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日頭高懸, 今日是冬日裏少有的豔陽天,照在人身上多了幾分暖意。
不知道永安會不會喜歡她挑的镯子,顏莳站在行宮外, 有些出神地想着, 還有那一盒梅花糕。
“等開春後,朕想南下巡查,殿下可願一同前往?”
顏莳被這句話拉回了思緒, 她看向身旁的霍如深問道:“朝綱都未穩,陛下當真放心?”
霍如深道:“等開春後, 該殺的該貶的都已經處理完了,剩下那些掀不起什麽風浪, 還有餘先生在京中坐鎮,朕很放心。”
見他這麽放心老師,顏莳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南邊陛下不應當最熟悉?當日陛下舉兵,應該沒少和沿途官員打交道。”
更別說眼前這人還是江淮一帶的藩王。
“朕是為了救駕,事出緊急和他們打什麽交道?”
霍如深解釋道:“新政要推行不能只在朝廷, 也要擴到地方中去,南邊相對富饒, 官紳更多,要推行起來阻礙重重, 只有朕親自去他們才會将新政放在眼裏。”
顏莳卻道:“陛下不如說是為了搜刮當地富紳, 充盈國庫。”
也許別人不知道,但顏莳可清楚,她接手朝政時國庫裏的東西早就被敗的一幹二淨, 恐怕就連父皇的私庫都沒剩多少東西, 霍如深養的那些兵,自然也要不少花費。
她都不用細想便知眼下國庫是什麽狀況。
“國庫沒錢, 朕也沒辦法,最近一連抄了幾個貪官,國庫還有餘力,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
說到錢,各地賦稅才是國庫的重要支撐,顏莳提醒他道:“陛下可對比過西北一帶和南方一帶呈上來的賦稅單子?”
聞言,霍如深似乎想起了什麽,忽然笑了一聲,“殿下也看過那幾張東西?”
前朝定下的賦稅不低,可單西北交上來的錢就比南邊呈上來的多了一倍不止,簡直離譜至極。
“朕猜那些沒記在上面的銀兩,一小部分流到了前朝內閣手裏,另一部分則被當地官紳昧下了。”
顏莳餘光看見了出來的聽月,輕言道:“所以陛下最好仔細查查,說不定南邊還有一個‘宣淮王’。”
那些年江淮一帶的賦稅不就落到了他手中,保不齊再養出來一個犯上作亂的。
霍如深眸光一直看着顏莳,“殿下說得是,是該好好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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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月出來後,顏莳便出言問道:“永安公主可好?”
“回娘娘的話,公主殿下只是有些心情不佳,但一切都好,奴婢臨走時還看見殿下拆開了娘娘送去的梅花糕,想來是喜歡的。”聽月一五一十地道,她沒将公主那些話講出來,只撿了好聽的說。
顏莳松了口氣,永安年歲還小,她也怕有人會拿永安的身份做文章,父皇其他幾位公主早就出嫁,在京中的寥寥無幾,永安待在這裏反倒是最安全的。
“朕會讓人再派些人手過來,殿下只管放心,也到用午膳的時候了,都說京城最大的酒樓別具特色,朕還沒見識過,殿下可願在那用膳?”
顏莳沒接話,直接上了馬車,其實她也沒去過,因為種種原因,她連皇城都沒出過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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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樓,名字倒是個好名字,顏莳擡眼看着上方鑲金的牌匾,她為何覺得這牌匾上的字跡有些眼熟。
她還沒細看,便被身旁的人攬住了腰身,大庭廣衆之下她不想惹眼便沒抗拒,只是目光發冷地看向霍如深,示意他松開。
但霍如深好似看不見一般,“夫人可別看呆了,用膳要緊。”
說着便攬着她往望春樓裏進。
眼下正是午膳時分,酒樓內人聲鼎沸,霍如深似乎早安排好了人訂位置,他們剛進來就有人領着去了二樓的雅間。
到了雅間,顏莳就推開了霍如深攬着她的手。
顏莳不理他,霍如深也沒生氣,他自顧自坐到顏莳對面,端起桌上的酒壺斟了杯清酒推了過去。
一陣清冽的香氣傳來,顏莳垂眸看向手邊的清酒,她以前沒碰過這些,也許是因為方才的酒味太過吸引人,她端起面前不大的酒杯輕抿了一口。
等到飯菜端上來後,顏莳手邊的酒杯就已經見底了。
霍如深看在眼裏,把酒壺撤了下去,望春樓釀的酒是一絕,但她身子不好,哪怕果酒,一杯嘗嘗鮮就夠了。
酒樓中間有一空地,此刻來了位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原本閑聊的客人便被吸引了目光。
雅間內雖看不見樓下,但也能聽清說書先生的聲音。
顏莳聽着外面驚堂木的聲音,忽然有了些興趣,她側耳去聽。
直到堂前說書人開始講起前朝皇帝,霍如深看着依舊饒有興致的顏莳道:“殿下就不生氣?”
顏莳反問道:“為何要生氣,被罵的是他們,又不是我?”
他們昏庸無能時可曾想過會被後世唾罵?
她一個亡國太子,在世人面前實在渺小,相比他們,沒多少人會記着。
可顏莳剛說完,就聽見說書先生又拍了一把驚堂木。
“可嘆,前朝式微之際出了位一心為民的太子殿下。”
她放下了手中的竹木筷,外面的說書先生竟然講到了江淮的事。
顏莳複又看向霍如深道:“江淮那邊……”
“江淮早就已經脫離了水患之禍,殿下在城牆上刻錄帳薄的事也早就傳到了京城,據朕所知,這已經不是望春樓第一次拿這場說書攬客了。”
霍如深說完,就聽見對面雅間有人喊道:“說得好,賞!”
顏莳聽着聲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容凜。
霍如深微微皺眉,他也沒料到出來一趟還能撞見這人,他看了眼桌上已經用得差不多的飯菜道:“時間不早,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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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月去尋了些吃食後就一直守在酒樓外等着,但她發現娘娘出來時有些不對勁,似乎是喝醉了。
不過不管是陛下還是娘娘似乎都沒注意到,她有些擔心地看着娘娘坐上馬車,待會兒文太醫來請脈,娘娘八成要被說了。
因為顏莳坐上馬車後便靠在一旁不說話,霍如深也沒在意,只不過當車駕緩緩停在皇城外時,身旁的人依舊沒動靜,他這才靠近了些。
發現她似乎睡了過去,霍如深想到望春樓裏那杯酒,明明只是果酒,竟也能讓她喝醉。
因為喚不醒人,霍如深只好将人抱下了馬車。
他看向聽月吩咐道:“讓文太醫熬碗醒酒湯送到景玉宮來。”
聽月領命去了太醫院,陛下也真是的,怎麽能讓娘娘喝酒。
霍如深直接将人抱回了景玉宮,這一路上懷裏的人都沒有要醒的意思,要知道往日他夜裏回景玉宮,再輕的動靜都能吵醒她。
他剛把人放到床上,文良就火急火燎地跑來,他手中沒有霍如深要的醒酒湯,倒是一見到躺在床上的顏莳便開始責怪霍如深道:“陛下明知道娘娘還在用藥,怎能把酒端到娘娘跟前。”
霍如深坐在床邊,有些無奈的開口道:“只是一點青梅飲,連酒都算不上。”
文良反駁道:“能讓人喝醉,那便就是酒。”
他搭脈診了一番,好在無事。
“陛下切不可再讓娘娘飲酒了。”
“朕知曉了。”
霍如深看向躺在床上的顏莳,他似乎從未見過如此毫無防備的她。
文良退下後,他伸手将顏莳額間的碎發給撥開,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偏要将顏莳困在身邊,不願意她出現在人前,更不想她與旁人有何瓜葛。
就像是在行宮的永安公主,如果他不安排好一切,她一定會日夜惦記着,恨不得天天往行宮跑。
他能看出顏莳眼裏對外界的渴望,他也知道她放心不下朝政。
所以他從未在她面前避諱過朝政,也想帶她南下散心。
霍如深握着顏莳的手,視線落到她腕間的玉镯上,只要能将她永遠困在身邊,這些都不過是小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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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聽月端着醒酒湯進來時,霍如深仍舊坐在顏莳身邊,見到娘娘還睡着,她将湯藥放到一旁暖爐上溫着,一聲不吭地守在旁邊。
霍如深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終于放開了握着顏莳的手,他走到聽月跟前吩咐道:“平日裏除了文太醫跟朕,景玉宮任何人過來都要事先告知朕。”
聽月聞言點頭應道:“奴婢知曉了。”
她方才回來時好像看到了景玉宮周圍又加了些巡邏的禁軍,這陣仗,就算有人想來也望而卻步了吧。
霍如深離開後,殿內再次陷入寂靜,只有床上人淺淺的呼吸聲。
聽月看了眼還在熟睡的顏莳,不知娘娘什麽時候才醒,也許她該去吩咐人準備些點心,萬一娘娘起來要是餓了也能用些。
她初到皇宮就到了景玉宮當差,實在不知旁人是如何伺候主子的,但娘娘對她和善,從未為難過她,方才她去太醫院時還碰上了原來的管事姑姑,因為娘娘的原因,姑姑都對她和顏悅色的,絲毫沒有管教她們時的嚴厲。
聽月出神之際,顏莳指尖忽然動了動,随後便輕咳了一聲。
這動靜立刻拉回了聽月神游的心思,她輕聲喚了句:“娘娘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
顏莳緩緩坐起身,她不是在馬車上嗎?為何會睡在景玉宮的床上。
見她面色有些疑惑,聽月解釋道:“娘娘午膳時喝醉了,是陛下抱着娘娘回來的。”
顏莳聞言想起那杯清酒,正要擡手揉一揉發漲的腦袋時,手腕處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她垂眸看了眼腕上殘留的紅痕,對着聽月問道:“這也是他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