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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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虞山苑內。

牛皮紙袋被周柯為輕輕一推,沿着桌面,停在許初薏面前。

紙袋有厚度,像是裝了好幾本書,被塞得飽脹。

将手摸上那沓紙,許初薏有點不敢相信,擡頭望了眼周柯為: “找到了”

“嗯。”周柯為點點頭,将眼鏡摘下來,放在桌上, “找到了當年那所醫院的一名護士,她當年得知你父親的事後,一直良心不安。聽了來意之後,表示願意出面,指證王楠祁就是趙升。”

“好,真好。”她的聲音都在抖。

打開牛皮紙袋,許初薏把裏頭的文件一份份都取了出來。

周柯為說, “這裏有當年案件的相關資料,另外,我找律師對那名護士的話做了記錄和筆錄,都在這裏了。”

許初薏點點頭,仔細地一份份翻看文件。

其實,當年父親死後,她起疑之後,也曾發了瘋似的,去找尋真相的線索。然而,當時的她孤立無援,除卻文婉之外,幾乎沒人相信她說的任何話,也沒人願意幫她。在陳靜蘭的阻攔下,關于父親亡故的秘密,更是無從尋找答案。從滿懷信心,到被冷水潑醒,到最後咬牙隐忍。這兩年時光,早把許初薏打磨成了另一個人。不過還好,還好周柯為回來了。

翻開護士的筆錄,許初薏一字一句地去看她的描述。

護士描述到,當年因恐懼,曾去偷偷探望過重病中的許志成時,許初薏沒忍住,眼淚毫無預兆地從眼眶裏掉了出來,落在紙上, “啪嗒”地一聲響。

周柯為聞聲,心疼地走過去,半彎下腰,攬住她的肩膀,把她撈進懷裏。

“乖,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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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來是聽他話的,可今晚,她卻任憑他怎麽說都哭得停不下來。

“為哥,兩年了,我等了兩年了。”

“我知道。”

“我等這個答案兩年了。”她哽咽着, “這兩年裏,為了這個答案,我連自尊都差點不想要。”

他又将她抱緊了點, “我知道,我都知道。”

許初薏揪緊了他的襯衣: “我難以想象,要我爸知道這背後的一切,心裏該有多難過。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該多麽痛。”

周柯為沒說話,許久後,才頓了頓,說: “你爸應該心裏有點眉目的。”

“怎麽說”許初薏從他懷裏擡頭。

周柯為低頭與她對視, “當年我離開南城前,去過一趟他的病房,他對我說,希望我感恩從前他給予的恩德,如果有天你出事,希望我務必站出來幫你。”周柯為總結到, “我有感覺,他是知道些什麽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回來幫我是感恩我父親的囑托”許初薏突然問。

“不是,當場我拒絕了。”

“那……”

周柯為寵溺地笑了, “我還記得,我拒絕他之後,他笑了。他說,他本就沒指望我一口答應,只希望到時我能尊重自己的內心,不要因現在的一時意氣說氣話。我答應了他這句。”

許初薏大着膽子問,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大膽推測一下,你回來,是單純因為我”

“可以這麽認為。”他篤定道。

許初薏一下破涕為笑了。

周柯為拿指刮她的鼻尖, “惦記了一個姑娘十多年,哪能因為隔了兩年就能忘的。”

她一下紅透臉。

“其實有一點,我輸給了你爸。”他說。

“哪一點”

“看不清自己的內心。”

說完,他把她橫空抱了起來,摁進懷裏掂了掂。

又後來,她自作主張的親了他。

再後來,發生一切就不受許初薏控制了。

完事後,許初薏洗了身澡,剛換好衣服,從浴室裏出來。她從二樓望下去,恰好就看見桌上那沓文件敞得一團亂,下了樓就開始收拾。

周柯為聞聲,後腳也跟了她出來。

等她把文件重新納入牛皮紙袋,周柯為才牽起了她的手,中肯道: “初薏,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即便我們有這些資料,也可能沒法以謀殺罪控告陳靜蘭。”

“知道的。”許初薏點點頭, “兩年前,我是準備向公安機關報案的,但咨詢過律師才知道,體檢報告與癌症結果無法做完全推論,再加上沒有證據,根本無法立案。假設我頭腦一熱報警,甚至還會打草驚蛇。”

周柯為抱肩笑道, “看來我不再的日子裏,你變聰明了。”

“現在有證據和人證,情況就大不一樣了。”她揚着那封牛皮紙袋。

“所以你的想法是”

許初薏沉默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如釋重負地把那沓文件交給周柯為,淡淡道: “交給警察吧。”

“不需要我私下做些什麽”周柯為不解。

“不用了。”

許初薏朝他笑笑,篤定道, “這一回,我相信法律。”

須臾之後,許初薏像是想到了什麽,蹙了眉: “為哥,這事會對許創造成影響吧。”

“嗯,影響總是會有的。”他實話實說。

“那要不……我們暫緩一下吧。”許初薏拍了一下腦袋,眼神有點懊惱: “或許當初我就該聽你的,晚一點就好。”

“沒必要暫緩,事關自己親人,哪能緩得過去。”

周柯為伸手,大掌暖暖握住許初薏的手。

他說: “放心有我呢。”

他此話一出,許初薏就知道,他心裏已生了主意。

“你下一步的計劃是”她問。

他抿唇一笑,揚起的唇角裏有詭谲的味道: “既然如此,倒不如對外宣稱陳靜蘭背後勢力因涉案而整體大換血,改為由你上臺主導。刑事案件的社會輿論之下,必然也是一個宣傳造勢的極大機會,屆時我會做一些大動作,同時從KC這邊劃撥一些重大項目給許創,利用這次機會,重新鞏固外界對許創新任繼承人的認知。”

聽完周柯為一席話,許初薏眼裏已是崇拜感滿滿。

可打心眼裏,她卻覺得有些話,不得不說。

大着膽子,她吞吞吐吐道: “為哥,我……可以把許創交給你嗎”

“給我什麽意思”

“我志不在許創。”

她嬌憨地笑笑,從居家服的口袋裏掏出手機,劃開屏幕後,打開一張電子邀請函,呈到周柯為面前。

那是一張國際一線高定奢侈品牌的走秀邀請函。

她揚揚那張邀請函,眼裏有光似的。

她說, “我想,我還有其他想做的。”

他抱住她纖細的腰肢,将她往前一拽,她沒站穩,瞬間就跌進他硬挺的懷抱裏。

“好啊,原來你都計劃好了。”他拿鼻尖對着她的。

她甜甜在笑,給自己開脫, “男主外,許創交給你我就放心啦。至于我嘛,工作以外的時間,也全都交給你。”

周柯為估摸着這交易倒還算盈利。

躊躇了幾秒,往她嘴上親了一記。

“這算定金,我先應下了。”

“好。”

許初薏立馬見好就收。

擁抱着,兩個人的體溫交疊着,隐約還有上漲的趨勢。

她嬌嬌喊他: “為哥。”

“嗯”他流連在她脖頸裏,悶聲應。

她聲音酥軟,支支吾吾的: “那晚,對不起啊……”

“哪晚”

“我不該因為急于知道真相而逼你。”

他埋頭的動作一頓,好久之後,才擡了臉。

此刻,他唇角有無邊的,惡作劇似的笑意。

他裝作委屈: “如果實在有虧欠感,那就用一生來還債吧。”

許初薏正要反駁,他卻用力掐了記她胸前最溫軟的地方,她還沒來得及叫嚣這場交易有多不劃算,她有多想反駁,就被他咬住了唇,打橫抱進卧室裏了。

事後,許初薏真是滿心的悔意。

她當初怎麽沒想到,她的為哥,居然是個這麽如狼似虎的家夥。

瞧這肩膀上這麽一大抹的紅印子,明天的大秀還是件露肩禮服,她可真是腸子都悔青了。

*

兩天後,陳靜蘭和趙升在陳靜蘭所購買的別墅內被逮捕。

陳靜蘭被警察押着出門時,許初薏和周柯為就站在不遠處。

雖然告誡過自己很多遍,不能情緒過激,但此時此刻,見到這一幕,許初薏仍是感覺有一股血流沖到了頭頂,整個腦袋都不聽使喚。

周柯為見狀,将她因緊張而蜷住的手,輕輕握住。

他低了聲音跟她說: “放寬心,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許初薏聽見了,卻沒回音。

警察押着陳靜蘭快到警車前時,許初薏卻忽然叫住了他們。

她走過去,問警察: “我能跟她說幾句嗎”

“可以。”警察點頭, “盡快。”

“謝謝。”

警察松了手,走到車頭位置,騰了地方給許初薏和陳靜蘭說話。

許初薏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情緒: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覺得呢”陳靜蘭反問。

“明明我爸待你一直不薄。”

“不薄他待我不薄”

事到如今,陳靜蘭也不再掩飾自己,她大喇喇地笑出了聲: “或許你該跟許志成去地底下對質,到底他待我哪裏好了。女人嘛,一為錢,二為情,我不缺錢,就想要感情。可他呢,整天惦記你那個死了的媽,連卧室裏還擺了她的牌位和照片,有時還會把我叫成她的名字。我陳靜蘭就不服氣了,我到底是哪裏比不上那個死人”

陳靜蘭大喘了口氣, “再說錢,我對他許志成掏心掏肺,他視許創如生命,我就利用自己所有的人脈資源去幫他。可是呢,他由始至終都把我當成外人。我見了他的遺囑,居然全都是留給你這個無能女兒的,連一分錢都沒給我留。錢和情,我想要的,他一樣都不給。那不好意思,我就只能圖他的命喽。”

陳靜蘭語氣裏充滿不屑,可許初薏聽完她的話,卻哽咽了。

許初薏問她: “你知不知道,我爸跟我說得最後一句話是什麽”

“能有什麽”

“他說,希望我照顧好陳姨。”

許初薏吸了吸鼻子,裝出堅強樣子: “他跟我說,他最遺憾的事,不是沒能看我嫁人生子,而是沒能陪你到老。”

陳靜蘭的表情數度變化,最後,她的神情是驚訝的,甚至是懊悔的。

她忽然開始尖叫,開始大笑,最後笑得滿臉淚。

她大喊到: “你胡說!他從來沒愛過我,他不可能愛我的!”

許初薏沒再多言,只是轉過了頭。

周柯為是時候地走過來,許初薏見了他,跨了一步,就躲進了她的懷裏。

她埋首在他的懷裏,周柯為隐約還能感知到襯衫上的濕意。

他沒說話,只是心疼地抱緊了她,帶她走開。

警察走過來,抓住陳靜蘭的手臂。

但陳靜蘭卻跟瘋了似的,趁警察不備,逃脫了桎梏,撲向了許初薏後背。

索性周柯為眼疾手快,陳靜蘭還沒近許初薏的身,他就一腳踢開了陳靜蘭。

陳靜蘭肩膀着地,警察趁機将她制服。

可癱倒在地的陳靜蘭一點都不服輸,甚至還叫住了周柯為: “周柯為,你知道我最後悔是的什麽”

周柯為壓根不回應她,攬着許初薏的肩往前走。

陳靜蘭卻對着他的背影,喊道: “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是錯估了你。許創這場局,我沒輸許志成,沒輸許初薏,唯獨就輸給了你。要不是你回來,一切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你為什麽回來,你為什麽要回來!”

周柯為腳步一頓,嗅到了陳靜蘭的話外音。

懷抱裏的許初薏也猛地擡起頭,轉身就要回頭,阻止陳靜蘭的繼續。

可未等許初薏反應,陳靜蘭已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一并牽出了那些往事: “當初,我利用CBM的事讓許初薏對你愧疚,給她吹耳旁風,聯合鐘嘉元把你逼走。她都那樣殘忍的對你了,你居然還念着她的好,還要回來!周柯為我真是看不起你,居然受不住女人這一關。”

“周柯為,我誰都沒輸,就是輸給了你!”

“要是你沒回來,一切不會是現在這樣!”

陳靜蘭還要說話,卻被關合的警車門,制住了言語。

伴随鳴笛聲的呼嘯,她的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

別墅區的馬路,開始變得空蕩。

可許初薏能感知到,周柯為的拳頭,卻握得愈發地緊,像是塊頑石,無法軟化。

她将将一擡頭,就能看見他黑瞳裏醞釀的情緒,很炙熱,很躁動。

不知為何,她竟是有點膽怯,甚至一度低下腦袋。

這樣的小動作被周柯為收進了眼裏,原本洶湧的情緒,在見着她恐懼的模樣之後,頓時消減了許多。他一下沒了脾氣,只得好聲好氣跟她說——

“你或許該跟我解釋一下”

“要……怎麽解釋”

他挑眉, “所以是默認的意思”

“嗯。”她結結巴巴地說, “許創當初那情況,實在不想連累你。所以,沒防備,中了陳靜蘭的圈套。”

她低垂着眼,一臉歉疚的模樣。

周柯為見她這模樣,滿身的脾氣都變成了心疼。

緊握的拳頭,變成了溫暖的手掌,附上了她的面孔。

他輕輕在她臉頰附上一吻,無奈吐了句。

“你這傻姑娘。”

周柯為能理解當初的許初薏,溫室長大的她,對所有人都是不設防的。因此,當陳靜蘭中肯地說出誘惑許初薏逼周柯為離開,放他自由的話時,許初薏才會那麽信任,那麽愧疚地想要讓他走。

如今回味起來,這件事倒也讓周柯為覺得慶幸。

至少這讓他明白一點,那就是在所有人以許創為先的時代裏,只有在許初薏狹小的心眼裏,他的前途和快樂,比許創更重要。

不知為何,心頭竟是有些隐隐甜蜜。

可轉念,他又惱恨曾經的自己。

要是當初他清醒點不賭氣出走,要是當初他冷靜點不上陳靜蘭的當,或許他跟許初薏之間就不會白白蹉跎兩年時光,要知道這兩年裏,很多次午夜夢回時,他眼前全都是許初薏的臉,可睜開眼,卻摸不着,見不到,那樣的失落感曾經支配了周柯為大多數的時光。

他甚至有點後怕,要是如今沒能重遇許初薏,是否兩人還會在時光裏蹉跎……

想到這裏,周柯為簡直殺了陳靜蘭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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