才臨時讓陳遠将所有人攔下。

顏莳這才看了他一眼,想着他也不至于會拿這些騙她,于是也将藏在袖子裏的玉佩抽了出來,“王爺說的東西是這個?”

說完她将玉佩直接扔了過去。

一件死物而已,顏朝都沒了,這玉佩一點價值都沒,只是不知道霍如深拿這東西是要幹什麽。

霍如深接過顏莳扔來的玉佩,上面還帶着些餘溫,他看着手上的玉佩,不禁問道:“殿下就不想知道這玉佩是從哪來的?”

顏莳聞言不緊不慢道:“王爺從容凜手中搶的?”

若真如此,她該擔心擔心容凜了。

顏莳許久未聽見對方答話,她有些詫異,還真是搶來的?

所以剛剛他才只說了宋景玉無事,而避開了容凜。

她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想了想她還是提了一句,“容凜他……”

誰知霍如深只是留下兩個字,“沒死。”然後就拿着玉佩走了。

顏莳看着他的背影,道了句,“莫名其妙。”

她印象裏容凜似乎沒惹過他。

午膳時,聽月将餐食送到她面前,只是這次面前人更謹慎了些,顏莳看她閉嘴不言的樣子,也放棄了套話的念頭。

她端起面前的魚湯,心裏卻想着別的事情,霍如深居然沒動朝中那些人,不過想想也是,他還沒登基,皇位都沒坐穩,自然不能貿然動手。

唯一讓顏莳覺得欣慰的,恐怕就是老師當年的變法,說不定有望實施。

當年老師立刻京城後,她曾偷偷将老師之前上書的奏折給藏了起來,如果留在內閣,早就被人當垃圾一樣扔了。

顏莳忽然想回趟東宮,可她現在似乎連景玉宮都出不去。

她放下已經空的碗,轉頭看向聽月道:“我能出去走走嗎?”

聽月明顯一臉為難,“姑娘想要什麽盡管吩咐奴婢就是,外面又下起雪了,天寒地凍的,對姑娘身子不好。”

顏莳不想為難她,便也不再多說,這時,文良熬好的藥也送了過來,與顏莳之前喝過的藥一樣,都是濃重的苦味,不止苦,入嘴還有些發酸。

她忍着有些反胃的念頭将藥喝下,聽月這時遞上了一盤蜜餞,“姑娘快壓壓。”那藥味她聞着就難受。

顏莳拿了顆蜜餞壓下嘴裏的苦味,也不知文良加了什麽東西在裏面,能如此難喝。

用過膳後顏莳又重新翻起了書。

聽月收拾完桌上的殘羹,忽然走到她身邊道:“景玉宮不遠有處梅林,現下梅花正開,姑娘不能出去,奴婢去折幾枝梅花插到瓶子裏,姑娘也能見見。”

顏莳興致不大,但她也沒拒絕,翻完手上的書,她再次走到外殿的書架旁。

她這次卻看見了一本意料之外的書,是她那日在暖閣裏翻看古籍。

顏莳抽出那本古籍,她可以确定,這本古籍只有一本殘卷,還是她好不容易尋來的。

正當她有些疑惑之時,聽月抱着一堆紅梅回來了。

一大片惹眼的梅紅就這樣撞進顏莳眼中,仔細看去,那些梅花花瓣上還有未化的碎雪。

聽月從別處找來一個白瓷瓶,将紅梅盡數插進去,她沒學過怎麽擺弄這些東西,有些怕顏莳笑話。

她将自認為最漂亮的一面轉給顏莳看,“姑娘你看,這些梅花真漂亮。”

顏莳微微點頭,“确實好看。”

景玉宮內多了些許淡淡的梅香,驅散了方才的藥味,她聞着倒覺得舒心不少。

~

這晚顏莳沒看到霍如深回景玉宮,她不禁松了口氣,她就說皇城那麽多宮殿,總有地方給他睡覺。

熄了內殿的燈後,顏莳躺在床上,淡淡的梅香伴着她入眠,臨睡前她在想要不要将自己還活着的消息遞給容家。

容貴妃在後宮多年,容家安插在後宮裏的人遠比她想象的多,她如果真要以顏莳的身份遞消息出去,哪怕是霍如深也很難察覺。

顏莳看着頭頂的床幔,輕嘆一聲,她就算告訴容家又能如何,京城全在霍如深的掌控中。

到時候容家還沒有所動靜就先被霍如深按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京畿周邊所有的兵馬恐怕都被霍如深收入麾下了。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起碼現在,顏莳還沒想要複國的念頭,倘若霍如深成了下一個先皇,那就說不定了。

夜深了,走進景玉宮的人也放輕了腳步,如他所料,內殿早已熄了燈,霍如深腳步頓了一瞬,擡步往裏面去,他也聞到了殿內額外出現的香氣,借着窗外的微微月色,他看清了桌上的梅花,也看清了已經安睡的顏莳。

霍如深放輕了動作走過去,他身上帶着外面的涼意,引得顏莳睡夢中都不忘偏頭去躲。

只是她這個毫無知覺的動作好似惹了霍如深不快,他将微涼的指尖在顏莳面上蹭了蹭。

卻又後知後覺自己動作有多可笑,霍如深收回了手,轉身回了外殿。

在他走後,床上的人也松開了緊握的手,顏莳睜開了眼睛,側頭看向外面。

她覺淺,有點動靜都能被吵醒,方才霍如深過來時她聽到了腳步聲,礙于剛才的狀況一直在裝睡而已。

顏莳擡手按了按發涼的面頰,他過來只是為了做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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