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夢境（二）
夢境（二）
赤焰從小光球中出來，回到原先的黑暗空間中，他此刻的心情沉重，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那是作為旁觀者，只能看卻不能改變的無力感。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的同時下定了某種決心，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他要知道絕翼的一切過往，不管是悲傷的還是痛苦的，他都要和絕翼一起承擔。
他仔細查看懸浮的一個個小光球，判斷哪一個才是小絕翼的後續，終于，讓他找到了，他伸手去觸碰光球，強光再次把他包圍，他再次進入了光球之中。
小絕翼似乎在原地躲藏了一夜，他又累又困，但他還是強打精神，等待着他再也不可能回來的母親。
可小孩子的體力終究是有限的，小絕翼也一樣，任他再怎麽堅持，還是體力不支的昏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就發現他被關在了一個馬車上的木制牢籠中，他的雙手雙腳都被鐵質鐐铐鎖了起來，牢籠中還有十幾個和他同樣情況的孩子。
小絕翼抓住木制欄杆環顧四周，他所在的這個牢籠前後都各有一個牢籠，每個牢籠裏面同樣有十幾個小孩子，牢籠的左右兩側都有兩三個拿着武器的男人，這是一個運送着小孩的馬車隊。
“你們為什麽要把我關起來？快放我出去，我要回去等媽媽！”小絕翼對離他最近的一個男人喊道。
男人聽到小絕翼的叫喊聲，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他抽出挂在腰間的皮鞭，擡手就是一鞭打在小絕翼的身上，“安分點，再吵你們今晚就別想吃東西了。”
小絕翼吃痛的緊咬嘴唇，沒有叫出聲來，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不服輸，“你快…”但他的話還沒喊出來，就被一個比他稍大的小男孩捂住了嘴。
“你想害大家都餓肚子嗎？”男孩湊近小絕翼耳邊，小聲提醒道。
被捂住嘴的小絕翼朝男孩搖了搖頭，又扯了一下男孩的胳膊，示意男孩把手拿開。但男孩沒有立即放開手，他看了一眼牢籠外的大人，繼續小聲道：“我把手拿開後，你不準再大喊大叫惹怒那群人，明白嗎？”
男孩以為小絕翼沒聽清，又重複一遍，“別惹那群人，明不明白？”小絕翼只能勉強的點了點頭，男孩看他同意才松開了手，重新一言不發的安靜坐好，他似乎并不想和小絕翼多說什麽。
小絕翼主動湊到男孩的身邊，小心翼翼的問：“這些人為什麽要抓我們，要把我們帶到什麽地方去？”
男孩只瞥了小絕翼一眼，就把頭撇開，他并不想搭理小絕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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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告訴我的話，我還會喊的。”小絕翼搖了搖男孩的身體，想用這種方式威脅男孩。
男孩嘆了一口氣，用正眼看小絕翼，“這些人是專門賣小孩的，接下來估計要去下一座城市，畢竟只有城市裏的人才有錢買我們。”
“不行！媽媽還在等我回去，我不能被賣掉！”小絕翼朝男孩大聲反駁道，他的聲音引來牢籠外男人的不快，男人用皮鞭抽打在牢籠上，“吵什麽吵，給我閉嘴！”
男孩重新把小絕翼的嘴捂住，小聲喝斥道：“你是不想活了嗎？別連累我！”
聽到這聲喝斥的小絕翼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哭了出來，男孩見他這個樣子，不由得心軟下來，他小聲安慰小絕翼：“你別哭啊，要是被那群人發現了，會被打死的。”
男孩警惕的偷看了幾眼押送他們的人，他用身體擋住哭泣的小絕翼，繼續安慰道：“你媽媽不是還在等你回去嗎？你要是死在這裏，就沒辦法見到你媽媽了。”
這話果然對小絕翼有用，他強忍淚水，哽咽的用力點頭，男孩見他不再哭泣，拿開捂住嘴的手，并順手為小絕翼擦幹臉上的淚水，“這樣才乖嘛。”
小絕翼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小聲的問：“我真的還有機會見到媽媽嗎？”
“看運氣吧，運氣好的話，你會被有錢人買去當傭人，這樣你哪天也許會重獲自由，去找你媽媽。”男孩對小絕翼解釋道。
小絕翼問：“那要是運氣不好呢？”
男孩抓了下頭發，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會死吧。”
“我們不能逃跑嗎？”小絕翼認真提議道。
“噓！”男孩對小絕翼比了一個噓的手勢，他警惕的環顧了下四周，确認沒人看他們才繼續說：“你瘋啦，我們只是兩個小孩而已，在這種野外逃跑，要麽被抓回來打死，要麽被魔物吃掉或者餓死，根本沒有活路，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小絕翼聞言沉默的點了點頭，不知在想些什麽，男孩見他不說話，只當他是想通了，也不再多說什麽。
赤焰在一旁看着這樣的小絕翼，從他眼神中，赤焰知道了他還沒有放棄，他在想着逃跑的方法。
但赤焰又擔心小絕翼的心思被這群人販子發現，如果逃跑失敗的話，他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
許久之後，小絕翼像是想起了什麽，對男孩說：“我叫歐諾維迪，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白了小絕翼一眼，“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也不想告訴你我的名字，你以後別再問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了。”
小絕翼：“……”
一連幾天，小絕翼在白天的時候都盡量不說話，也不做其它可疑的行為，他在降低自己在人販子心中的存在感。
而每當到夜晚的時候，小絕翼都會假裝睡覺，實則偷偷觀察這群人販子的巡邏值班情況，他發現這群人每個人晚上都會輪流進行值班看守，不同人負責不同的時段。
經過他幾個晚上的耐心觀察，終于讓他找到有一個人會在值班的時候偷懶，這對他來說是十分重要的發現，決定了他能不能逃跑成功。
又是一天白天，小絕翼靜靜的待在牢籠中的一處，不發出一絲聲響，他耳邊傳來人販子們的聊天聲，“這該死的鬼日子什麽時候才能到頭啊。”
“大概後天就能到下一個城市了，你再忍忍，到時候進城了什麽不能幹。”
“說的也是，要是能把這些小鬼全部賣掉就好了，老大說不定會多給我們一些獎勵。”
“你就別做夢了，能賣掉一半就不錯了，哪來那麽多有錢人。”
“想想還不行嗎？你真無聊，對了，你進城後想…”
小絕翼沒有繼續聽人販子們的對話，他選擇了直接睡覺，赤焰眼前的世界也随之變成一片黑暗，他知道小絕翼這是打算養足精神，在抵達城市前逃跑。
夜晚，小絕翼一直在耐心等待着，終于，輪到那個會偷懶的人值班了，那個人果然不出所料，沒過一會就在火堆旁偷偷打盹起來。
小絕翼睜開雙眼，那是一雙讓赤焰久久不忘的黑色眼睛，尤其是在這個夜晚，那雙眼睛映照出火堆的光芒，顯得神采奕奕，足以勾動赤焰的心神。
只見小絕翼聚集回神的盯着打盹那人腰間的牢籠鑰匙，鑰匙似乎受到了什麽影響，竟然開始懸浮移動起來。
赤焰在心裏為小絕翼捏一把冷汗，他知道小絕翼的這種行為一旦被發現，等待他的将是可怕的後果。
不過好在一切有驚無險，小絕翼成功拿到了鑰匙，他輕輕搖醒一直沒有告訴他名字的男孩，男孩揉了揉眼睛，問：“你不睡…”但男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小絕翼捂住了嘴，他小聲對男孩說：“噓，別說話，我們一起逃跑吧。”
男孩露出疑惑的表情，小絕翼拿出偷來的鑰匙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震驚的掰開小絕翼 的手，問：“鑰匙怎麽在你手上？”
“沒時間解釋了，你到底要不要和我逃跑？”小絕翼說。
男孩短暫猶豫了一會，說：“逃吧。”
赤焰看着他們兩人蹑手蹑腳的打開牢籠，然後頭也不回的向黑暗的遠方跑去，等待他們的或許是充滿希望的未來，又或者是更可怕的黑暗。
“所以你的名字叫什麽？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等兩人跑出一段距離，徹底看不到火光之後，小絕翼問道。
“格雷，我的名字叫格雷。”格雷難為情的說出了名字。
“很高興認識你，格雷，我叫歐諾維迪，你以後叫我維迪就行。”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維迪，不過你到底是怎麽拿到鑰匙的？”
“這個等我們安全之後再解釋吧，現在逃跑要緊。”
“那你還浪費時間問我的名字？”
“媽媽對我說過，名字是一個人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我一定得知道你的名字。”
“……”
伴随着小絕翼和格雷的對話結束，赤焰重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黑暗空間，他懸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來，他知道那兩個孩子應該是成功跑掉了，不過他不敢懈怠，很快找到了下一個小光球進入。
赤焰這次出現在了一個城市的小巷中，他的面前站着兩個少年，一個是絕翼，另一個是格雷，他們兩人都已經擺脫了小孩的稚氣，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氣風發。
“你把我叫到這裏來幹什麽？我還要看店的。”少年絕翼對格雷抱怨道。
“喏。”格雷擡手扔給少年絕翼一個小錢袋，說：“打開看看吧。”
少年絕翼接過錢袋，狐疑的看了一眼格雷，才一臉無奈的打開錢袋，“你哪來這麽多錢？”他看清錢袋裏面的東西之後，震驚的問格雷。
“我有自己的方法，這個不重要，你不是一直在存錢好去找你媽媽嗎？這些錢應該夠了吧？”格雷一臉得意的對少年絕翼說道。
少年絕翼把錢袋重新系好，扔回給格雷，“這是你的錢，我不能要你的錢。”
“那怎麽行，我好不容易才偷…”格雷接過錢袋，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少年絕翼正擡腳準備離開，聽到這個“偷”字又轉身看格雷，他皺眉質問道：“格雷，你又去偷東西了嗎？幾年前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偷東西了嗎？”
格雷見還是說漏嘴讓絕翼聽到了，他解釋道：“這次不一樣，我只是偷了該偷的人而已，你不知道那個人…”
“那也不行。”少年絕翼打斷格雷，同時推着他的身體，“那個被偷的人丢了這麽多錢，他現在一定很着急，走走走，我們一起去還給他，就說是撿到的。”
格雷沒有被少年絕翼推動，他剛想繼續解釋，就被一個成年男人的大聲喝斥打斷：“該死的小偷，總算讓我找到你了！我絕對饒不了你！”
少年絕翼和赤焰向來人看去，他們都記得這個人，就是他當初值班偷懶，讓小絕翼成功跑掉的，只是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麽，臉上多了一道猙獰的傷疤，讓他顯得更加醜陋可怕。
少年絕翼急中生智，他搶過格雷手中的錢袋，扔到男人面前的地上，拉住格雷朝着小巷的另一邊出口跑。
可事不随人願，小巷的另一個出口出現了男人的同夥，同夥對男人蹲在地上撿錢的男人嘲諷道：“你也太丢臉了，明明我們就是跟小鬼打交道的，居然還會被兩個小鬼偷錢。”
“這不是又找回來了嗎？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訓這兩個小偷。”男人撿起錢袋收好，惡狠狠的朝兩個少年說道。
“等一下，你不覺得這兩個人有點眼熟嗎？他們不就是你當初值班不利，跑掉的兩個人嗎？”同夥高興的對男人說道。
格雷眼見事情越來越不妙，他沖上前纏住同夥，大喊道：“維迪你快跑！絕對不能被他們抓住！”
可少年人怎麽可能是成年人的對手呢，更何況這個成年人手上還有武器，就在格雷喊完的下一秒，利劍刺穿了他的身體，鮮血順着傷口蔓延開來。
同夥拔出長劍，踢開格雷，少年絕翼沒有逃跑，他一把上前抱住格雷，大喊道：“格雷！你沒事吧，你千萬不要死啊！”
“抱抱、歉，維迪，連累、你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去找你媽…”格雷的話沒說完，就徹底閉上了眼睛，少年絕翼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滴落，他沉浸在悲傷中，完全沒注意到已經被兩個人販子包圍。
“真的是這兩個人，可惡的臭小鬼！”男人狠狠一腳踢在護住格雷屍體的少年絕翼身上，他蹲下身來，掐着少年絕翼的下巴，指了指臉上的傷疤，“老子這個傷疤就是拜你們所賜，你可別指望像這個小子一樣痛痛快快的死掉，我會狠狠折磨你的！”
“格雷他沒死，你胡…”少年絕翼大聲反駁男人，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重重的扇了一巴掌，他的臉頰頓時紅腫起來。
“讓你說話了嗎。”男人生氣的吼道，這時同夥提醒他：“好了，趁城裏守衛發現前，趕緊把這個小鬼打暈帶走吧，到沒人的地方你想怎麽玩都沒問題。”
男人準備聽同夥的話，動手打暈少年絕翼，可一道沉穩動聽，富有磁性的男聲讓男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你們在幹什麽？”
一個身着吟游詩人服裝的精靈出現在了兩個人販子的視線中，這個精靈有着一頭淺青色長發，碧藍色的雙眼，尖尖的耳朵，他的容貌清秀淡雅，腰間別着一把白劍，那把劍似乎還在微微震動，赤焰認得那把劍，就是絕翼的芬格裏之劍。
“精靈？”同夥看着突然出現的精靈，皺起了眉頭，“這是我們人類內部的事，精靈，我勸你別多管閑事。”
“人類？我怎麽沒看出來，你們圍住的那個孩子，明明是一個翼族人。”精靈一眼就認出了少年絕翼的真實身份，可見這個精靈十分不簡單。
男人不屑的站起身來，不屑道：“看來你今天是一定要管閑事了，那就讓老子好好教訓你吧。”
“兩個垃圾。”精靈面無表情的淡淡說道，緊接着就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兩個人販子的身體消解于無形，就像雪入水消融般，消失在了空氣中，沒有留下一絲存在過的痕跡。
少年絕翼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對精靈乞求道：“求求您，救救我的朋友，救救格雷吧。”
精靈來到少年絕翼身邊蹲下，他看了一眼格雷，用遺憾的語氣對少年絕翼說道：“我很抱歉，你的朋友已經…徹底離開了，我對此也無能為力。”
少年絕翼聽到這句話後又再一次放聲大哭了起來，精靈坐在他身旁，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安慰着他。
許久之後，少年絕翼已經沒有淚水可流了，精靈溫柔的對他說道：“我們一起把你的朋友埋葬，讓他安息吧。”
少年絕翼表情木然的點了點頭，他背起格雷的身體，和精靈來到郊外，親手埋葬了格雷，此刻夕陽西下，顯得環境無比凄然。
“你想變強嗎？”精靈突然出聲問發呆的少年絕翼。
“變強？”少年絕翼重複道，表情依舊很木然。
精靈肯定的點了點頭，“沒錯，變強，這樣你就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了。”
少年絕翼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他握緊拳頭，激動的對精靈說道：“我想變強，可我不知道怎麽變強。”
“我可以教你怎麽變強，你願意跟我學習嗎？”精靈問道。
“我願意！”少年絕翼沒有一點猶豫，用力點頭，“我可以稱呼您為師父嗎？”
“那倒不用，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叫嶼風，你叫什麽名字？”嶼風不知是什麽原因，并不想讓少年絕翼叫他師父。
“我叫歐諾維迪，嶼風師父，我想要變強，以後就拜托您了，請一定不要對我手下留情。”少年絕翼還是恭敬的叫了嶼風為師父。
嶼風朝絕翼溫柔一笑，“真拿你沒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