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把鑰匙

一把鑰匙

015

“我保證這一年不惹事兒,明年高考不掉鏈子,同學有需要兩肋插刀,學校有需要,孤膽橫刀,我是祖國的花骨朵,是新時代的希望……”

“停,從兩肋插刀開始我就知道這話沒一句可信了。”副校長靠着辦公椅椅背,手裏的筆敲着煙灰缸,“沒別的要求,就一點,別惹事兒,行不?”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行,這把我賭了。”

“不讓您失望。”

然後,文墨領走了這位忽然出現說要複讀的好苗子。

精彩,實在精彩。

沉默,盈天沉默。

一整節語文課倆人都沒說話,黎語梗着腦袋聽課,旁邊這位寫寫停停改錯題,記筆記。

下課後同學們忙着做自己的事情,但黎語知道他們一定會時不時瞥一眼自己這裏,毫無意外一班的最後一排會成為五A景點。

帥嗎?帥!

痞嗎?痞!

陳沐川一只腳踩在課桌下橫杠上,一只腳踩着凳子下橫杠,任憑凳子半邊騰空,輕輕晃悠。黎語沉默着拿水杯接水,水杯被一搶而過,接着隔壁桌大黑保溫杯擰開倒出不知名顏色的液體。杯子倒滿後才蓋上蓋子遞到黎語面前。

陳沐川往杯蓋裏倒了一杯,飲盡。

“不是不聯系你,我和我爸說我要複讀,我爸把我鎖屋裏,不讓出來,手機電腦全沒收了。陸聲聯系不到我,到我家找我,我才出來。安城挺大的,下車以後陸聲被他家裏帶走了,我問到這兒,在校門口等了兩天,哦,那天我還找你們班一位同學問路,結果走錯了小區。家裏現金少,出來以後住酒店花的快,卡被我爸沒收了,沒有手機,窮。正好姓江的回來,給我租了個房,安頓好以後我找校長說明我想在這兒複讀一年。你被欺負那天我去了趟大學,回來才知道。”

“……”

陳沐川:“說話,別罵粗口,我知道他不讓,你那不還有根胳膊呢嘛,我不動,你來。”

黎語單手擰杯蓋,陳沐川接過來擰開,黎語小抿了一口,果茶,她喜歡的。

“你來幹什麽?”

“找你,他不是說要陪着你上完高三嘛,大學早上晚上都是上。”

“他是他,你是你。”

“話是這麽說,但結拜那晚上我也是出人頭來的,別說年少無知,都是玩笑,哥哥信譽在這兒,你要是不願意……那你就習慣一下,另外說一下,不只是這一年,大學一樣,至于以後,也就這樣了。”

黎語:“……”

黎語:“叔叔打你了?”

“沒,他打不過我,也不打我,我媽死的時候他就該想到這輩子我倆也就那麽回事兒了,所謂他養我小,我養他老,一了百了。”

“你想來就來了?”

“啊,就做保證呗,說到底學校也是看成績,我保證不惹事兒,以我的成績,既能給狀元添利,說不定還能幫助其他同學發展,還沒有家長給的考學壓力,我應該是個大寶貝吧,何樂不為?”

“江辭回來了?”

“回來了,吶,水杯聽你的話買的,買完兜裏就剩一頓炒餅的錢了,找了個小賣部,給他打了個電話,生活費學雜費他出的,房子他租的,大概率這一年得靠他了。”

“啧~”

“別啧,他錢那麽多,不花白不花。倒是你,聽說來這兒以後挺酷啊,冷冰冰的學江辭?”

“……”黎語紮着腦袋,“不高興,不開心。”

陳沐川掃了一眼周圍看熱鬧的:“讓我猜猜,因為我吧?我那天話沒說清楚,确實,是我的錯,對不起。”

黎語:“嗯,你的錯。”

“所以,翻篇了?”

“嗯。”黎語小聲地。

陳沐川彎起一邊嘴角笑擡手在黎語腦袋上呼啦了一把,心滿意足狀:“咱家妹妹就是好哄。”停了停,換了種情緒又問,“下葬那天你去了?”

“去了,挺好的。”

“好就好,我那天沒去,後來去看過張叔,順便給他燒了張紙,告訴他我膽小,要回來白天回,別晚上吓人。”陳沐川沒正經地說完輪到正經事了,“張叔說他給你留了把鑰匙?”

“嗯,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的鑰匙。”

“帶着呢嗎?我看一眼。”

黎語拉出脖子上的鏈條,上面挂着一把銀白色鑰匙。

陳沐川拿在手裏看了兩眼,又給黎語塞了回去:“我猜的沒錯,我家的。”

黎語頗為震驚:“你家的?”

陳沐川點點頭:“我聽張叔說張明凡給你留了把鑰匙,猜着可能是我家的。”

黎語不解:“為什麽?”

“類似于,托孤?”陳沐川看了眼表,“鑰匙是我給他的,我奶在的時候不是喜歡你倆嘛,咱倆上學沒空,我就把老家房子的鑰匙給了他一把,他幾乎天天找我奶說話,後來他快不行的時候說咱仨雖然結拜了,但沒憑沒據沒道理讓我照顧你。我說你爸媽接你到安城也輪不到我照顧你。他說我還是不了解你,你沒安全感,怕你對你爸媽是客氣,他說他想拜托我,等他死了以後如果你需要,我能幫幫你。你知道的,我高中畢業了,這天大地大也沒什麽困的住我。他是不放心我,讓我念這份恩情呢。”

陳沐川笑了一聲:“真是搞笑,就他張明凡是好人,我就是那無情無義的爛人呗,說好了結拜兄妹,三家當一家,有苦一起吃,有財一起發。怎麽他就能照顧好你,我就不行?我就不愛看他這樣,氣人。我就賴你身邊,到時候我死了,下去趴他耳朵邊我念叨死他。”

黎語笑了,這個笑到底不容易:“陳沐川。”

陳沐川故意放大聲音:“叫哥,沒大沒小的。”

黎語明白,罕有的順了他的意:“哥,你真的好幼稚。”

“你才幼稚。”陳沐川看了黎語一眼,問,“他這事兒你消化完了沒?”

黎語斂起神情,努力不帶任何情感:“差不多了。”

“那就是還不行,你現在什麽都不需要,就需要大哭一場。”

“看見你,心安,哭不出來了。”黎語反問,“你呢?”

陳沐川一副無所謂:“這不是命定的事情嘛,我送走過我親媽,我親爺親奶,早看透了,世界這麽大,何必抱着他張明凡的棺材板不撒手呢!”

黎語沒應聲,沉默,又是沉默。

……

白藝竹是踏着上課鈴聲進來的,進來後目光十分準确地鎖定到陳沐川身上,黎語“嘶”一聲,趕在白藝竹前面壓低了聲音對陳沐川說:“白老師很喜歡你,尤其喜歡宣揚你的事跡……”

016

“黎語。”

宋時來找黎語吃飯,她問過南堯,黎語的心情“恢複”的不錯,手臂還需要點時間。

陳沐川跟在黎語身後,旁邊是剛被“拜過山頭”才一節課的南堯。

張明凡像一尊佛,八風不動,氣韻自成,任誰看都會覺得是修過仙的。南堯則不同,南堯要開朗明亮很多。

大課間陳沐川請假在教室陪黎語沒下去跑操,散操後南堯一上來陳沐川就迎了過去,說實話是黎語告訴他南堯人挺好的,是班長還是上任學生會主席,那陳沐川就想了,這雖然他天下無敵,不慕名利,但有時候該巴結……該認識也得适當認識一下子,尤其是品學兼優不腐敗的好人。

那說假話就是,初來乍到,拜拜山頭,互幫互助,班長辛苦。

南堯也不客氣,三兩句之後兩個人就建立了五毛錢一斤所謂陳年老醋般貌似深厚的友誼,甚至陳沐川還答應了南堯請教問題的請求,并将之稱作“學術探讨”。

于是乎就可見食堂偏角落的一張可容納十二人的長桌整整齊齊,不知道是南堯小分隊加入了黎語小分隊和宋時,還是兩方會晤,長期拼桌。

宋時坐黎語旁邊,小聲問:“你們是打算一邊吃飯一邊學習嗎?”

黎語搖搖頭:“正兒八經上課都懶得聽,更別說是吃飯時間。”

“不是吧,你上課聽的不是很認真嗎?”

黎語用下巴指指自己的胳膊:“我手不方便,他才渡劫的……”

因為手不方便,陳沐川專門給她打的蓋飯,奈何勺子邊緣不夠扁平,米飯受到碰撞,四處滾動,散的很快。陳沐川又要幫黎語又要自己吃,忙的不亦樂乎,但兩個人就是保持着絕對的默契,默契到像一個人一樣。

“今天的飯菜好吃。”

“确實不錯。”

鑒于陳沐川底子好,第一周免提問在他這裏不存在,黎語雖然受傷,也一視同仁,陳沐川有言,只要還能思考,就不需要特別關照。但到放學的時候陳沐川笑不出來。

和袁荷打過招呼,陳沐川帶黎語到租的房子吃飯,認認路,看看江辭。

當着江辭的面陳沐川再也忍不住了:“我知道她學的吃力,但我沒想到她能站一下午,張明凡那麽聰明一個人,怎麽這娘胎裏帶出來的娃娃親能笨成這樣,你腦袋裏那點智慧是當嫁妝都給張明凡了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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