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借宿

借宿

向兩人交代完自己是如何發現金主計劃殺害的對象正是葉尋秋,并拼死破壞計劃後,葉尋秋拉開簾子去了外屋,他需要有些空間冷靜下來思考判斷,以及考慮今天還要不要照常去禦史臺應卯。

譚青走近從天而降兩次的言樾,在剛剛小禦史坐過的墩子上坐下,捏起言樾的腕部聽起脈來。

“你這傷,若說是薛家所為,那皇城裏可要變天了。”譚青笑道。他把聲音壓得很輕,有意不讓葉尋秋聽見。

“果然是高人。”言樾也笑了。他本來就不确定剛剛那番話能唬住幾個人,如果不能,那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

“我能看出你對小葉沒有惡意,”譚青說,“你們怎麽認識的?”

“他是我恩人。”言樾簡要地略過了兩次掉進別人家院子的事,“你放心,我絕不會傷害他。”

“那薛家有人想害他,也是真的?”

“是,”言樾道,“特來報信,以供提防。”

譚青點點頭:“一會兒我讓人送他去司裏。光天化日的,薛家不敢動手;你這傷是——”

“我還有事沒處理完。”言樾含糊其辭,“一會兒若是有人來門裏要人,只管把我交出去就行。”

譚青愣了一響,才明白他的意思:“……我好不容易把你救過來,可別就死了。你這傷可撐不了多久……不然我再叫個水平更好的大夫來?我認識一個——”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言樾趕緊拒絕,“拜托你,把葉……把暮之保護好就行;我那邊的事,很快就能處理完的,不麻煩。”

“哦,”譚青看上去有點失落,“那行吧。”

“還有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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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傷的實情……別告訴他。”

“嗯。”

譚青推門出來,葉尋秋已經在整理衣裝準備去司裏了。新的腰帶有些分量,新衣的布料也不是那麽服帖,他弄了好一會兒才不至于支棱得亂七八糟。

“我送你去?”譚青提議,卻被葉尋秋拒絕了。小禦史離得近了些,擡手往裏屋指了指:“他真的沒問題嗎……”

譚青不輕不重地在他後背拍了一掌:“不亂動就死不了。信不過我?”

“沒有沒有,”葉尋秋急忙否認,“青哥你今天要是空的話,留在這兒幫我看着他?”

“你還有事要問他?現在就行啊。”

“不不不不是,”葉尋秋在屋裏快速地來回穿行,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我擔心有人來找他麻煩什麽的……有個人在這兒總歸好些。”

“那你今天別去了,外頭也不安全。”譚青說。

“哪天都成,今天不成。”葉尋秋也很無奈,“昨日才領的旨,今天第一天就曠工不去,別說陛下,蘭禦史那邊都不好交代。”

譚青考慮了一陣,還是拗不過他:“那你等着,我去外邊找江遼,今早他值巡,順路送你過去。”

譚青沒等葉尋秋給反應就擡腳出了門。這小子向來把工作放在命前面,這點他還是知道的。

剛打開宅院大門,譚青被外面的動靜吓了一跳。有個侍者模樣的正靠近門口,看樣子是準備着人通傳;這也罷了,關鍵是他身後那輛馬車可不簡單。

“哎?譚校尉?”侍者趕忙行了個禮,“我家主人找葉大人,沒想到譚校尉也在。”

馬車裏的人許是聽見了外邊的交談聲,掀開車簾跳下來,對譚青點一點頭:“譚校尉。”

譚青認得馬車上的銘牌和裝飾,知道這架淺青華蓋裏坐的是當世的永昌王,十二年前墜城的老皇帝末子,當今陛下的遠房侄兒。他知道這位小王爺因着和葉尋秋年紀相仿,有些交情,但确實沒當面碰見過幾次。

說是前朝遺孤,卻頗得陛下寵愛,年紀漸長了說不願娶親還真就沒給他娶,逐漸成為殷城少男少女眼熱的對象。小王爺卻好像并不在意,一襲淺蘭暗紋衣袍穿得閑适,腰間墜了一塊精雕白玉。

“這麽早,殿下來找暮之?”譚青裝作平常地順嘴問一句。

“聽聞暮之昨日升遷,剛好今日得空,想捎他一程。”永昌王說。他的聲音聽起來比樣貌還要年輕不少,譚青嫉妒得有些眼紅。

“剛巧臣準備送他去呢,既然殿下來了,不如就——”

“還有一事。”永昌王的視線越過他,落在由遠而近的小禦史身上,“葉府昨晚進了人吧,譚校尉?”

葉尋秋走出來看見站在門前寒暄的好友,快活地小跑了兩步:“殿下怎麽來了!”

“我剛從王叔那兒回來,想着你今日第一天擢升,送你一程,也給我沾點好運。”

永昌王毫不避嫌地與他互動,連語氣都比剛剛和譚青對話時來得輕快溫和不少,“先上車吧,我難得見到譚校尉,多聊幾句;放心,不會誤了你的時辰。”

葉尋秋提着袍擺跳上了車,車夫将車拉得稍遠些,留了空間給地上站着的二人。

“殿下是說臣?臣有陛下簽的特令,即便是宵禁也可随意在城中流動。殿下不會因此怪罪臣吧?”

“譚校尉誤會了,”永昌王笑道,“并不是本王不通情達理,只是這人是王叔在找的,譚校尉不知內情,倒也無需多怪。”

譚青動搖了。光是一個永昌王親自來要人就足夠有說服力了,更別說他一口一個的“王叔”,那可是皇城裏數一數二的不好惹。

“臣知道了……可這人現在的情況,着實不适合再受颠簸。”譚青說得委婉,想着能否從他這裏再争取一點時間,“臣多少也算半個醫者,看着病人身受重傷實在——”

“重傷?”永昌王卻好像并不知情,睜大了眼睛。譚青見有轉機,急忙點頭附和。

永昌王瞥了瞥身後的馬車,思量片刻:“我先同暮之去司裏報到,大約半個時辰後返回;到時麻煩譚校尉替我引見——期間若還有人找上門,即便是王叔,也請譚校尉替我拖住一二。”

譚青被他這番話弄得一頭霧水,也只得點頭應“好”,看着兩人的馬車駛入主道。

起碼是辦成了一件事。有永昌王貼身護送,葉尋秋那邊總出不了岔子。

在禦史臺連通花園的矮牆上見到大咧咧坐在上面的人可絕非常事。第一日的事情不多,但要求嚴苛的蘭禦史還是讓葉尋秋把一應事務都熟悉了才放他回去,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還是她讓小葉去外頭看看是什麽人那麽聒噪。

禦史臺的後院連通文書的地方設了個小花園,平時可供來往通行與司員休憩放松之用;但頭疼的就是隔壁文書散得總是比這邊早,然後逼得禦史臺幾次都想申請挪個地方好尋清靜。

葉尋秋遠遠地就瞧見矮牆周圍圍着一群人,不光是隔壁的,還有這頭新上任的小雜役。他剛想揪個人問問是怎麽了,圍在矮牆邊的人們看見他,偷偷招呼左右,都默契地四散開去了。

“喲,”不知什麽時候跟在他後面的蘭禦史突然出聲,吓了他好一跳,“你認識?”

坐在矮牆上的人仍然是一身黑衣,但肉眼可見地比前一晚幹淨許多。長發用簡冠束了馬尾,閉着眼睛叉手靠在彎曲的牆沿上,腰間還懸了柄黑色鞘身的劍。

聽到底下的動靜,言樾睜開眼睛往下看,冷不防跳下來給蘭禦史行了個禮:“蘭大人;草民奉永昌王之命接葉大人回府,舉止粗鄙,多有得罪。”

蘭禦史在聽到“永昌王”三個字時明顯柔和下來。畢竟是她夫君的胞弟,多少得給幾分薄面。葉尋秋趁着這個間隙,趕緊給她賠了不是,然後拉着言樾往外走。

及到主街,言樾不聲不響地與他拉開些距離,葉尋秋才讪讪松了手。

“……你沒事啦?”葉尋秋很好奇他是怎麽恢複得這麽快的。

“嗯。”言樾聽起來像是在清嗓子。

“你……認識永昌王殿下?”

言樾的表情像是在說“你話好多”,但還是不緊不慢地和他解釋:“不算熟,見過幾次,也知道今早是他送你來的。”

意外地,葉尋秋沒什麽反應,只是不鹹不淡地“哦”了一聲,似乎對個中隐情并不感興趣。

“是殿下讓你來接我的?”

言樾噎了一下,沒想到在這麽多可以提的問題裏他偏偏挑了這一個:“……不是啊。”

“那你為什麽來接我?”葉尋秋十分警惕地往路邊躲了躲。

“……”

總不能說是覺得你有危險所以必須寸步不離地跟着吧!那樣的話按照他的腦回路接下來就該問“你和薛家是什麽關系”了!

“我有事要求你。”言樾最後決定坦白。

“啊?求我?”葉尋秋先是迷惑了一瞬,随後表情難掩得意,“說說看,什麽事讓言大俠如此為難?看看我這個好心的救命恩人還有什麽能幫你。”

“你家……院子是自己的嗎?”

“?”在葉尋秋聽來這就是在懷疑他的能力和生活條件!“當然是啊!”

“平時就你一個人住?”

葉尋秋點點頭,又很快地搖了搖頭:“還有一個廚娘、三名小厮、幾個粗使丫鬟。”

言樾語塞。他沒想問這些的。

“那我能……在你這兒住段時間麽?”言樾糾結了好一會兒該如何開口,還是把葉尋秋吓了一跳。

“啊??”

“我保證我不是什麽朝廷要犯或者來路不明的人……你和永昌王交好,也可以去向他确認;住你家的時候我還能給你當侍衛,不要錢的!”

言樾看上去十分誠懇,不知為何讓葉尋秋想到了自己曾經投喂的一只小狗。那只卷毛小狗為了小半塊饅頭黏着他走了好幾條街,最後分別時還依依不舍地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瞧。

“聽起來還挺劃算……”葉尋秋摸摸下巴,言樾幾乎以為他就要答應了,

“不過你是不是應該先解釋一下,不是‘來路不明的人’和是‘薛家買來的兇’之間有什麽矛盾?”

言樾算是明白為什麽看起來天真無害的葉尋秋能和譚青或永昌王這類明顯胸有城府之人相處甚好了——他不簡單,至少不像看上去那樣單純又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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