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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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說得輕飄飄的，可林氏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蘇雲承手頭沒少沾人血，周身這股子肅殺氣息實在讓人生畏。

可林氏還是勉強擠出了些笑意來，小心翼翼道：“家裏頭主事的人不在，讓統領久等了。”

蘇雲承偏頭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的時候腰間的那柄長劍碰到了桌角，發出了略略有些發沉的聲響，和他步步靠近的腳步聲極為相似。

他的聲音也伴随着腳步聲響起，“顧元昭莫不是聽說了我要來，心裏實在害怕，躲了起來，反而将自個的老娘推出來擋刀子。”

“啧啧。”他嗤笑一聲：“真是孝順。”

林氏臉上的血色褪盡，不敢反駁蘇雲承的話，但卻也不想讓顧元昭擔了這罪名，便只得道：“統領說笑了。”

林氏性情柔順，尚在閨中時得爹娘庇護，嫁入侯府之後亦是沒受過什麽苦楚，便是侯府出事之後，也有顧元昭頂着，她從未應對過今日這般局面。

亦未碰見過像蘇雲承這般咄咄相逼之人。

蘇雲承眯了眯眼睛，很明顯對這樣的回答并不滿意，本來他沒打算在林氏身上花什麽心思，可這會兒顧元昭不在。

那便怪不得他在林氏身上尋些樂子了，于是便又諷刺道：“我倒是想起三年前，聖人剛登基那會兒侯府犯了滔天罪行，侯爺好似也害怕得緊，竟是将大公子推了出來，讓他承擔了這一應罪行。”

“最後受的可是淩遲之刑啊！”

三年前那樁事是林氏心頭之痛，此時蘇雲承提及，無異于往她心窩裏頭紮刀子，讓她周身都是克制不住的微微發顫。

可蘇雲承見她如此反應，非但沒有停下，反而覺得甚是有趣，變本加厲道：“當初聖人仁慈，允你們觀其行刑，你們親眼見顧元清跪在那行刑臺上，身上血肉被劊子手一片片割下時，可會心生愧疚？”

蘇雲承的話讓林氏不可控制的回想起了當初的景象。

他說聖人仁慈，實則不然。

聖人其實最是殘忍，那日顧元清行刑，他是逼着侯府這些人去觀刑的。

哪裏給了他們選擇。

林氏至今記得那日那日行刑臺上血流成河的景象，她的孩子跪在那兒，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被刮得幹淨，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一架帶着血的骨架子。

回去之後連着好幾晚她都夢見了顧元清，夢見他從一個光風霁月的翩翩公子一點點變成骷髅一般的骨架子，每回醒來時枕邊都被眼淚濡濕了一大片。

身子也因此垮了，再離不開湯藥。

如今聽着蘇雲承拿這事兒來調侃，她如何能承得住？

蘊桂是跟着林氏一同進來的，初時只是在她身後微微垂首站着，後來發覺情況有些不對便往前一步走到了她的身側小心攙扶着，瞧見她的臉色慘白如紙也是心疼得不行。

蘇雲承那些話她一個外人都聽着難受，更何況是林氏？

“如今想來，顧元昭真不愧為侯爺的親兒子。”蘇雲承昂着頭，自顧自的說着：“侯爺能為了護住一身的榮華将親兒子推出去，顧元昭也能為了他自個的性命将老娘推出來。”

“這自私自利的性子，還真是一脈相承啊！”

林氏眼角泛了紅，耳邊一陣轟鳴聲響起，只瞧見眼前人兩片薄唇一張一合，卻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蘇統領何必如此。”蘊桂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林氏身子柔弱，哪裏承受得住他這樣的折磨，可世子現下還未回來，她便也只能鼓足勇氣擋在了林氏跟前，“夫人身子骨不好，可否容奴婢帶她先去歇息？”

蘇雲承目光轉到了蘊桂的身上，蘊桂卻将頭低得很低，并不敢與之對視，可是即便如此，她依舊能感受到頭頂下那兩道森冷的目光。

腰間的佩劍離了劍鞘，碰出一聲清脆的動響，蘊桂的臉色白了白，可到底是擋在了林氏的前頭沒退後半步。

“侯府的婢子好生不講規矩。”蘇雲承皺了皺眉頭，可說話的語氣裏頭卻有些顯而易見的興奮，“主母不醒事，那便由我來管教管教。”

***

雲陽侯府門前，顧元昭的腳剛沾了地，便匆匆往前廳的方向走去。

孟窈走在後頭，卻也跟了上去。

“你不用去。”顧元昭腳步未停，語氣卻也是不容拒絕，“這事兒我來處理就可以了。”

孟窈不肯離開，“那蘇雲承擺明了不懷好意，你對上他也未必就能讨得着好，我背後好歹有個孟家，我去了，或許他能顧忌一二。”

孟家在如今的朝廷中還是有些地位，所以孟窈才能将其搬出來。

可顧元昭卻不聽這些，“皇位上那個人授意蘇雲承過來，他怎會因為孟家收斂，你去了恐怕還要收到牽連。”

說着他轉頭看了孟窈一眼，“你自個的身子你自個清楚，他若是真對你動了手，你如何受得住？你若是出了事，我們再費心籌謀，又有何意？”

幾句話說得孟窈停了腳步，到底是沒有再跟上去了。

顧元昭這話說得沒錯，蘇雲承那家夥性子陰晴不定，此番又有皇位上那人撐腰，自然是什麽事兒都能做得出來。

他實在不敢，也不能去冒這個風險。

顧元昭一路腳步未停，等到了前廳步子卻僵在了那兒，喉嚨澀得發疼，他瞧見蘇雲承立在那兒，黑色的衣袍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跡，他手頭握着一柄長劍，劍身貫穿了林氏的身子。

大約是聽到了腳步聲響，蘇雲承轉頭看向顧元昭，唇邊揚起一個極為刺眼的笑，“咱們的大忙人終于回來了啊。”

話音落下，他毫不留情的将那把長劍從林氏身子裏頭抽出，林氏身子失去了支撐，就那樣倒了下去。

身邊的侍從及時的遞上了一張白色的帕子，蘇雲承接了那帕子，慢條斯理的擦拭着長劍上面的血跡。

顧元昭眼底猩紅得駭人，他猛的沖了進來抱住林氏，可惜還是晚了些，她已經是徹底的沒了氣息，甚至未能來得及同她的孩子說上最後一句話。

“這可怪不得我。”蘇雲承将擦拭幹淨的長劍收入劍鞘，目光掃過倒在另外一邊的蘊桂，“你們侯府的賤婢不懂規矩，我只是想教訓教訓她，誰料長劍出了鞘，抵上來的卻是夫人。”

“唉，這就是……上天注定吧。”

蘇雲承語氣好似惋惜，可眼底那些戲谑分毫未曾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