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是星星

她是星星

這夜,童野做了個夢。

她又夢見了那個下着大雨的夜晚,又濕又冷,遲蘊忽然出現,長身玉立她之前,說要帶她回家。童野将手小心地遞出,下一秒被緊緊握住,手背被完全包裹住的熱度很快傳至手心,散發全身。

“以後這裏就是你的新家。”

“姐姐你叫什麽?”

“遲蘊。”

對童野的世界而言,遲蘊猶如山澗的晨霧,又似高山的雪松,遺世而獨立,冷冽清隽,倨傲卻并不冷漠,時常讓人想靠近,卻又忍不住疏遠,她是這樣一個存在。

一覺醒來,已是天明,童野不厭其煩重複着每一天的步驟,麻利收拾後前往劇組。

今天的片場外停着一輛豪華房車,聽人說是女一號徐雙意的,她總算來報到了,劇組的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氣。

童野和其他一群女孩子早早做好了妝發,不久,徐雙意從化妝間走了出來,穿着女主戲服的她天然就有一股引人注目的加持,不過人也是長得極好看的,小巧玲珑,臉小小的,個頭也小小的。

還未正式開拍,她先是叉着腰掃視了童野這一群女孩子,嫌棄之色溢于言表,“都是哪兒找的些群演,個個歪瓜裂棗。”

後來,她将目光停在童野身上,打量了差不多五秒,不由分說找導演換人:“把這個換掉,我不喜歡。”

童野懵了下,不知道自己哪裏出了錯,也不知道哪裏有所得罪,她們完全沒有過交流。

開拍在即,突然說要換人,哪裏那麽容易找到替代的人呢,導演組的人在哄着她,好一番勸言。

後來問起原因,徐雙意才絮叨:“她的臉太臭了,一臉苦瓜相,我不想和這樣的人拍戲,哪怕是背景板也不行,喪氣。”

童野聽了很委屈,臉是天生的,她也不想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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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太上翹的嘴角,面相總給人凄苦不開心的模樣,再加上眼距寬,不笑的時候給人兇巴巴的感覺,如果用流行的詞形容就是鲶魚系臉,換句不好聽的話就是臉臭。

“一會拍的時候,你多笑笑,嘴角不許耷下來,要是做不到我們只能換人了。”導演組的人很無奈地對她說。

童野連忙點頭,小心翼翼生怕丢了工作。

一整個上午的拍攝過程中,童野就沒敢放下揚起的嘴角,盡管笑容很假,但她依然賣力維持,到拍攝結束,她的兩腮僵僵的,好像有點血液不暢。

“喂喂喂,都讓開,讓開,別擋着路!”

徐雙意帶着四五個助理走過,有打傘的,有提水的,有扇扇子的,有清路的,架子十足,陣仗滿滿,當着大家夥的面上了她的房車。

“切~有什麽了不起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一線呢,才個二線就這麽拽。”徐雙意剛走,一波吐嘈聲從群演女孩子間傳出。

“人家有個好爹呗,聽說她爹入股了她的經紀公司,那以後公司的資源還不緊着她挑。”

“徐雙意她家是做什麽生意的啊,這麽有錢?”

“房地産吧。”

“……”

童野默默蹲在一旁吃盒飯,不參與也不說話,她一向不喜歡背後議論人。

“哎,那個誰,埋頭吃盒飯不吭聲那個,剛剛徐雙意那麽對你,你不窩火啊。”

童野意識到她們在問自己,忙停頓下來一臉呆懵,半天才吐出一句:“可能她說得就是事實,習慣了。”

“我看啊,她就是嫉妒你,怕你搶了她的風頭,照我說,你長得不醜,屬于耐看型,越看越有味,現在鲶魚系臉多火啊,那是高級臉的标志。”

童野聽了有些害怕得擺擺手:“沒有沒有,我才沒有。”

雖然英子也曾在她面前說過類似的話,但童野都是聽聽就過,她還是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從來就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女。

“哎,你平時都用什麽護膚品啊,給我們也介紹介紹嘛。”

童野猶豫了下,還是如實道出了自己所用的某不到三十塊國産老牌面霜,大家都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不可能吧,你看你白的要說打了美白針我都信,而且你臉上…”說話那女孩湊近她端詳,幾乎要貼上她的臉,瞪大了眼睛說:“你臉上連個痘痘痘印都沒有,簡直毫無瑕疵,皮膚也太好了。”

或許…這算是童野身上為數不多的優點?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去哪都見有人說她白,皮膚白到發光,而且光滑彈嫩,就像瓷娃娃。

“人家才十八歲,你都二十三了,皮膚狀态能一樣嘛,哈哈哈哈。”

“你不一樣二十多了,還有臉說我。”

她們又互相攻擊起來,童野默默端起自己的盒飯吃着。

下午的拍攝臨時出了狀況,一位飾演女主貼身侍女的特約演員突發心髒病被救護車帶走,導演不願因此耽誤進度,所以現場決定從童野她們一衆女孩子間挑出一個合适的補位,女孩們個個雀躍歡心,暗戳戳等待機會降臨。

這不奇怪,畢竟特約演員和群演,待遇是完全不同的,特約演員的片酬一般800-1000不等甚至更多,群演是80-100,高下立見,而且特約演員有臺詞,雖不太多,卻至少是個露臉的機會。

競選方式便是導演随便拿出一段有臺詞的戲,讓女孩們輪番表演,取其優。

一輪篩選過後,童野和另外一個同齡的女孩留了下來,徐雙意在一旁等候有些不耐煩,直接出主意:“導演,要不就定她吧。”

她指得那個人,不是童野。

導演想了想,并未聽從,而是說:“既然這樣,我随便選一段戲,你們倆分別演一遍,我看完做最後的決定。”

導演所選的戲,恰好是一部較為悲情的戲,主角是個喪失父母的孩子,不知是湊巧,還是說童野運氣好,她很好地拿捏了主人公的情緒,在演的時候完全代入進去,清晰地念完了臺詞,一字不差,不僅如此,到最後情緒迸發那一刻,爆發力震懾了在場的所有人,她哭得聲嘶力竭,讓人見了心疼。

最後,導演忍不住喊了卡,幹幹脆脆說:“好了,就你了,你來演。”

童野一時間還未緩過來,坐在地上泣不成聲,努力克制。

這時,一張紙巾朝她遞來,現場傳來了哄然聲,童野驚詫擡頭。

是向開陽,這部戲的男一號,原來剛剛童野演戲時,他也到了現場,不過童野專心自我發揮并沒有注意那麽多。

“你剛剛演得很好,擦擦眼淚。”向開陽笑得很溫暖陽光,帥倒了現場的年輕女孩子們,都羨慕極了此刻的童野。

“謝…謝。”童野有些拘謹地伸手接過,趕緊爬起身來後退保持距離。

徐雙意見狀,整個人氣到不行,二話不說轉身甩手走開,幾個助理趕緊一摞跟上。

休息室內,傳來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一旁還有個女聲弱弱在勸說:“消消氣,消消氣,您這樣要是被人看到了,影響會不好的。”

“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野丫頭,我看見她就不爽,你剛剛看到了嗎,向哥哥居然給她紙巾,氣死我了。”徐雙意雙手叉腰,一副七竅生煙的模樣。

“您要是不想看見她,讓她滾就是了,您用不着和她那種低賤的人生氣。”

徐雙意擡眼看了看一旁:“怎麽,你有主意?”

童野倒是沒奢望過自己也會擁有有臺詞鏡頭的角色,她做這一行,無非是為了錢,別無其它。

不過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依然有點點意外,不敢相信。

她已經開始在心裏盤算着,距離她攢夠學費的日子,又近了不少。

殊不知,她未來的星途,不止于此,也不僅于此。

下午的拍攝,不是那麽順利,徐雙意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NG,導演都快磨沒了脾氣,童野自認為已經将自己的戲份給演好,面對此況,她也有些無奈。

最後,導演忍無可忍斂着脾氣質問:“徐雙意,你是怎麽回事,狀态出走了嗎?”

徐雙意也來了脾氣,一不做二不休開始拆自己的妝發,十分無辜且無奈地說:“導演,換了人,我不适應,可能她跟我氣場不合吧。”

“算了算了,今天不拍了。”導演不想繼續在這場戲浪費時間,趁着還未天黑索性決定先拍攝其他人的戲。

童野今天的工作到這裏也就告一段落,她回服裝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準備收工回家。

經此一事,劇組也有不少人眼熟了她,居然還主動同她打了招呼。

“收工啦?明天見!”

童野惶恐萬分,卻也禮貌地回應了對方。

從片場出來,童野心情有點點不錯,正走着,背後陡然一股力道将她推了下,童野重心不穩向前撲去,恰好将前面的人給一同撲倒。

“啊!”随着一聲凄厲而熟悉的聲音,童野心裏咯噔一下,意識到自己可能闖禍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童野急急忙忙和對方道歉。

徐雙意從地上爬起來,回眸是惡狠狠地眼神,反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在童野臉上,火辣辣的疼。

“你走路沒長眼睛嗎,你知不知道我這衣服多貴?”徐雙意示意自己身上被弄破了的衣服。

童野慌得不行,她沒想到會這樣,接連的道歉。

徐雙意被助理扶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頤指氣使道:“我這件衣服新買的,原價八萬八,我也不要你八萬八,你就賠我八萬。”

童野聽後吓壞了,為難道:“我沒有那麽多錢…”

徐雙意輕笑一聲:“那沒辦法啊,你得賠我,要不這事沒完。”

“我真的沒有那麽多錢。”童野都快急哭了,被告知要賠那麽多錢,她腦子一下懵了,無暇思考任何事。

“這樣吧,要麽你賠我錢,要麽你走人,再也不要讓我在這個劇組看到你。”徐雙意抱着胳膊像看笑話似的。

到這裏,童野算是明白過來,其實對方壓根就不是要她賠這個錢,這一切不過是個圈套,剛剛在背後推她的人,也是徐雙意的。

從一開始,徐雙意就不待見她,視她如眼中釘,肉中刺。

“我走…”童野咬緊後槽牙吐出這兩個字。

徐雙意一下子樂開懷笑了,“那你可得要說話算話。”接着,她轉身和她的助理一塊走開,兩個人邊走邊說笑。

童野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默默低下頭去時才發現因為剛剛那一跤,自己的鞋子前面開了膠,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屋漏偏逢連夜雨吧,嘴角呷出一抹苦笑。

夜幕降臨,童野搭公交回到住處,将破了的鞋子脫掉丢在入門處,赤腳的她有些無力地走到椅子邊坐下,明天又得重新找通告了,還得去買雙新的鞋子,又是一天白幹。

晚上她不想做飯了,就這樣癱坐着不動,發呆。

同一時刻S市,遲蘊來這裏參加一場長三角企業家交流會,今夜的她,高檔西服外套下是一襲質地優異剪裁得體的黑色流蘇裙,黑色的貓跟鞋直接将她的身高拔到了一米八,氣場十足。

在現場一衆大腹便便禿頂中年油膩男企業家間,年輕有為的她成了最特殊的存在,聚光燈下美得耀眼,美得出衆,從來不笑的她那張看起來無欲無求的臉美得出塵。

梳洗過後的童野靠在床頭,手上拿着手機刷今天的新聞,搜索記錄裏有遲蘊二字,習慣性點開,居然真有她今天的動态,是幾張路人拍的路透照,照片裏的遲蘊是從頭到腳的精致,不亞于當紅女星。

“今天和爸媽去海灣廣場不小心偶遇遲蘊了,不是粉絲,但本人真的又飒又美,照片為證。[圖片][圖片][圖片]”

微博下方盡是粉絲們的評論:

[啊啊啊啊我女神,今天又是被她掰彎的一天。]

[黑色系好欲,啊我死了。]

[姐姐好高,想被姐姐抱。]

[這才是真正的無修無美顏無死角路透照,吊打娛樂圈一幫人。]

自從半年前遲蘊出國後,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連續好幾天都能從網上看到她的動态。

手機屏幕上是被打開的遲蘊照片,童野看得有些出神,跟着就泛起了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花癡笑。

每當被生活當頭棒喝,只要見着她,童野總能暫時忘卻一切,她是星星,能治愈一切哀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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