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明夜不是一個容易生氣的人，否則就以他那一天不知道聽見多少次別人說他壞話的能力，早該被氣死了。
唯獨這一次，明夜是真的生氣了。
平日裏沾點水都讓他極為難受，更何況這次還是被賀衍摁在盥洗盆裏被水泡了個滿身。
那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恢複半人身了，白絨絨的尾巴輕輕的纏繞在賀衍的手腕上，未着寸縷的身體被遮掩在柔軟的被子裏，只露出一截深陷的鎖骨。
賀衍的手就搭在他的腰上最柔軟的地方。
明夜的身體，幾乎是立刻就出現了異狀。
他是用了抑制劑，可是并不代表他被人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身體也毫無動靜！
尤其是還是在早晨，少年的身體最為血氣方剛的時候。
如此的尴尬的處境，讓明夜片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呆，可是他才剛剛動了下身體，賀衍就有被吵醒的跡象。
于是明夜只能忍耐着，不動聲色的，變回了原形，然後蹑手蹑腳的，從賀衍懷裏退了出去，跳下床，趕緊從窗戶跑了出去，回到了自己宿舍。
然後趁着室友還沒醒，趕緊換上了衣服，背上自己的書包，離開了學校，回家的路上還發短信給班主任請了兩天假。
被水支配的心理陰影讓明夜很久都沒有緩過勁來，加上賀衍在給小貓兒洗澡的時候，雖然動作已經盡可能的輕柔了，但明夜在恢複人身之後，瓷白的皮膚上還是出現了不少被揉搓過的紅印子，尤其是脖子上那一處，以及手腕、腳腕的地方，紅印子兩天都還沒消退下去！
一看到身上這些印子，明夜就生氣。
結果氣兒還沒消，賀衍自己找上門來了。
還說什麽被野貓抓傷了，要去打狂犬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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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自己找罵嗎？
他像是有狂犬病的野貓嗎！
他要是有狂犬病，賀衍被抓了早該犯病了！還能好端端的到這兒來找他？
“小日月，有什麽事不開心嗎？怎麽這麽生氣？”
明夜的态度已經可以說是惡劣了，賀衍卻沒有生氣，還特別好脾氣的問明夜。
“小日月，你是不是不喜歡醫院，所以不想跟我一起去？”
明夜冷冷淡淡的看着他，不說話。
賀衍也不知道自己是猜對還是沒猜對，他暫時摸不清明夜的想法，便順着自己的話接着說了下去。
“你不想陪我去醫院的話，那就不去了，好吧，你不要生氣。”
賀衍的聲線介于成年人與少年之間，既有屬于成年人的低沉穩重，卻也有着屬于少年的清亮幹爽。
平日裏賀衍說話總是帶着幾分散漫，還帶着點欠，很容易就讓人就忽略掉他好聽的聲線。
此刻，賀衍用着溫和的，幾乎是哄的語氣，他嗓音的優勢就幾乎被發揮到了極致。
明夜自己心裏也清楚，賀衍根本就不知道那只小貓兒是他，先前說那些話，也不是故意要刺激他。
而且，賀衍手臂上的抓痕，也的确是他留下的，陪賀衍去打一下狂犬疫苗，也無可厚非。
于是平複了一下自己心緒，對着賀衍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換身衣服，然後跟你去醫院。”
“不用了，不用去醫院，那只小貓兒看起來正常得很，身上應該也沒有攜帶狂犬病，我這傷口用酒精擦擦，消消毒就行了。”
賀衍哪兒可能真的去打狂犬疫苗，他這種異獸，要是被貓抓了一下就得了狂犬病，那也太搞笑了。
他先前那麽說，也只是想找個理由讓明夜開門而已。
現在目的達到了，賀衍自然就改變策略了。
“小日月，我記得你家裏的醫藥箱裏好像有酒精，你幫我拿一下，謝了。”
賀衍說這話的時候，半只腳都已經踏進門裏來了。
明夜低頭看了眼賀衍手臂上的抓傷，确實挺慘的。
于是也就沒計較太多，轉身進屋去給賀衍拿醫藥箱去了。
等他出來，賀衍已經熟門熟路的換好了拖鞋，坐在了他家的沙發上，兩只手的袖子挽得老高，把手臂上的抓痕完整的露了出來，然後遞到明夜面前。
“兩只手都傷着呢，小日月幫我消消毒吧~”
這模樣，怎麽看，怎麽欠。
明夜面無表情的看了賀衍一眼，原本搭在雙氧水瓶身上的手指移了開，轉而把旁邊放着的酒精瓶子拿了出來。
賀衍毫無所覺，還伸着手等着明夜給他消毒呢。
明夜冷淡的擰開了酒精瓶子，拿着棉簽沾濕，然後就用力塗抹在了賀衍的傷口上。
酒精擦拭傷口，會産生強烈的刺激痛覺，賀衍手臂上的抓痕有些已經結疤了，但有些還泛着紅，酒精塗抹上去，頓時就火辣辣的灼燒皮膚。
然而，賀衍的臉色，卻始終平靜，好像沒什麽感覺。
明夜松了力道，忽然有些氣惱：“你不知道痛嗎？”
“什麽？”賀衍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就像是一根針紮進了棉花裏似的，軟軟的，讓人無處施力。
明夜感覺有點氣悶，幹脆把酒精瓶子放在了茶幾上。
賀衍這才反應過來明夜在問什麽，笑了笑：“小時候受過很多傷，痛覺早就麻木了，我感覺不到痛的。”
“小日月，你是在擔心我痛嗎？”
“放心吧，只是用酒精擦拭一下傷口而已，連撓癢癢都不算。”
的确，酒精擦拭傷口而已，很多人都能忍受，根本算不得什麽事兒。
但是明夜在聽到賀衍說自己的痛覺已經麻木的時候，還是怔了一下。
靜默片刻，明夜把酒精瓶子放回到了醫藥箱裏，然後換了雙氧水。
雙氧水跟酒精一樣有着消毒的作用，唯一的區別是，雙氧水淋在傷口上，不會讓人感覺到痛。
給賀衍擦拭完抓痕後，明夜收起棉簽和雙氧水，就準備拿回屋放好，卻聽得賀衍忽然開口。
“你也擦點吧。”
明夜：？
“我身上沒傷。”明夜說道。
賀衍的目光落在明夜身上，補充了一句：“現在的蟲子太毒了，還是消消毒比較好。”
明夜：？
“什麽蟲子？”
賀衍擡手指向明夜脖子上的紅印，很認真：“你這裏，有一大片紅印，一看就是特別毒的蟲子咬的。”
明夜：“…………”
“呵。”
明夜冷笑一聲，“咔噠——”合上醫藥箱，然後就起身進了屋。
賀衍看着明夜的背影，低聲呢喃了一句：小日月今天怎麽陰陽怪氣的……不會是來大姨媽了吧……
明夜走到門邊的腳步微頓，臉色更冷了。
賀衍說他壞話，這個仇，他記下了！
“你回學校吧。”
放完醫藥箱，明夜從屋裏走出來，對着賀衍說道。
很明顯的，趕客的意思。
賀衍權當做沒聽懂，笑着回明夜：“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明天再回。”明夜道。
“那我也明天再回。”賀衍根本不帶妥協的，“小日月身體不适，作為同桌，我有義務留下來照顧你。”
“我身體很好，不需要人照顧。”明夜以為，他已經說得夠明白了，賀衍也是個聰明人，不至于聽不懂他的畫外音。
但是賀衍就是裝傻充愣，甚至聽到他這話，還特別開心的說：“身體好就行，那就可以出去玩兒了。”
“走，我認識一個拳擊教練，剛好約了這幾天練練打拳來着，你也來試試。”
明夜也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被鬼給迷了心竅，然後就跟着賀衍出門了。
今天是工作日，現在又是上班、上課時間，來拳擊館的顧客挺少，偌大的一個館子裏，就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明夜沒接觸過拳擊，不太會，教練教了他一些基礎的動作姿勢，然後就讓他和賀衍對打練習。
賀衍雖然跟拳擊館的教練熟，但是好像也不怎麽會，兩人打着打着，有點上頭，覺得束手束腳的不方便，就直接把拳套給摘了，扭打到了一起。
然後教練就站出來吹哨，把他們分開，先劈頭蓋臉的訓斥一頓，然後再讓他們重新來。
就這樣，反複幾場練習下來，兩人身上都是大汗淋漓，還挂了彩。
不過明夜還好一點，只是一點輕微的擦傷，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賀衍就要慘烈一點了，嘴角都被打破了皮。
“小日月，你這下手也太狠了吧？你把我揍成這樣，我還怎麽出去見人？”
賀衍拿着鏡子照了照自己嘴角的傷口，青紫一片，還腫了！
明夜輕輕喘着氣，聽着賀衍的話語，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誰知道你那麽蠢，都不知道躲。”
明夜本來也沒想讓賀衍破相的，他那一拳揮過去，都沒指望能打到賀衍。
結果不知道賀衍怎麽的，突然走了一下神，然後就被他打了個正着。
“那只是我突然失誤了，我的真實水平不是這樣的，不信下次再來！肯定揍得你叫爹！”
“你接着吹。”明夜淡淡的瞥了賀衍一眼，起身去洗浴間了。
賀衍看着明夜走遠，起身去醫務室拿創口貼。
他剛對着鏡子把創口貼貼上，教練就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賀衍這模樣，“啧”了一聲。
“你這小子今天又是裝新手，又是挨揍的，故意整這麽一出，打什麽壞主意呢？”
“沒打壞主意。”
賀衍眯了眯眼，沒準備多解釋什麽。
教練也不追根究底，只是問道。
“那下次你們來，我還陪着演？”
“看情況吧。”
……
出了一身的汗，明夜心中的氣顯然也随着汗排走了。
溫熱的水從花灑淋下，明夜開始反思自己今天稍顯刻薄的态度。
說到底，賀衍什麽都不知道，還要一直受他的氣，耐着性子照顧他的情緒。
如果換做是明夜自己，估計早就轉身走人了。
“抱歉，不該對你說那種話。”
回去的路上，明夜突然開口說道。
“活該”這樣的字眼，其實很傷人。
他不該對賀衍說這樣的話的。
只是半秒，賀衍就明白了明夜在說什麽，但他只是笑了笑，然後就直接把話題輕描淡寫的帶過去了，問道。
“小日月今天玩兒得開心嗎？”
明夜是一個不屑于說謊的人，除了身份相關的問題，是迫不得已，其他的事情，他要是不想回答，便不會回話，也不會故意說謊騙別人。
此刻，聽到賀衍的問題，明夜只是遲疑了兩秒，然後就輕輕應了一聲：“嗯。”
賀衍從側面看不清明夜臉上的神情，于是便轉過身，倒退着走，直視着明夜，問道。
“嗯是開心還是不開心啊？”
賀衍的眼睛很好看，赤紅的眼瞳裏像是藏着一輪烈日，炙熱的光讓人無法回避。
明夜倏然停下腳步，靜默片刻，到底還是如實回答：“開心。”
賀衍頓時就笑了，“既然玩兒得這麽開心，那叫我一聲哥來聽聽，也不過分吧？”
明夜：“…………”
賀衍是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人。
明夜打算不予理會，邁開腳步便要越過賀衍。
“小日月，叫我一聲哥你又不會吃虧……”
“實在不願意叫哥的話，叫一聲爸爸也行啊……”
賀衍說着，擡手便要勾住明夜的肩膀，只是，指尖還未觸及到明夜，明夜就忽然轉過身來，反手握住了賀衍的手，然後一記擒拿手，就直接把賀衍按在了地上。
少年寬大的T恤領子被扯歪了一些，露出肩膀上的淤青，是剛才在拳擊館留下的。
“痛痛痛——松手——” 賀衍誇張的喊道。
“你不是感覺不到痛嗎？”雖然這麽說着，但明夜還是松了手。
賀衍重新站直了身體，按着自己肩膀活動了兩下，回答：“那不是經典臺詞嗎？”
明夜：“…………”
明夜發現，賀衍特別能演。
就像剛才，雖然他出手令人猝不及防，但是按照賀衍的反應能力，應該也不至于這麽輕易就被他制服。
否則的話，當初在學校的跆拳道擂臺上，賀衍也不可能一腳就把跆拳道紅帶的梁哲遠踹得毫無還手之力。
以此推斷，那麽先前在拳擊館……
“為什麽要故意挨揍？”明夜開口問道。
賀衍按着自己肩膀活動的手頓了頓，随後放了下來，對視上明夜的眼睛，靜默兩秒，忽而彎了彎唇，回答。
“因為，想讓我們家小日月消消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