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心不會
心不會
電梯門大開着,門外站着目不能視的歐陽旦,歐陽旦邊上是抱着楓鏡眉的季飛池,卷耳孤零零坐在輪椅上。
“電梯有什麽問題嗎?”季飛池謹慎道。
她能從多次任務中活下來,小心謹慎是必不可少的性格。
被卷耳提醒的同時,季飛池也在心裏默默唾棄自己剛剛放松警惕的行為。
楓鏡眉知道卷耳叫停大家動作的原因。
因為那個電梯是假的。
要問為什麽楓鏡眉能夠确定電梯是假的……
楓鏡眉擡頭,看電梯上的花紋。
要論對圖形的敏感度,她遠遠不及趙書華,可也正因如此,她能夠一眼看出那并非花紋,而是扭曲的漢字。
橫豎被惡意伸長,末尾處還要加上類似波浪的轉折,筆畫與筆畫之間隔得老開。
但楓鏡眉勉強能看出來——是“電梯”二字。
楓鏡眉又看了一眼。
不,應該說是“龜梯”。
百萬美元角逐賽主辦方總喜歡在文字上花心思,例如第十層的梅花,又比如迷宮中的問號,再比如方才的認罪書裏的錯字。
“趙氏”的趙是個錯別字,走字底上的不是“×”,而是一個又字。這也是趙字,是解放前《第一批簡體字表》中對“趙”字的簡化,後廢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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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主辦方有更多在文字上的革新,但楓鏡眉沒有發現。
“這是假電梯。”卷耳道,“從來沒有誰承諾過我們解出主題是什麽,就能離開吧?”
季飛池點頭,“是沒有。但你是如何判斷真假的?”
電梯裏面誰也不知道是怎樣的情況,又如何能确定真假呢。
“經歷過一次了。”卷耳拍拍通訊器。
他聯系不上李九林了。
排除李九林那邊的原因,上次失去聯系時,還是在前往第六層的客梯上,他、舒雁子、曾色如陷入電子游戲中,所以失去了與外界的聯絡。
這種無法聯絡外界的情況,卷耳已經經歷過一次,駕輕就熟了。
——卷耳這般解釋。
歐陽旦腦殼子疼,聽不懂;季飛池想不明白幹脆不想,聽卷耳的就是;楓鏡眉安安靜靜,貌似在沉思。
“你怎麽看?”卷耳跑出問題。
楓鏡眉下意識枸杞溫婉笑容,道:“都聽你的。”
她并不為現在他們身處的第四層實為電子游戲而詫異——
從他們失憶蘇醒時開始,楓鏡眉就意識到百萬美元角逐賽主辦方科技方面的能力。
小巧的小方塊、精密的牆面、如水一般的機器人等等,都是楓鏡眉所沒有接觸過的。換句話說,是現階段沒能由人類研究出來的。
有這樣駭人的技術力,能夠将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拉進“電子游戲”裏,也不是什麽怪事。
要說他們是從什麽時候被拖入“電子游戲”的……
“你念認罪書的時候。”卷耳道。
楓鏡眉明白。
許多文學作品中都有主角不小心落入虛拟世界的橋段,大多都是通過摧毀世界核心來回歸真實。
之前在第七層與第六層的客梯之間,卷耳就是這麽交代舒雁子和曾色如,讓他們離開虛拟世界。
而在第四層,虛拟世界的核心是認罪書。
認罪書在楓鏡眉手上。
楓鏡眉拿着認罪書的手抖了抖。
憑心而論,她并不想摧毀認罪書。
現代社會很少有人能認得繁體字,讀句子的時候大多看得懂,但多是通過上下文結合的方式來猜詞義。每個繁體字單拎出來,不見得大家會認識。
畢竟就連某些漢字單獨出現大家都不認識。
在此情形下,更別提沒上過幾年學的楓鏡眉會認識趙之前的簡化字了。
可楓鏡眉就是認得。
“我之前叫趙唱詩。”楓鏡眉把認罪書藏在身後,突然道。
她後退幾步遠離那三人。
“這認罪書應該和我母親有點關系,我不想毀掉。”楓鏡眉笑道。
雖然笑着,但她的态度很堅決。
季飛池不解:“都說了是虛拟的啊。”
正因為如此,楓鏡眉才更不敢毀去認罪書。
萬一現實中并沒有這份認罪書,她又該去哪裏尋找母親的蹤跡?
趙唱詩的母親姓趙,趙唱詩随母姓。母親常年在外不管照趙唱詩,據說是在忙集團相關事宜。只有開家長會的時候,趙唱詩才能見到母親一面。
因為家學淵源,母親有個奇特的癖好,寫自己的名字喜歡将“×”寫成“又”。趙唱詩原本不明白,但家裏四處都是奇特的“趙”字,耳濡目染下趙唱詩也這麽寫自己的名字。
趙唱詩缺少家長的陪伴,性子較為懦弱,好在她年齡小長得好看,老師同學鄰居們都願意護着她。
安安穩穩讀完小學,趙唱詩即将升入初中的那個暑假,她的媽媽失蹤了。
舉目無親的美麗孩子會遇見什麽?
這是大家心裏都清楚的答案。
最先下手的是趙唱詩的鄰居,然後是許許多多的人。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趙唱詩改頭換面,陪很多人度過深夜。初中三年,趙唱詩成了班級裏的名人,沒人願意和她玩。
這樣正好。
古時候做這種事的人總會起一個花名,像是小黃鹂、小夜莺什麽的。帶楓鏡眉入行的鄰居——或者該叫老板——本打算叫她“小燕子”,但趙唱詩不答應。
介時的趙唱詩有了些固定的恩客,老板不怎麽好強迫她。
不過趙唱詩還是決定換個名字。
正巧楓葉落到鏡子上,鏡子裏映照趙唱詩的眉眼,趙唱詩就決定叫自己“楓鏡眉”了。
左右也挺好聽的。
後來有一天,楓鏡眉陪煤老板吃完飯前往酒店的途中,她見到了自己的母親,母親手中牽着一個小男孩。
母親看見了楓鏡眉,喚她趙唱詩。
煤老板不明所以,道:“楓鏡眉?趙唱詩?”
楓鏡眉哄道:“哎呀,一些曾用名啦~做我們這行的都有好多名字的~老板先上去,我處理完就來~”
楓鏡眉完美踩在煤老板審美上,所以煤老板很聽話地先上了酒店,留交談的時間給她倆。
久別重逢的母女兩人沒什麽好聊的,母親了解了一下女兒的近況,就牽着兒子匆匆離去了。
楓鏡眉亦是沒有問她當初的不告而別。
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沒有意義。
“大致就是這樣,”楓鏡眉千百來字說完了作為趙唱詩的曾經,“所以我想留下這份認罪書。”
然而大家不太理解楓鏡眉的邏輯。
“你剛剛說,你不在乎你的母親了。”
楓鏡眉點頭。
“你又想留下認罪書。”
楓鏡眉照樣點頭。
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楓鏡眉嘗試說服道:“不是,這兩件事不沖突。我不在乎她,不代表我不關系她。”
難以理解。
季飛池直言:“可是我們要離開這裏回到真實,途徑是認罪書。”
楓鏡眉反駁:“不是認罪書。”
楓鏡眉自認因為弟弟的關系,她對機械還是了解一些皮毛的。她不認為認罪書是世界核心,就像她并不覺得過去的生活有多麽難捱一樣。
被楓鏡眉的思維震撼到,季飛池流露出吃了屎一樣的表情。
但楓鏡眉轉而說:“第四層我很熟悉。”
踏足第四層後,楓鏡眉隐隐約約感覺到安心。
每個人在設置自己的房間時都有獨一無二的想法,有的喜歡将床放在最中間,有的喜歡将書桌和窗戶挨着設置,有的喜歡空無一物的卧室,各人不同的生活習性造就了各個生活空間不同的氣息。
楓鏡眉覺得第四層的擺設熟悉并非空口無憑。
雖然她的确沒有見過陰曹地府,但她能感受到這地方細枝末節和她記憶裏的畫面一樣。
忽略那些不正常的陰間擺設,其他地方都是她小時候家的模樣。
是母親吧,設計這層的人肯定是母親吧?
楓鏡眉贊同自己的想法,點頭。
“這層樓的設計師應當是我母親,”楓鏡眉看向歐陽旦,“也就是趙書華的母親。”
歐陽旦猛地擡頭。
“你說……什麽?”
抛出一個地雷的楓鏡眉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願,聳肩,輕輕揭過話題道:“身為她的女兒,我對她的了解還是比在場諸位多,所以……”
“我問你什麽意思!”
驚天動地的一聲響,卷耳的輪椅被歐陽旦踹翻了。卷耳忙不疊撐着輪椅彈跳起身,才避免了“輪椅翻,卷耳卒”的下場。
季飛池一時不知該先吃瓜還是先嘲笑,沒有動彈。
見失去輪椅的卷耳非但不慌張,還老神在在坐地上,一門心思看楓鏡眉歐陽旦唱戲,季飛池便也好好看戲。
歐陽旦瞧着很氣憤,無神的雙眼擋不住她憤怒的內心。
也對,畢竟牽扯了她那新鮮已死的男朋友趙書華。
楓鏡眉描述裏的那位母親很顯然,是參與了百萬美元角逐賽這棟建築設計的一員,也就是迫害他們的一員。而楓鏡眉自說自話,指認趙書華與迫害他們的人有血緣關系。
與年幼時被抛棄的楓鏡眉不同,趙書華是在愛裏長大的孩子,所以才能給予歐陽旦幾乎無窮無盡的愛。
而現在楓鏡眉竟然将建築設計者兒子的名頭安在趙書華身上,不亞于扣了個屎盆子。
雖然是毫無證據的事情,但光是聽着,就夠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