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炫技(小孩子嗎你)
炫技(小孩子嗎你)
蘇澄躍鼓着腮幫子,又目光游移起來,她想着仡樓珈剛才莫名其妙的出手,雖然他用“禮尚往來”為理由,但蘇澄躍總覺得這是他發現自己神思不屬,出招試探。
這樣想想,竟叫這個一貫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生出些許無地自容的滋味來。
可她分明連仡樓珈是什麽模樣都不知道!
蘇澄躍瞪向那張精致、繁複的鬼面,又将自己的目光“可憐巴巴”的收回來。
想想看,好像也沒什麽由頭令人家摘了面具、給她看看長得什麽模樣。
沒來由的失落升了上來。
蘇澄躍将這個莫名其妙的情緒收拾掉,專心看向陸承遠正在書寫的內容,就是這目光總是不知不覺從樹杈的末端,悄悄往上挪一點,從蒼勁有力的字跡落到揮灑自如的一只手上。
蘇澄躍目光一頓,又立馬往下拉,重新審讀着陸承遠這一番內容。
只是她總也集中不了注意,直到空空如也的腹部一陣痙攣,蘇澄躍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胃部。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許久不曾進食了。
經歷昨晚那般磨難,可謂是身心俱疲,早該飽餐一頓慰問這副“飽經風霜”軀殼。
——一定是因為這個,自己才屢屢不能靜神!
“仡樓珈!”清脆的聲音響起。
陸承遠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又不徐不急的将最後一筆寫完,而後他擡眸望向蘇澄躍。
金燦燦的日光穿過那一層厚密而細長的睫毛,落在那雙深邃的眼眸中,蘇澄躍一瞬間有些忘記自己想說什麽了。
直到那蝶翅一般的睫羽輕輕撲簌一下,隔斷了她的視線。
蘇澄躍側目,喉嚨微動,食欲裹挾着不存在的東西,送入她的腹中。
探出來的樹枝戳了戳蘇澄躍的肩膀,在她伸手擋開前,樹杈便自覺縮了回去。
她轉過頭來,瞥着陸承遠道:“在咱們展開這場‘宏圖偉業’之前,能不能先解決一下溫飽問題?”
陸承遠的鼻腔中傳來幾聲飽含笑意的氣音,他将樹枝抽回,在另一邊的空地上筆走龍蛇,寫道:“你終于有饑餓的感覺了?”
“喂!”蘇澄躍這就有些不服氣了,“敢情你一直在等我吱聲呢?”
她瞧見那雙漆黑的眸子微微偏移。
盡管沒有任何依據,但蘇澄躍就是覺得,他好像在心裏憋了什麽壞水。
可他後邊做的事情又尋常的很,陸承遠只挑着樹枝,在沙地上寫道:“我……”
他的動作停在那裏,陸承遠本想寫自己不餓,只打算跟着蘇澄躍随意吃些,只是他想起自己在陸家便進食頗少。
雖然這樣無關緊要的小事,蘇澄躍可能根本無法留意到,但某個人做賊心虛,自然想要刻意避免開這樣的聯系。
于是他就當着蘇澄躍的面,正大光明且泰然自若的将原來寫下的字劃去,另起一行,寫道:“敝力衰微,不便擅自行動。”
乍一看與蘇澄躍的問題毫不相關,但只要稍稍聯想陸承遠身上所中劇毒,不能不叫人生出幾分憐意。
蘇澄躍自然而然入了套,她徑直接受了陸承遠這樣的說辭,道:“那我去尋些吃的,你且等我片刻。”
言罷,蘇澄躍當即轉身,向附近尋覓而去。
陸承遠将樹枝随手丢開,跟着蘇澄躍一并前去。
她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扭頭掃了一眼,正要攆他回去,話到嘴邊生生止住,仡樓珈也不是什麽柔弱的公子哥,他說自己不便擅自行動,保不齊是想要看顧自己,又不便直言說的客套話,畢竟昨天晚上他們還就這個問題一番争執。
不論如何,兩個人一同行進,也好相互照應。
陸承遠并未過多言語,只沉默凝視着蘇澄躍的背影,他那樣簡陋的“套”,實際上也要面對的人肯吃才是。
畢竟陸承遠剛剛還跟蘇澄躍打得有來有回,哪裏像是“不敢動”的模樣。
若是面前女子一點兒心思都沒有,他說什麽也沒用。
僅僅是簡單的、似是而非的一句話,陸承遠便試探出來一些東西,目前看來,這次崖底之旅對他還是收獲頗豐。
陸承遠正想着該如何編織心網,一只手忽然伸了過來。
這只手上捏着一個半青不紅的果子。
他順着手指看向手的主人。
蘇澄躍朝他偏頭。
陸承遠一言不發,将這個在自己印象裏應該是微毒的果實接過。
蘇澄躍又轉身摘了幾顆揣進自己的木箱子中,不帶絲毫猶豫。
這一刻,陸承遠似乎隐約明白來——為什麽蘇澄躍的小箱子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藥物。
他們在這些依着崖勢生長的植被間穿梭,大部分時候,蘇澄躍是依着自己的經驗行事,她摘取了許多自己從前吃過的東西。
吃了沒死,就是能吃。
如此說來,蘇澄躍還是頗具神農嘗百草精神的。
陸承遠只跟在她身後,見她叼着一枚野果,動作麻利的攀上一棵側崖而生的大樹上。
須臾,蘇澄躍含糊不清的聲音傳來。
他竟能從“嗚嗚嗚”的聲音中,依據音調判斷蘇澄躍這是在叫“仡樓珈”——陸承遠倒是頭一次知道,自己對本名居然如此熟悉。
他站定于樹下,仰頭看向縱橫交錯的樹杈間,那個明豔輕快的身影。
蘇澄躍瞄準樹下的人,伸手摘下一顆果子,徑直丢了下去,她的準頭很好,陸承遠腳下都不必移動,只需伸手便可接到。
陸承遠将接到的果子納入袖袋中,下一枚果子接踵而至,此情此景,頗有幾分野炊閑趣、怡然自樂之感。
那廂的蘇澄躍忽然動作一頓,她兩腮微動,咀嚼幾下後,将叼着的果子納入口中。
陸承遠瞧見她兩腮鼓鼓,垂于身側的指尖微蜷,不知為何,總有些想戳一戳的沖動。
她像一只藏食的機敏小猴兒。
不過樹上的蘇澄躍若是知道底下這人這般編排自己,高低得下來再同他鬥上一鬥、動動真格。
此時的蘇澄躍目光正凝聚于綠葉間的一點,她小心翼翼的傾身,而後猛然探手。
眨眼功夫,蘇澄躍便抓住了什麽東西。
樹影婆娑,陸承遠只看見蘇澄躍兩指間夾着一個青綠色、不停晃動的東西,她下盤穩定,一躍而下,指尖牢牢夾住方才所獲。
陸承遠定睛看去,只見蘇澄躍正捉着一只食指長、拇指寬的肥碩大青蟲。
他上前的動作一頓,又看向面不改色的蘇澄躍。
蘇澄躍正一面笑着說:“飛澄估計也餓了,正好把它的夥食也解決一下。”一面打開自己的木箱,取出一個方盒。
木箱底下那層被火燎過而生出的黑灰,昨夜便被清理掉了,現在它又是一個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小木箱。
那木盒昨夜陸承遠收拾木箱時便看到過,不過蘇澄躍這個小箱子中七零八碎的東西太多,陸承遠對它并不怎麽在意。
沒想到這樣看似普通的小盒子中,卻另有乾坤。
只見盒蓋推開,一只細長的蟲足探了出來,蘇澄躍像哄小孩一樣,将青蟲懸于盒子上方。
又聽她道:“出來吃飯!不準在窩裏吃。”聲音嚴厲又帶着幾分寵溺。
只是剛剛探出一個爪子的飛澄忽然将蟲足收了回去,蘇澄躍見它蜷縮于角落裏,這樣肥美的食物都難以将它吸引出來。
她頗為不解的擡頭,望向不遠處的陸承遠。
蘇澄躍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對陸承遠道:“那個蠱理?我的飛澄是被壓制了嗎?”
雖是問句,蘇澄躍的語氣卻是上揚的,帶着些舉一反三的賣弄,不過她聲音幹脆而輕快,這樣小小的誇炫倒顯得十分可愛。
陸承遠向她走近,伴随着他的接近,木盒中的飛澄越縮越小,到最後竟成了一個青色的小點。
蘇澄躍看着這個沒用的小東西,忍不住嗤笑一聲,只是偏頭看向陸承遠時,面上的神色又變得頗為嚴肅。
“你吓到它了!”活脫脫一個蠻不講理、為“孩子”讨要公道的模樣。
陸承遠俯身看向盒子裏“瑟瑟發抖”的小蟲子,他伸手就着蘇澄躍托住盒子的姿勢,輕輕擺弄了一下飛澄。
方才還“抵死不從”的飛澄不知受了什麽蠱惑,突然松散開。
蘇澄躍面露訝然之色,思索片刻後心下想着:這也算是術業有專攻,只是不知道仡樓珈這樣簡單的一碰究竟為何有此效果?
她沒察覺到身邊之人對自己略微側目,目光時時落在她身上。
接着便瞧見陸承遠指尖在盒中游走一圈,那只傻乎乎的蟲子不知為何,被這樣的動作引着轉動自己黃豆大小的腦袋。
盒子外邊也有一顆腦袋在随着他的動作轉動——蘇澄躍聚精會神地凝視着陸承遠手中的動作。
瞧見她目不轉睛的模樣,陸承遠啞然失笑,手上的動作也難免更加花哨,不消片刻,飛澄便被他針對性的技巧搞得暈頭轉向,乖乖爬到木盒的邊緣。
“好厲害。”蘇澄躍雙眼笑得像兩彎月牙。
自然,蘇澄躍的誇贊從來就不是白出口的,她用如同撒滿星子一般明亮耀眼的眸子,望向方才輕描淡寫,但切切實實炫了一番技的陸承遠。
眸子裏盛滿了期待。
蘇澄躍不去問,等陸承遠主動教自己,她擔心自己開口,不懂裏邊的深淺,觸犯到他們蠱師的禁忌。
陸承遠見這條魚兒上鈎而不知,竟然反試圖釣魚。
他正要“咬餌”,餘光裏突然瞥見身旁青色的蟲子猛然撲騰起來,陸承遠下意識後撤半步,斂眉嚴正以待。
“仡樓珈?”蘇澄躍疑惑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她同自己手上捏着的大青蟲面面相觑一番,忽然福至心靈,不知領悟到什麽,驚詫道:
“仡樓珈,你養蟲子的人,不會怕蟲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