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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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初薏挽着周柯為的胳膊,和他有說有笑地從禮堂裏出來時,忽然有人在身後喊她。她下意識回過頭去,看見鐘嘉元正站在人群中跟她招手。

趁她停下的時候,鐘嘉元已經快步跑到兩人跟前,站定。

許初薏詫異:“你怎麽在這兒?”

“湊巧。”

鐘嘉元沒跟她多說,反倒面朝向周柯為那兒,伸出手:“您好,我是鐘嘉元。”

鐘嘉元是廣東人,口音帶着些南方軟糯感,他長得不算高,相比于周柯為快一米九的身高矮了大截,襯得氣勢也弱了不少。

鐘嘉元瞧了眼許初薏,又看了眼周柯為,問:“您是初薏的……”

聽到他喊“初薏”二字,周柯為不由地蹙了眉。原本準備從西裝口袋裏掏出的右手,也一并收了回去。

他不鹹不淡地吐了三字:“周柯為。”

得聞這個名字,鐘嘉元愣了愣,眼裏有明顯的震驚:“您就是當年解析某款游戲bug而聞名的那位?我猜您是初薏的哥哥吧,真是久仰大名,托了初薏的福,今天總算是見上面了。”

周柯為沒回應,直覺中,他不喜歡這個跟許初薏同齡,卻充滿社會氣的男孩。

周柯為不說話,氣氛瞬間冷凝下來,許初薏只好上前緩和氣氛。

“鐘嘉元,你找我?”

“嗯。”鐘嘉元重重點頭:“有點事想跟你說。”

聞言,許初薏搖了搖周柯為的手臂,擡頭與他對視一眼,輕聲輕氣地說:“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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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柯為應允。

鐘嘉元見周柯為願意放人,對他的防備少了幾分,禮貌地說:“我就跟初薏說幾句,您稍等。”

周柯為回了句“好”,可打心眼裏,望着鐘嘉元把許初薏得意帶走的樣子,周柯為心裏不甘心,甚至一度覺得,他倆是當着他的面在私奔。鐘嘉元和許初薏,都擁有着無比年輕的臉龐,站在一起時,活像一對金童玉女,可就是這樣的發現,讓周柯為惱怒地恨不得撕碎這個畫面。許初薏是他舍不得碰的,但要毀個鐘嘉元,以他的能力,還算綽綽有餘。

學校禮堂前,人已散得三三兩兩。

鐘嘉元把許初薏帶到禮堂門口的草坪上,他還試圖把許初薏往周柯為看不見地地方帶,可許初薏不情願,定在那兒不肯走了。

她不想去周柯為看不見的地方,潛意識裏,她覺得在周柯為面前表現得跟鐘嘉元太過親昵,不好。

“有什麽事,在這兒說就好。”

許初薏将臉正對着鐘嘉元。兩人恰好停在一塊牆根處,鐘嘉元靠着牆,許初薏對牆立着。

“也沒什麽事。”鐘嘉元說。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她指着禮堂門口:“你怎麽是從學校禮堂裏出來的。”

“剛我在裏頭。”

“那你怎麽不找我打個招呼?”

“知道你今天沒家長過來,想陪你一塊兒的。”

他支支吾吾的,“後來看到你哥來了,就沒好意思過去。”

得知鐘嘉元的心意,許初薏有點感動,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鐘嘉元回她一笑,繼而仰頭向她,問出了那個一直想問的問題:“初薏,他真的是你哥嗎?”

他話音剛落,許初薏臉上的笑容就褪了。

她從鼻孔裏吐了口氣:“鐘嘉元,你再問這樣的話,我可要生氣了。”

沒了笑容的許初薏,就像鐘嘉元剛認識她那會兒一樣,只一眼就覺得,她是個冷美人,防備心很重,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

“好,我不問了。”他趕忙讨饒。

許初薏沒跟他計較,又恢複了笑容,轉頭瞥了眼還在原地等着的周柯為,沒了耐性,她對鐘嘉元說:“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我哥候着呢。”

“等等。”

鐘嘉元及時叫住了她,之後,從懷裏掏出一枚藍白的小禮盒,遞出去。

他說:“初薏,畢業愉快。”

“這……”

“打開看看。”

許初薏沒想打開,但鐘嘉元卻捉着她的手,替她打開了禮盒蓋。

裏頭,是一枚發夾,鑲着細碎的鑽,看起來很貴重。

鐘嘉元說:“平時零星存下來的生活費沒花,前段時間聽老師的,開了股票戶頭,放進去試水,沒想到賺了一筆。想着你快畢業了,就都拿了出來,給你買個禮物。”

“不行。”許初薏推回給他:“我不能收。”

許初薏知道,鐘嘉元是工薪家庭的孩子,這個發夾能頂他兩三個月的生活費,許初薏真不能收。

“這本來就是買給你的,除了送你,送不了別人。”說完,鐘嘉元就從禮盒裏取出了那發夾,輕捏那尾端,夾上了許初薏的鬓角。

然而,鐘嘉元到底是頭一回給女孩子夾發卡,手法生疏得很,一不小心就揪了許初薏的碎發,一并夾了進去。

“啊!”許初薏捂着發根直叫:“夾着頭發了。”

“我來看看。”

鐘嘉元見狀,趕忙跨前一步,湊近她耳根。瞧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原來是自己不慎,把許初薏的碎發夾進了發夾的鋼絲圈裏。

“你等等。”

小心翼翼地,鐘嘉元一根根地取着她耳後根被鋼絲圈卡住的碎發,好一會兒後,頭發絲全部取完,許初薏終于松了口氣。

“不疼了吧。”

“嗯。”

鐘嘉元從她頸窩處低頭,許初薏聞聲擡頭,倆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塊兒。

除周柯為外,許初薏還從未跟旁人有過如此親密的距離,她頓時愣在原地。

許初薏沒動作,鐘嘉元下意識覺得,她是應允的。于是,他大着膽子跟她說:“初薏,其實那天在校門口,我就想跟你說的。”

“啊?”

他盯着她的眼,一字不茍地說,“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對于鐘嘉元,許初薏從前就是欣賞的、喜歡的。可真當兩人戳破了那層窗戶紙,許初薏卻發覺,這和她心裏的那種感覺完全是不同的。沒有心砰砰跳的愉悅,有的只是忐忑,不知如何拒絕的忐忑。

她神情游離的那幾秒,鐘嘉元全當她害羞不知如何回應。

他只當她是答應的,這麽想着,也就自然地将手壓上了她的肩膀,嘗試以儀式為這場告白收尾。大着膽子地,他将自己的臉,湊近了許初薏的,他原本是想吻她面頰的,可見到她那淡粉色的圓潤嘴唇,沒忍住,斜斜地壓了過去。

事情發生也就那幾秒功夫。

就當鐘嘉元的唇距離許初薏不過咫尺時,她終于驚醒過來,猛地推開了他。

“對、對不起。”

許初薏埋着腦袋,來回不斷地整理着頭發,明顯地緊張。

鐘嘉元見狀,也并不為難她,只當她是沒準備好:“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唐突了。”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鐘嘉元還想開口說話,但許初薏卻根本不給他餘地,喘着粗氣,轉身就溜了。

遙遙地,鐘嘉元目送着她,跑回周柯為的身邊。

她親昵地挽上周柯為的手臂,在他眼底再次遠去。

*

自打她跟鐘嘉元聊完回頭,周柯為的臉色就一直鐵青着,任她怎麽撒嬌、玩笑,他也無動于衷,一張臉跟臘月的冰霜似的。

許初薏來回追問好幾遍,他都以工作煩心事搪塞了過去。

可直覺裏,許初薏覺得事情不那麽簡單。

傍晚六點,南城的下班高峰準時抵達。

倆人剛上高架,就被前後的車輛給堵得水洩不通。

車窗閉着,車內沒開電臺,除卻窗外叫嚣的喇叭聲,再無其他聲響,安靜得出奇,連兩人的呼吸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沒有對話,場面頓時有點兒尴尬。

周柯為臉色不好,許初薏有點兒做賊心虛,抱着那堆畢業文件,悄悄從縫裏觀察周柯為,只期待他的臉色能好轉些。

顯然,他瞧見了許初薏探究的小眼神,一下午的冷臉還是破了功。

見他笑了,許初薏的心也就寬松了點。

周柯為捏着方向盤,心裏的事兒還是藏不住,只能佯裝不經意間出了口:“對了,剛鐘嘉元找你聊什麽了?”

“也沒聊什麽。”許初薏心猿意馬,随手翻開畢業證書:“就祝我畢業快樂這樣。”

“他送你禮物了?”

“嗯,是個發夾。”

周柯為不得不承認,許初薏鬓角上那個鑲鑽的發夾,真是無比礙眼。

他沒看她,平時着前方,不經意地吐了句:“這鑽太碎了,不夠氣派,改明兒我給你重買一個。”

“不用了。”許初薏取下那發夾,托在手心端詳:“我也不喜歡這個。”

“那就扔了吧。”

“這哪行?!”

怕發夾丢了,許初薏又把它重新別回發上。這是鐘嘉元花錢買的,他賺錢不容易,許初薏到底是要還給人家的,哪能這麽丢了。

但此時此刻,周柯為根本不知道許初薏的心思。他只當她是滿心歡喜地接受着心上人的禮物,根本不允許人置喙。這麽想着,他心頭的火苗,燒得愈發旺。

前頭堵得水洩不通,他索性停下車來,轉頭向她。

“初薏,他剛是親你了嗎?”

“誰?”

“鐘嘉元。”

這三字從周柯為口中吐出時,咬字都是有頓挫的,像是恨不得在舌尖嚼碎。

回想起剛那一幕,許初薏還心有餘悸。幸好鐘嘉元的吻沒落上來,要不然她真不知道以後兩人的關系該如何收場。

她遲鈍半秒,笑笑回答他:“沒呢。”

“是嗎?”周柯為提出質疑。

“當然。”許初薏埋着腦袋:“你不準胡思亂想。”

學校禮堂門口的那一幕,周柯為是看見的。自他那角度望過去,鐘嘉元分明是親上了許初薏的,可偏許初薏還不承認。了解許初薏如周柯為,知道要是鐘嘉元沒親她,此刻,她一定得跳起來,掐着周柯為脖子,賭氣罵他無中生有的。

可偏偏,什麽都沒有。

這樣的發現,令周柯為發瘋,捏着方向盤的那只手,恨不得将那四周的圓捏成方的。

鐘嘉元親了許初薏,他居然敢親許初薏!

他都舍不得采撷的那個吻,居然叫別人搶了去。

“嘟——”

抑制不住的怒火下,他猛錘了一記方向盤。

适巧碰上前方有輛白色的SUV變道,硬生生差了進來。從來開車好脾氣的周柯為猛踩一記油門,将那白車死死夾在縫隙中。周圍還堵着車,這下,周柯為開不出去,白車也沒法通行。

兩車僵持原地。

沒等許初薏搞清楚狀況,周柯為已先行一步下了車,猛地一腳踢上了車門,沖到白車跟前,拉開了白車的駕駛座,對其破口大罵,甚至險些動起手來。

許初薏很難相信,面前人是她的為哥。

畢竟,大院裏的小夥伴們都知道,周柯為向來性格溫和,遇事從容,是從不屑以暴力解決問題的。

然而,此時此刻,她分明聽見,他連爆了幾句髒話,拳頭也一并揮了上去。

臨沖出副駕駛座的那秒,忽然有一種感覺,在許初薏心頭蔓延。

她覺得,當前,周柯為的所作所為,不像是在生氣。

反倒是像……

急于找人撒氣。

今天的周柯為,真的太不像她從前認識的周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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