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暮色下,柏油路邊的汽車專用道已沒有白日的喧嚣,周遭寂靜,只剩迷蒙不語的霧。
蘇葭隔着車前窗,在淩亂濕潤的環境下,找到宋晏容。
馬路對面沉降的車窗內,她看不仔細那眼底的眼神,但她能清晰看見宋晏容白皙的臉色,像雨濺在身上,汲取所有溫度,令人寒涼。
她目光閃了閃,心髒墜感強烈,像站在山崖口猛地那麽一下,腳下打滑。
宋晏容在汽車後排,看着蘇葭拉開車門下車,她的指尖還搭在雞湯粥的蓋子上,這麽一會兒,好像已經開始涼了。
她拿着手機,示意蘇葭。
對方在車頭前站定,手機緩緩放到耳邊: “我……”
路過的一輛車突然鳴笛,宋晏容同時聽見平行的兩聲,好像一聲是她這一邊的現實,一邊是手機裏的。
宋晏容說: “不着急,你先忙,回去再說。”
她隔着那條寬闊馬路與蘇葭對視,然後,她放下手機,把電話挂斷。
車窗徐徐上搖,最後完全與外界隔絕。
“走吧。”宋晏容說。
蘇葭站在原地,眼見黑色汽車車燈亮起,駛過斑馬線,拐彎離開,她的指尖抵在掌心,未及時修剪的指甲,磨得人心慌。
後知後覺拿起手機,點開宋晏容的微信對話框,手指放上去,卻一下嗡住。
她輕輕吸口氣,只覺得這季節更叫人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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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坪灣。
客廳裏開着25°的冷氣,宋晏容坐在沙發上,手裏拿了一本書,從裝飾的書架上随手拿的。
手機震動,從屏幕可以看出是微信語音或視頻,她像趔趄後一般,神色一凝。
宋晏容看了眼,看見周媛二字,她壓下眼睫。
毫不猶疑摁滅屏幕。
再低頭去看手中的紙張,而後諷刺一笑,書籍不厚,半小時的時間不過十張爾爾。
鼻息有微弱的茉莉香,宋晏容往蘇葭房間的方向看了眼,屋子的門沒關,之前蘇葭買的那株茉莉,擺在蘇葭卧房的陽臺上。
風吹的時候,偶爾運氣好會有香味進來,很淺淡。
去關蘇葭房門的時候,宋晏容在屋裏看了一圈,蘇葭擺在面上的東西很少,
她以為,屋子裏總會有生活的痕跡,但蘇葭的房間幾乎看不出來。
更像一個旅客的态度。
比她更像。
宋晏容看了會兒,然後退出來,關上門。
茉莉香完全淹沒在冷氣中,宋晏容到落地窗前眺望遠處,更遠處,好像快要望到盡頭。
宋晏容無端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她沒有太多看書的時間,家庭經營的關系,小時候同齡人看兒童圖畫,她看《資本論》, 《國富論》, 《經濟學原理》。
別人玩飛行棋,大富翁,周末去游樂園,她是國際象棋,圍棋,奧數,周末跟着父母參加各種場合的應酬,滿世界飛。
她幾乎沒有朋友,也沒有什麽愛好,閑暇時也就跑跑步。
稍微長大一些,也習慣學着母親的樣子,去廟裏聽主持讀經,那和跑步的原理一樣,她的心可以暫時脫離‘貧困’。
時間多的時候她能聽一下午,年紀很大一點,主持的眼睛不太好了,偶爾讓她幫忙給香客寫解語。
後來獨自接手宋氏後,就再沒有那樣多的時間去,就算去,也只是忙裏偷閑,并不自在。
然後回到城市,手機裏又是處理不完的工作,約的應酬,人情世故。
她的戰場并不平靜。
回到家裏卻很平靜。
也是這樣的平層,比現在住的房子小一點,進門總有飯香,是阿姨提前做好的。
她習慣洗完澡在把飯菜拿出來。
屋子透亮,城市燈火如虹,她獨自坐在飯桌前享用晚餐。
宋晏容放下書,從酒架上拿了一瓶紅酒,倒了一杯。
來到這裏後,離開了公司,和蘇葭日複一日的接觸與相處,她感覺到了久違的熱度,仿佛過上了正常的生活,她的周圍沒有爾虞我詐和陰謀。
她的生活好像終于開始鮮活起來。
也是因為自信于自己解蘇葭,即便一開始有防備,後來也漸漸消弭。
宋晏容在發現自己在意蘇葭的時候,也問過自己,明知道蘇葭是的女主,将來很可能會有很多變故,你為什麽還能喜歡
——宋晏容不否認自己色迷心竅,和一個漂亮女人朝夕相處,不算其他任何附加條件,就這一條,應該也是少有人能抵抗。
現實不是小說,哪有那麽多合理性正常性。
難道一定要經歷多麽重大的事故,她才能動心一見鐘情也不是因為誰救過誰命吧
她動了心,沒那麽多理由。
她只是嘗到了情感和欲望的甜頭,差點不可收拾而已。
宋晏容當時是這樣勸自己的,而現在如果問她後不後悔近前一步,或者後不後悔喜歡。
她依舊不會後悔,也不會否認自己喜歡蘇葭,很喜歡。
這種突入的情緒源頭,她歸結于——是長期以來她那被束縛情感的一種釋放。
她小心翼翼久了,在這件事上幾乎沒有防備。
就好比你辛苦工作一天,進入一局心儀的游戲,入了場,投入情感,你把喜怒哀樂暫時困在裏面。
讓你差點以為那就是生活。
然後有人突然叫停,你醒了。
最後那種在原世界生活的緊張,提防以及琢磨的情緒如蜘蛛網纏繞上來。
宋晏容喝了一口酒,下了雨,夜風其實也沒那麽熱——甚至她感到一點許久未見的涼意。
人也清醒了。
半小時後,玄關門打開時,茶幾的酒已經收起來,蘇葭換了鞋走到宋晏容跟前。
宋晏容的輪椅在客廳陽臺,二人四目相對。
她之所以先回來,不是避諱什麽,而是留了足夠的時間給蘇葭。
所以如果接下來的話,不是真話,也不要緊了。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那個人叫韓一雯,家中還沒破産的時候我和她關系很好,那時候還小,我媽就差點想讓我們成年後訂親……後來我去了宋家,她大學第二年就出了國,我就再沒跟她聯系過。”
蘇葭坐到沙發對面,她瞧不出宋晏容的表情代表什麽,又低聲道: “我跟你說過,以前的很多事我不願去回想,也不想接觸。加上今天我去試戲才知道,她還是這部電影的監制,你問我的時候我正好和她碰上,一時間好像也不知道怎麽去介紹這個人,覺得也沒那麽重要,所以——”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蘇葭的心跳又在狂跳,她又聽見重複的回響。
她在樓下呆了很久,她不願讓宋晏容再見到韓一雯,這些話真多假少,但自然不是這個理由那麽簡單。
她左思右想,這是目前和宋晏容之間最合理的解釋。
宋晏容吸口氣,點點頭,很完美的解釋。
可惜——
“忘了說,我在醫院見過韓一雯。”好像沒察覺蘇葭臉色的僵硬,宋晏容笑了笑,淡聲道: “而且不止一次。”
送玫瑰花那一次。
聞到香水那一次。
沒有那兩次的話,蘇葭這種理由的确很具信服力。
然而如果是這個理由,蘇葭和韓一雯根本不需要隐瞞,蘇葭在前兩次就能告訴她。
當然,她相信蘇葭和韓一雯不是那樣的關系,蘇葭不至于。
可具體什麽原因,一定要騙她,她還沒想明白。
她只知道,蘇葭還是沒說實話——在她當面挑明後。
蘇葭背脊微僵,這是她的信息盲區,她并不知道宋晏容和韓一雯見過,韓一雯也從來沒提過。
蘇葭面色慘淡了一層,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宋晏容周身透着寂滅與肅殺的氣息,令人不安。
蘇葭唇瓣動了動,卻沒說出任何話。
她該是能說出來的,可望着宋晏容的眼神,那些可以随口拈來的軟話便說不出口了。
她聽見宋晏容笑說: “其實是我貪心了。”
冷氣似乎打得太低,蘇葭穿着裙子,暴露的小腿冒出冷瑟的顆粒,溫度太低,致使她的心跳有求生般的意志,它快速跳動。
到這裏,宋晏容的語氣實際還是漫不經心的。
三秒鐘的時間,宋晏容終于開口道: “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合作關系,只是人嘗到甜頭就容易忘我,所以不小心真把自己當回事,然後毫無知覺地越界。實際依照我們的關系,你完全沒有必要跟我解釋你的私事,是我以為你好像應該跟我解釋。既然是合作關系,我們之間還是純粹一點好。”
蘇葭一頓,低喃: “宋晏容……”
她眼底有少許茫然,像兵荒馬亂前戰鼓突響,她還沒做好應對的準備。
宋晏容那雙丹鳳眼卻是一片清明,她的嗓音彌散在偌大的客廳裏: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說實話我沒有想明白你一定要騙我的理由,甚至到剛才為止你還是沒有跟我說實話。”
在宋晏容說出後話之前,蘇葭并沒有完全意識到,在宋晏容眼裏這是一件多麽嚴重的事。
她好像還沒有學會這個意識,或者她忘記了除了自保,自己還有共情的能力。
她只是心底産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感慌張,她不自覺往前走了兩步。
宋晏容看着蘇葭的神情,語氣平淡,一如第一次見到那樣,清醒的給她送上一件具有暖意的毛毯,無甚意味: “但是沒關系,這不是質問。因為一開始我也有目的,所以你不用把今天的事放心上——往後,也不必。”
蘇葭在幾步外,宋晏容換了黑色家居服,冷白的燈光下,更顯得整個人蒼白與清絕。
她又靠近,語調快了: “你什麽意思說清楚。”
宋晏容的輪椅移動,完全背對偌大落地窗前行兩步,像從昏暗懸崖回首: “ “蘇小姐,我喜歡過你,但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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