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聖寵下的危機
第46章 聖寵下的危機
面對雲卿的忽然請求, 康熙帝的神色轉瞬泛冷,定睛瞧過去。
她低眉垂眸,始終沒有瞧他, 不是害羞, 而是顯而易見的心緒落寞,和一眼就能分辨的冷淡。
“朕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念及她昨夜勞累,也深知她并不可能一夜之間便完全接受他,原本滿心歡喜的康熙帝, 終是退讓一步,起身離開。
體諒她心煩,特意交代,任何人都不可來角房叨擾, 更不可在附近喧嚣。
康熙帝離開後,角房的空氣越發沉寂, 窒息。
雲卿獨自一人靠在床頭,直到天黑。
偶爾,在檐下搭窩的早春麻雀也會鬧叫, 卻叫她置若罔聞。
整整一下午,即便有沉水香木有安神的作用,雲卿的心緒依舊繁雜, 剪不斷,理還亂……
“晚膳沒用?”
康熙帝從角房離開後,便到禦書房與幾位大臣商議災區的後續重建事宜, 整整一個下午。
對于雲卿提出的兩個治理法子,大臣們皆是贊不絕口。對衛父阿布鼐的事, 不等康熙帝開口,他們已表示會盡力徹查。若是真有冤屈, 一定要妥善補償。
晚膳也一并在禦書房用的,康熙帝瞧見軟糯香甜的八寶鴨,便想起擅長做甜食的雲卿,經詢問,才得知小姑娘一下午都沒出過房間。
康熙帝放下玉箸,“可曾派人去瞧過?”
“李德全親自去問的,說是想一個人靜靜。”
Advertisement
不知道二人晌午那會發生了什麽,梁九功只得照實回禀,語氣頗為複雜。
“着禦膳房做些開胃的膳食送過去,一并告訴她,朕晚點過去瞧她。”
“嗻。”
梁九功躬身退下。
戶部侍郎并幾位大臣,一邊用着晚膳,一邊豎起耳朵聽這邊的主仆對話。
未說是哪位娘娘,但如此被萬歲爺惦記在心上的,至少得是一共主位以上。
……
晚間,康熙帝去角房瞧人時,雲卿已早早歇下,拒絕意味明顯。
但才嘗過葷腥的男人,哪有那麽好打發?
他命人從外面撬開屋門,面不改色,款款走入。
撬門的小太監:“……”
梁九功:“……”
雲卿:“……”
“不是叫人傳過話了麽,怎的不等朕,自己先歇下了?”
康熙帝剛從外面回來,帶着一身寒意,倒也沒急着上床。
他坐在床邊,大手伸進被窩裏,想冰一冰她以示懲罰,卻是有意外收獲。
一不留意地碰到滑嫩手臂內側一截肌膚,癢得雲卿當場低笑出聲,趕忙躲進大床裏側。
康熙帝微微勾唇,朝着她幽幽一笑,眸意深深。
自打那晚,兩人床笫間的生活節節升溫。
每當她苦着臉推拒時,他一招殺手锏就能将人徹底制服。
還沒開始步入正題,她已被咯吱地上氣不接下氣地求饒,這一招屢試不爽。
起初她咬牙強忍着,後來漸漸露出些真性情,雖是說以下犯上,但康熙帝樂得瞧見她的真實模樣,攬在懷中,越發愛不釋手。
“當真不願要名分?”
是夜,一番雲雨後,愛憐地撫着身下汗涔涔的小姑娘,康熙帝又忍不住問道。
她的無欲無求,總是讓他心裏不踏實。
就好比一只風筝,只有将線繩抓在手裏,牢牢牽引住,才不擔心随時可能失去它。
雲卿軟綿綿的躺在他懷裏,微不可聞地搖搖頭。
剛剛的濃情蜜意,也在這一刻漸漸散去。
她默默背過身,不想多言。
以這男人極強的占有欲,一時半會,想回浣衣局是不可能了。
但至少留着這層宮女身份,如是哪日他膩了,她或許還有出宮的可能。
康熙帝不以為意,打定主意,要一點點攻破她的心房。
剛開始的理由:“朕的肩膀被你咬成這樣,又如何去別的宮裏歇寝,否則朕的臉面要往哪放?”
後來的理由:“将朕的肩膀咬傷如此嚴重,就能輕易這麽算了?你必須得補償朕。”
再後面的理由:“夜夜歇在你這裏,朕住得習慣了。”
這話,竟叫雲卿無可反駁。
這些日子,康熙帝先是各式新奇賞賜不斷,而後将自己一應随手用的物件搬過來,後面,若非雲卿攔着,他大抵連奏折都要搬過來角房批閱。
但不可否認,角房被布置的很是精致,處處透着溫馨。
康熙帝每每打量着自己一手布置的屋子,怎麽看怎麽滿意,越發不舍離去。
東西六宮屋子裏大多擺着金銀銅器等俗物,而角房這邊的擺件都是他千挑萬選。
加之雲卿不愛奢靡,又挑挑揀揀,留下來擺在明面處的,皆是華美而文雅,處處充滿着高貴精致氣息。
即便是一盆含苞欲放的蘭花,都要比某些宮妃屋子裏的大師名畫墨寶,更有藝術之息。
是而,無論雲卿怎麽暗示讓他雨露均沾,去別的宮裏坐坐,康熙帝都不願離去。
對,只能暗示,不能明說。
否則這男人脾氣上來了,在那張沉水香木的大床上,可勁地折騰她。用着最霸道的語氣,說着最暧昧之語:“下次再敢多說一句,朕拆了你!”
每日都是深藍天幕泛起一絲魚肚白時,他被人服侍着起床上早朝而去。然後晚間又是踏着星辰日月,準點來敲門。
不給開門還不行。
堂堂九五之尊,也不怕被人聽牆角,就徑直站在門口,開始揭短:
“怎麽着,雲卿姑娘這是要過河拆橋?”
“朕的人情,可不是那麽好還的!”
……
南方雪災稍稍穩定後,康熙帝就開始下令徹查衛父阿布鼐的渎職一事。
按理說,阿布鼐只是個正五品管領,就是芝麻大小的官,根本勞駕不到天子親自關注。
但架不住女兒衛雲卿在禦前得寵啊,康熙帝又如此明面照佛,于是調查此事的欽差一日不敢懈怠,夜以繼日地反複查閱卷宗,終于查破真正勾結匪徒的內奸。
不僅令阿布鼐得以沉冤昭雪,更是将原本一個月的調查時限,硬生生壓縮到時日。
這對于上了年紀的阿布鼐而言,可是極大幸運地少遭罪不少。
原本眼見四分五裂的衛氏一族,如今都紛紛往阿布鼐這一脈靠攏。指望着雲卿他日一朝封妃,自己家裏男子也能被庇蔭一二。
阿布鼐與有榮焉,但也自愧自己出身低,點擊女兒在宮裏受委屈,出獄後第一時間給雲卿和衛姑姑寫信。
“兄長的意思同我一般,不求你非要榮登高位,伴君如伴虎,只求你平平安安的。”
這日雲卿去浣衣局,衛姑姑同她說起掏心子的話:“這次,怕是叫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即便再得寵,在禦前總歸是伺候人的奴才。是奴才,就不可能不受半點委屈。
“沒事,萬歲爺待我……”雲卿扪心自問,“還是挺好的。”
“既然如此,你後腦受傷如此大事,為何不請萬歲爺宣禦去瞧瞧?”
都是一家人,衛姑姑也不整虛頭巴腦的禮數,直言不諱地問道:“如今自己來瞧,又為何以玉珠的名義看診?”
雲卿今日借着阿布鼐一事,來浣衣局,一則是為着看看衛姑姑,二則便是後腦受傷一事。
只是如果以她的名義請禦醫相看,肯定會第一時間被呈報在康熙帝面前,雲卿不想如此興師動衆。
而且潛意識裏,她不想一味去依賴他,帝王的恩寵多半靠不住。
故而便以玉珠的名義,坐在幕簾之後,借機詢問看診。
那位太醫出身于醫學大家,是位經驗老道的。
得知她後腦曾磕碰見血,
又聽得她記憶不止一次陷入混亂,他捋着見白的胡須,沉吟良久:“若是長此以往下去,難保不會徹底失憶。”
後來,太醫給雲卿寫下一副藥方:“多忘症罕見,能否治愈,老夫也不敢當下作何保證。姑娘先吃上一個療程,試試能否見效。”
太醫的話,讓雲卿心裏咯噔一聲。
原以為,最多不過似跌打損傷一般,陰雨天會有些疼痛難忍那般。
竟不想,真的會牽扯記憶。
若是真的失憶,康熙帝會是如何反應?以他那極強的占有欲,會不會徹底掌控她的一切?
而她那與夫君胤礽前世的過往美好,又要如何存留……
“雲卿,姑姑越來越看不透你了。”
見雲卿久久沉思,衛姑姑沉重嘆息一聲,拉着她的手語重心長道:“姑姑倒不是怪罪指責你,實在是心裏擔心得緊,不知道該從何處幫你啊!”
“眼下太醫已開良方,我先服用一段時日瞧瞧看,或許事情遠沒有我們想象中糟糕。”
雲卿故作輕松一笑。
衛姑姑瞧她強顏歡笑,越發心疼:“若是萬一……治不好呢?”
“如果治不好的話……”
雲卿初初已有些打算,只是眼下局勢不明,暫且先走一步看一步,作過多假設也無意。
“到時候,就麻煩姑姑在我身旁多提點啦。”
這宮裏邊,她能信的人,不多。
“這是自然。”衛姑姑毫不猶豫:“我能當上這個管事嬷嬷,不過也是梁谙達看在你面上給的。能當得,也就能棄得。只要你需要,我随叫随到。”
她又提議:“不若你現下就将玉珠要過去吧,在你身邊能幫襯一二,否則你喝藥一事容易露馬腳。”
“我也正有此意,那我就不同姑姑見外了。”
……
雲卿當日便将玉珠領回角房,康熙帝原本就有此打算,只是一直擔憂雲卿非要恪守宮女本分不肯收,如今自然是有求必應。
只是後來發覺,多了個礙眼的,他和雲卿親熱起來,總是不大方便,就莫名地感到煩躁,鮮少給玉珠一個好臉色。
玉珠也害怕啊,可是雲卿将她從浣衣局的勞苦之地,調來乾清宮這個福地,本就是為當擋箭牌的。
康熙帝是一位,胤礽是另一位。
自打雲卿為着衛父阿布鼐的事,主動去乾清宮侍奉康熙帝後,她便一直無顏與胤礽見面。
可小奶團子親近她的很。
得知她身子不适,從尚書府回來的胤礽,顧不得溫書就過來瞧她:“雲卿,你哪裏不舒服?孤命人去給你叫禦醫。”
雲卿躲在屋子裏,聽着他一句句問候,心被攪得四分五裂。
如果倘若有一日,他知道真相,會如何瞧她呢?
應該會無比厭惡她吧……
雲卿鮮少再踏足瑞景軒。
但她依舊會給胤礽做各種各樣的衣衫,墊子,挂件。只是每每他來尋,她總是刻意躲開,或是玉珠尋個由頭,請他回去。
漸漸的,胤礽自己也意識到雲卿在躲他,心裏難過極了。
又是一年五月,太子誕辰,後宮都熱絡着準備各式禮物。
可胤礽獨獨對雲卿送的一盒酥糖愛不釋手。
“雲卿,孤知道你在裏面。咱們先前不是說好的麽,你每年都會陪孤過生日,為何失約?”
那日,小奶團子屏退衆人,獨自在角房門前默默站上好久,“若是孤惹你傷心了,你大可以當面說出來,孤做錯事孤自會承認。”
“可你若是真的氣惱孤,為何又早早起床給孤做這碗長壽面?”
“連孤喜歡吃甜口的溏心蛋,你都記得,可見你心裏是挂牽孤的。”
“雲卿,你上次念給孤的詩詞,‘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孤好像明白其義了……”
小奶團子語氣低落,句句透露着不安與思念。
雲卿何嘗不是?
她雙手緊緊捂住嘴,才沒能讓哭聲傳出去。
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正是她的親身經歷呵,明明前一日還在夫君品評臘梅的迎霜傲雪,誰知轉眼間便陰陽兩隔……
前世種種磨難,雲卿都不曾如此聲淚俱下。可面對六歲的胤礽,她心如刀絞。
她日日挂牽着他的衣食住行,可卻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他那澄澈溫和的目光,是那般純淨,顯得她心底的事越發泥濘不堪。
一面夜夜與康熙帝糾纏不清,一面還能與胤礽坦誠相對,她實在是做不到。
她做不到以前那般心無旁骛,看着他縮小版的溫潤俊臉,總是會自慚形穢,過不去自己心裏那一關……
“雲卿,你做的長壽面,孤很喜歡。”
誕辰家宴即将開始,在小祿子多次催促下,胤礽不得不黯然離去。
雲卿的心,更是被攪得支離破碎,喃喃自語:“好孩子,再給我一些時日吧,我又如何舍得你難過呢?”
太醫的藥方,效果微乎其微。
她的記憶,混亂交錯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
雲卿拜托玉珠和衛姑姑,若是自己有一日當真什麽都記不起來,“只消告訴我,太子殿下是我在這世上頂頂重要之人。”
玉珠和衛姑姑也不知,為何此人不是康熙帝,而是太子胤礽。但雲卿如此說,她們便會深深記下。
雲卿有時候在想,或許忘記一切也是種解脫。
內心不必再過于愧疚無顏,她還能像以前一般照顧胤礽,這一世便足以。
但她也沒有坐以待斃,宮裏的禦醫治不好,她便托阿布鼐悄悄在民間幫忙尋找藥方。
總歸和夫君胤礽的前世點滴,她是一點都不想忘記。
适逢換季,孝莊太皇太後着涼卧病在床,雲卿主動自請去侍疾,這樣便能躲開康熙帝的召幸。
她也想探探孝莊太皇太後的态度,看是否能就此留在慈寧伺候一段時日。
如今她也就只有在慈寧宮,康熙帝才會顧忌一二。或許時候久了,對她的心思也會慢慢減淡。
眼下東邊毓慶宮已在派人修繕,待胤禛正式移居後,她就設法跟過去。
至于康熙帝,他今生的好,就用他前世賜毒酒毀她性命的事,兩廂抵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