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程丹看見書言後,馬上向他走過來。
“你怎麽在這裏?”她問書言。
書言無意說謊,笑笑說:“交費呢,你呢,今天有上班?”
程丹很快看到書言懷裏的繳費單,馬上拿過去說:“你到邊上等着,我去幫你交——”說完,也不聽書言的勸阻,轉身就走了。
書言怕擋到別人,只得劃動輪椅到牆邊等候。
不久,程丹回來了。
書言一臉抱歉地說:“多不好意思,老是麻煩你——”
程丹說:“有空?剛好我有話想問你。”
書言怔了怔,但程丹已經又顧自轉身走了,他也只好無奈地跟上去。
到了花園,程丹在一張空椅子上坐下,并馬上從護士服的口袋裏掏出香煙抽起來。
書言緊張地替她察看會不會被人發現,結果反被程丹數落說:“你現在更應該緊張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
書言頓時明白了。
“是趙醫生跟你說的?”他苦笑了一下,“趙醫生這個叛徒——”
“跟趙醫生無關,”程丹說:“是我自己看病歷的時候發現的,不過,重點不是這個吧?你怎麽回事?為什麽不入院接受治療?”
書言沒說話。
程丹又狠狠地抽了兩口煙,然後慢慢地吐出來,淡藍色的煙霧靜靜地圍繞着她的臉。
遠處的人工湖,平靜無波。
程丹再次開口——
“梅書言,我記得你不是那麽膽小與懦弱的人,為什麽這次卻——”
“因為這次不一樣……”書言靜靜地說:“對于這個病的結果,我想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是,”程丹說:“你這病,确實沒那麽好治,但也絕對不是毫無機會!”
“但我不想挑戰了……”書言的聲音輕了下去,“你就認為我是膽小鬼好了,沒關系……”
“我說了,重點不是這個!”突然間,程丹的眼圈紅了起來,她靠近書言:“你在怕什麽?梅書言,你有什麽顧慮,請盡管和我說,我一定會幫你的!”
書言沒說話。
他低垂着頭。
他雪白而細瘦的脖子從他的黑色毛衣的衣領處露出來,脖子上面有一小截皺皺巴巴的被燒傷的舊疤痕,程丹看到後,面容不自覺地扭曲了起來,為了掩飾,她又轉過頭拼命地吸起煙來。
書言擡起頭後淡淡地說:“我不需要什麽幫忙,如果可以的話,我只想請你,和趙醫生一樣,替我保守這個秘密,請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我的病情——”
程丹看着他,啞口無言。
書言開動輪椅,“那麽,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程丹站起來,剛想挽留,一擡頭,發現書言的輪椅又停住了,而讓書言停住輪椅的人,是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裏的——
曾一惠。
“一惠?”
程丹叫了一聲。
一惠沒有理她。
一惠只将她的雙眼牢牢地盯在梅書言的身上,緊接着,她一個箭步沖到書言面前,厲聲質問他:
“你得了什麽病?為什麽要保密?這件事,已經發生多久了?”
書言臉色蒼白地看着她,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
一惠已抓狂:
“你說話啊!快回答我啊!否則我自己跑去醫生那裏查!”
“一惠——”
程丹上前一步,似乎想找一惠解釋,但書言攔住了她。
“謝謝你,程護士,你還有工作,先去忙吧……”
程丹見狀,只得先行離開。
然後書言望向一惠。
他啓唇一笑,“一惠,你怎麽來了?沒上班?還是你又翹班了?你呀,到底還想不想要那份工作啦?”
為什麽他還笑得出來?
為什麽他還能做到這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難道,事情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嚴重?
一惠用力憋住了差點要掉出來的眼淚,然後她再次問:“梅書言,你到底生了什麽病?快點告訴我,不許隐瞞,否則,我就要跟你絕交了!”
書言沉默地又沖一惠笑了笑。
但這個笑,卻讓一惠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若妮說她要把梅媽媽的鞋子還回去,另外還有昨天向她借的出租車錢。
宋僑說他可以陪她一起去。
若妮說:“你不用上班的嗎?你那麽忙,就不要浪費時間陪我做這些無聊的小事了……”
宋僑說:“浪不浪費時間,那是我的事,而且,我從不認為陪一個我喜歡的人做的事、是小事……”
若妮被打動了,但她還是搖搖頭說:“不,還是不要了,我只是去還個鞋子,很快就回來——”
宋僑用手輕輕端起若妮的下巴。
“若妮,你在怕什麽?難道你擔心我見到你的梅書言後會對他做出什麽嗎?”
若妮痛苦地咬住了下唇。
宋僑見了,馬上用手指輕輕地撫開……
“放心吧,若妮,我永遠不會做你不喜歡我做的事,我只送你到門口,然後我會在外面等你,我絕不會打擾你。”
若妮怔了一下,慢慢地點了點頭……
宋僑把車開到梅家門口。
“要我送你進去嗎?”他關切地問。
若妮搖頭說:“不用了,我進去一下馬上就出來的。”
宋僑點點頭,下車幫她開門,又說:“不急,多久我都會等你。”他彎腰拿起了放在車座上的裝着鞋子的紙袋遞給了若妮。
若妮接過袋子,匆忙地點點頭,然後就走了。
宋僑關上車門,擡頭望了望梅家的院子,又轉頭四處看了看,然後他在牆邊撿了一塊相對平整和幹淨的地方站着,冬日的陽光,将他穿着西裝和毛呢大衣的颀長身影拉得更長地投射在他身後泛黃斑駁的院牆上。
他拿出手機,給助理打電話,開始口頭布置工作。
若妮按門鈴。
梅媽媽來開門。
“若妮,你來啦?”
“梅阿姨,我是來還您鞋子的……”
“快進來說話吧,外頭冷!”梅媽媽親切地把若妮拉了進來,若妮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去了。當她在玄關處的鞋櫃裏看到她所熟悉的書言的鞋子時,她的心,麻木地抽痛了一下。
書言終于又開口道:
“如果我告訴了你,你會替我保密嗎?”
一惠賭氣道:“那也得先聽你說了再決定!”
書言拗不過她,只得嘆口氣道:“那我們換個地方說吧,這裏好冷……”
一惠一看書言那被凍得發紫的雙唇,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了。
“誰叫你就是那麽愛耍帥!知道冷,還跟護士姐姐到這種地方來打情罵俏!”一邊說,她一邊跑到書言身後幫他推輪椅。
書言一邊咳一邊笑,“大概是我魅力太大了吧,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個護士見過我後不喜歡我的……”
“你少臭美了你!”一惠紅起眼圈咒罵道。
兩人出了醫院,在附近找了間咖啡館坐進去。
室內開着充足的暖氣。
一惠幫書言解下圍巾,又接過他脫下來的外套去幫他挂起來,然後她自己也脫了大衣挂起來,她給兩人都點了喝的,最後才坐下來。
“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她故意命令道。
書言苦笑,說出了自己的病情。
一惠的臉色瞬間變得像死人一樣難看。
書言笑道:“怎麽?被吓到了?沒關系,一開始我也是這個反應……”
一惠還是沉默着。
服務生送上咖啡,一惠像要躲避什麽似的想要端起來喝,結果被燙到了,杯子差點摔了,書言吓到,“一惠,你沒事吧?有沒有燙到?”
為什麽他還來管她有沒有燙到?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剛剛在說什麽?
書言注視了一惠一眼。
“我怎麽覺得,你好像知道這個病?”
一惠飛快地把頭低了下去。
書言以為她要哭了,雖然這丫頭,平常老愛裝作很好強的樣子,但實際上,她的內心是十分柔軟的。
因此書言勸道:“你也不用這麽擔心,搞不好我自身抵抗力很強,這樣說不定就能——”
“書言,”一惠顫聲打斷道:“你得去治……”
書言訝然。
一惠擡起頭又說:“你得相信醫生,你得去治,你不能放棄!”
書言沉默。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看着杯子上面袅袅上升的水汽。
他何嘗不想去治呢?
只是治愈的希望真的太渺茫了,而且經濟壓力也是不容小觑,盡管一旦家人知道他得了病,必定會千方百計哪怕是傾家蕩産地為他進行治療,但他不想再這樣拖累他們,更何況,一旦治療失敗,那種又多一重的失望打擊豈不是更讓他們崩潰?
他自知已不能為這個家和他的家人做更多了,那麽至少,在他離去之前,他可以不使他們再為他受累……
“一惠,你聽我說——”
書言剛想解釋,卻又被一惠粗暴打斷——
“不可以,梅書言,如果你不去治療,那我只能把這件事告訴給你的家人。”
一惠斬釘截鐵地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