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別墅裏，關殊看着被挂斷的手機，一陣沉默，桃花眼底一片寂然寒涼。林夭酒終于發現事情不對，可惜晚了。

關曉赟大咧咧歪在沙發背上，眉眼一揚，嗤笑一聲：“沒意思。”

關殊蹙眉，卻沒說什麽。再看彈幕。黃色的浪潮已經過去，很多看直播的人正兒八經問問題。

關曉赟：“你随便點個彈幕念，回答問題就好。”

辟謠是直播目的。關殊依言挑了一個，念道：“依雲2342：殊哥你今天為什麽不在劇組？”他想了下措辭，“因為我今天請假。”

關曉赟哭笑不得，又是嗤笑一聲：“叔叔，沒你這麽回答問題的，你這回答不是和沒回答一樣嗎？要說你請假的原因。”

關殊想了想：“沒戲感，回家休息半天。”

他說的是實話，他拍的電影奇詭中帶着一點歡脫，歡脫之下還有沉郁。他把握不好。

但信的人不多，彈幕一片紛纭。關殊看着眼花缭亂。便又點了一個。

“葉修世界第一：你在這和我們辟謠證明，在家有和嫂子說嗎？嫂子在家嗎？”

關曉赟在旁沒良心地壞笑附和：“嬸嬸的确還在鬧別扭呢，叔叔，你是該和嬸嬸澄清一下。”

關殊沒猶豫太久。

他已經發覺，今天的自己不太對勁。

先是瘋狂想喝鲫魚豆腐湯，突發奇想要澄清殊酒cp，還把晚飯剛吃完的侄子喚過來幫忙開直播。

原本可以開三倍工資叫放假助理，但他更樂意叫侄子，他畢竟喝了陸從嘉親手炖就的鲫魚豆腐湯。

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他理不清。

大概是餓壞了，腦子不清醒。

不清醒就不清醒。放飛自我，明天收拾心緒，繼續拍戲。

打電話，和陸從嘉澄清吧。興許……就不離了？

關殊打開手機，點開通訊錄，點進[A陸從嘉]，打通電話。

彈幕已經紛紛開始猜嫂子是男是女，嬌嗔還是清冷。

随着“嘟——”音響過。

清晰的播報女音響起：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關殊一瞬間，愣住。

陸從嘉把他拉黑了？

關曉赟連忙打圓場：“你剛才是不是按錯了？”

關殊反應挺快，“啊是……”

但他也只能應和，編不出更圓滿的借口。

他上次打電話是什麽時候？哦，就在剛才，他奪命連環call侄子幫他開直播。

他上次給陸從嘉打電話是什麽時候？

……他不需要給陸從嘉打電話，有事讓助理在微信發條消息，足夠。

陸從嘉心有所求，十分主動。

于是一回頭，就能看到他，在原地單薄站着，眉眼溫和垂下，對他笑。

關殊拿着手機，切到微信頁面。他想文字說明澄清。發什麽？

我和林夭酒什麽都沒有？我會澄清誤會？我們不離婚了？你真的不喜歡我了？

他如果發消息，會不會面對一個紅色感嘆號？

關殊閉了一下眼，柔和豔色收斂殆盡，五官棱角銳利冷硬。他一個字都敲不動。

經紀人說，陸從嘉是要搞他，所以要換合約，離婚。

袁熙成說，陸從嘉是要搞離婚自立人設吸他的血，所以要離婚。

關爺爺說，陸從嘉看了那麽久的殊酒cp熱搜，心灰意冷，不想離婚都難。

陸從嘉說，和林夭酒沒什麽關系，他只是因為不喜歡他，所以要離婚。

真真假假的信息在腦海內盤旋，比最意識流的劇本還難分析。他不知道要怎麽推衍出後續的劇情，或許江湖不見是最簡單的結果。

關曉赟和直播間的人又聊了幾句，圓過場面，關掉直播。

看着叔叔，關曉赟罕然認真地勸說兩句：“從嘉也忍了你三年。之前風風雨雨的cp炒作不少，但林夭酒水軍買太狠，叔叔又一直默認。就算叔叔和從嘉只是協議婚姻，但也不帶這麽騎臉的。”

看，每個人的角度不同，分析離婚的原因也不同。

——沒一個人認為他們不該離。

關殊捏着虎口，冷靜下來。

再分析話語，一直很違和的地方，他找到了。

關殊問道：“這三年，有不少人拉着我cp炒作？”

“對……對啊，”關侄子沒鬧懂關叔叔在糾結什麽，“就是沒那麽真，也沒鬧得那麽大。林夭酒其他不怎麽樣，但做流量的能力的确強。”

關殊沉思片刻。朝關曉赟伸手：“你手機給我。”

關曉赟不明所以，但還是把手機遞上。

關殊戳戳點點半天，氣勁沒了，黯然求助：“打開撥號頁。”手機型號不一樣，他找不到撥號鍵了。

關曉赟無語，關叔叔快到而立之年，居然還是電子白癡。誰慣的？

打開撥號頁，關殊點開陸從嘉的通訊頁，照着按數字號碼。

然後，撥通。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後再撥……”

一樣的空號，要麽這個電話號碼是假的，要麽陸從嘉把關曉赟也拉黑。哪個可能性比較大？

關殊的臉上，罕然帶了絲笑意，笑意不及眼底，森寒一片。

“你說，陸從嘉打我的電話，會不會也是空號？”

關曉赟困惑眨眼。

關曉赟沒理清楚叔叔話裏的意思。他發現了什麽？空號意味着什麽？

關殊卻已經站起身，面龐峻冷，氣質卓絕，身上隐約傳來薄荷香味，更加清冽醒腦。

他這個人一直都很冷，冷到骨子裏，什麽都捂不熱。他本來對什麽都無所謂，風流桃花眼镌刻不羁散漫。

“有一些東西，我要理清楚，”關殊說，“林夭酒的事，妥善處理。”

腦子轉不過來，關曉赟被關殊帶着轉移話題。林夭酒啊……“他已經注定會flop了。”關曉赟認為只用推波助瀾。

“這三年拉我組cp硬扯流量的人不少，越鬧越大越鬧越真。流量明星模式畸形，有流量是條狗都能火。沒林夭酒也會有別人，除惡務盡，斬草除根。”

關曉赟明白了，叔叔想和那些捧流量明星的公司真刀實槍幹一架。

但實在沒必要，砸人飯碗和殺父之仇一樣一樣的……

關殊輕笑一聲，“你覺得，陸從嘉為什麽想和我離婚？”

說出口的時候，心裏有些微的鈍疼。他為什麽不能接受和陸從嘉離婚？

關曉赟懵然接話：“我哪知道啊，就知道他現在拍綜藝挺開心的。”

“很大可能是因為林夭酒的水軍營銷，”關殊做下決斷，“不管離婚原因是什麽，林夭酒必須要妥帖處理。”

關曉赟花費片刻功夫，理解叔叔的意思：“……”

“哥，不對，叔！！！”理解的關曉赟愁到撓頭發，“很麻煩的！流量多賺錢？全國都在撈錢！林夭酒營銷到不該營銷的人身上，借着這語音錄制把他摁死就行了，有什麽區別嗎？”

“你也看到剛才直播的時候密密麻麻的彈幕了。那些水軍會造勢，在所有地方都鋪天蓋地刷上‘殊酒是真的’。假的都能被洗腦成真的。只要他們不會收斂，水軍就随時可能反撲，分分鐘就能讓我和其他人的cp是真的。歸根到底，那些鋪天蓋地的控瓶……”

關殊有一瞬的猶豫，确定這個詞他沒有用錯。

然後他聲帶打結，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也沒力氣說。他無力地揮揮手，“你自己看着辦。”

出客廳上樓，關殊腦子還亂哄哄的。匪夷所思，他剛才怎麽會說那麽多話？就為了勸侄子摁死林夭酒？他和林夭酒什麽仇什麽怨？

關曉赟也後知後覺感到窒息，朝他背影喊：“叔叔一定要這麽做？叔叔您認真的嗎？？？”

關殊并沒有回應他。

關曉赟忍無可忍：“叔叔覺得從嘉只是因為個垃圾林夭酒就要和叔叔離婚？林夭酒算個屁叔叔你照照鏡子！！結婚三年了你才發現電話號碼是錯的你真的配結婚嗎！！！”

關殊站在樓梯口，燈光敞亮，房間的空調冷氣流過他的腳底。寒意從腳到頭，将他凍結。

心髒些微的鈍痛漸漸加劇，慢慢開始呼吸不上來，像是有一柄尖刀，旋轉着，緩慢刺入心髒。

他平常和陸從嘉如何聯絡？

他拍戲忙，要專注，不願分心。于是有事打電話給助理溝通，平常用微信交流。

陸從嘉應該不會給他打電話，怕打擾他。他也不會打電話給陸從嘉，因為他無話可說。

于是，三年過去。

這段婚姻……真是有如紙薄。

然後，問題來了。手機號碼是誰幫他記到通訊錄裏的？

沒記錯的話，是尤青禮吧？和他合作很多年的經紀人。

。

不同于別墅的敞亮燈光，農家樂角落的燈光，殊為黯淡。

林夭酒蜷在地上瑟瑟發抖，填充過的臉在陰影下十分鬼魅。他低聲哭泣，亦如鬼魂哀鳴。

陸從嘉十分無奈。

孤零零的一段語音其實并不能如何，但林夭酒是流量明星，如谪仙降世，人設要美強慘。那些騷|浪話語給散粉一聽，人設瞬間崩塌成碎片，拼都拼不回來。

路人吃瓜一聽，林夭酒電約遭直播，他的路人盤也毀了。

上面只是常理分析。

實際情況，林夭酒的經紀公司常年買熱搜，酒廠和水軍常年控瓶做數據，演戲翻車假唱翻車紅毯顏值翻車甚至捐款翻車都能被水軍控下去。只是事關桃色隐私，林夭酒一下子慌了神。

陸從嘉心裏有數，等林夭酒醒悟過來，估計會威逼利誘一條龍，繼續在沙子堆成的城堡天臺上俯瞰衆生……直到沙制城堡徹底垮掉。

陸從嘉想拉林夭酒起來，林夭酒好重，完全拉不動。

一想到第二天可能會出現的“林夭酒深夜出現陸從嘉房門口”這類營銷號通稿，陸從嘉頭皮發麻。

他定下神，語調沉靜，開口說：“我不可能幫你，說你和我在一起，電話不是你打的。”

林夭酒擡眸，因美瞳帶多而鋪着紅血絲的瞳孔直丢丢地看着他。眼裏說不出是什麽，太渾濁，看不清。

陸從嘉繼續說：“但我可以給你一個方向。這個方向，你的公關團隊應該也能給你。”

“什麽！”林夭酒拽他衣角拽得更緊。

他與林夭酒對視，這是一個對視八十秒都不會産生波動的人。他的眼底毫無波瀾，平靜如冰湖。

“簡單，”他開口，“‘語音包合成’，‘對家陷害’，‘關曉赟記仇陷害’，這種言論随便來一套，在評論區控瓶，穩住粉絲，糊弄路人。穩住你的粉絲盤，過了這一陣就好。”

說出口，陸從嘉都懷疑自己是在反諷。但事實的确如此，如果加上“宣揚性|解放”，那才是反諷全套。

偏偏林夭酒喜笑顏開站起身，把身上的衣服扯直，咧嘴朝他笑：“好！控瓶的話我家公關團隊最熟了，會把你的思路給他們說的！謝謝！最近有個雙人封，我會和雜志那邊推薦你的！！”

陸從嘉還能說什麽呢，只能笑意溫和，“預祝順利。”

他并不對雙人封有指望，就算林夭酒對他的态度已經從敵視變成感激。

林夭酒這麽作妖，還能有雜志封資源？關曉赟iswatchinghim。

送走腿還有些發軟的林夭酒，陸從嘉一夜好眠。

。

第二天，洗漱完畢，陸從嘉走到別墅一樓大廳。

大廳敞亮，站站坐坐圍了不少人，陸從嘉粗略一看，全劇組的人基本都到齊了。

關曉赟坐在沙發扶手上，一條長腿搭着，晃晃悠悠。等陸從嘉下來，他招呼着：“快點快點，要說正事！”

陸從嘉連忙坐在許清樂旁邊，關曉赟對面的沙發上。沙發陷下一塊。

許清樂清清嗓子，小聲安慰：“不用急，不是大事。”

陸從嘉點頭。

關曉赟多看了許清樂一眼，招呼大家，“大廳很大，不用緊張，散着坐，散着坐啊！”

場工恰好送早晨的餐點，衆人鬧哄哄了一陣。許清樂要了兩籠餃子，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更多的人搶占沙發的位子，衆人挨擠到一塊。

關曉赟無聲抿住嘴，扭頭看向其他地方。

大廳鬧哄哄了一陣後，安靜下來吃早飯。

就在這時，林夭酒滿面倦色，步履姍姍，出現在大家面前。

關曉赟立時大聲宣布道：“我要說兩件事。”

節目組裏有人小聲嘟囔問：“什麽事啊？”

“先是壞消息，”關曉赟高聲說道，“因為林夭酒道德敗壞，且涉嫌觸犯各項法律法規，損害自身形象，所以，我們這個美食綜藝，審核被打回來，不能拍了！”

衆人一陣詭異沉默。

陸從嘉悠哉悠哉吃餃子，兩個消息呢，慌什麽？

果然，關曉赟緊接着宣布：“于是，我們這個節目組原地重啓，改拍成娛樂綜藝！拍他十二期家庭小游戲！”

“哇——！！”

第一個歡呼的是喻語，不管真心實意，第一時間熱場子總是對的。

很快，節目組裏的大家，也都後知後覺，歡呼出聲。不管是慶幸，還是單純為了合群，氣氛一時都很濃烈。

歡呼之中，關曉赟目光凜冽如刀，看向站在門口，虛弱到快要倒下的林夭酒：“針對你私人行為損害藝人形象，進而損害節目組利益的事，我已經請律師到你的經紀公司。具體事宜，律師來和你溝通。”

林夭酒小聲道：“假的。”

聲音虛弱，卻又堅定，“假的，我是一線，粉絲都為我辟謠了。”

似乎是存着什麽虛假的希望，他強調着：“那是不實黑料，對家用來黑我的語音包！不能因此解除合同，你是違約！”

沒人搭理聲音愈發歇斯底裏的林夭酒，只有兩個高大的保镖無聲出現，把他拎走。

陸從嘉吃完餃子，打開手機。

屏幕上方果然又跳出熱點消息。

【光影娛樂狀告林夭酒，通過控瓶辱罵威脅人肉等方式，侵害關殊的名譽權等多項權利。】

點開微博第一條。

光影娛樂公司官博V

本官博在此呼籲所有曾經被粉圈辱罵人肉過的明星和素人聯系本公司。從今天開始，與畸形流量做艱苦卓絕的鬥争，還演藝圈清明！

PS：殊哥和林夭酒真的什麽都沒有。然而嫂子不信，殊哥昨晚哄了一晚上，差點沒跪鍵盤[狗頭。jpg][狗頭。jpg][狗頭。jpg]

看第一段的時候，陸從嘉很有些感動。艱苦卓絕，無比精準的一個詞。

看第二段的時候，他眼淚收回去了。

殊酒cp是假的，全是林夭酒為了流量的炒作。

哇哦，好的。

關曉赟這時候也湊過來，擠開許清樂，小聲和他咬耳朵：“事情澄清了，你要不要行駛離婚冷靜期的權利，不和叔叔離婚了？”

離婚冷靜期，離婚一個月內，離婚單方可以去民政局取消離婚申請。

陸從嘉沒忍住笑，眉眼垂下，笑意淺淡。

“我和他，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