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救贖

昆特接到海伯利安通訊時正在和工程師交流安圖伽索某一零件的細節問題, 他給工程師說了聲抱歉,接通了海伯利安的通訊。

“我在軍校後山發病了。”Alpha的聲音嘶啞,夾雜着粗重且不規律的喘.息, 似乎每一聲都耗費了他全身力氣:“我可能……沒法自己回去了。”

“等着我!你在哪裏?”昆特面色瞬間凝重起來,他低聲對工程師說了句“不好意思先走一步”,快步走向車間大門:“海伯利安?”

通訊那頭已經不見了話聲,只有海伯利安痛苦的喘.息在耳邊一下下回響。随着夜幕漸漸降臨, 盛夏山林裏蟲鳴陣陣,但也意味着更多的危險。

“海伯利安, 能聽到我說話嗎?把你的定位發給我。”昆特走進電話亭樣式的傳送基站, 終端在感應器上一掃,選擇目的地。

對面沒有回音, 海伯利安似乎昏過去了。

昆特緊抿着唇, 将耳機挂在耳朵上,始終保持着和海伯利安的接通,不放過那邊的丁點動靜。同時他将頻道切了一個出來,給康納撥過去。

“喂?”康納嘴裏叼着勺子, 正在吃營養師特地給他搭配的加餐, 眼角眉梢都是悠然自得,看樣子完全沒有被早上的事情影響到。

“海伯利安在軍校後山上發病了, 我沒法拿到他的定位,你借我幾個人。”昆特撐開傘走進雨中, 他已經聽不到Alpha的動靜了,只有雨打樹葉的聲音接連不斷, 讓他一時間分不清是他真正聽到的還是海伯利安那邊的。

“好,我馬上派人過去。”康納眉頭一皺,立刻低聲吩咐旁邊随時待命的近侍去派人,對昆特道:“不要着急,海伯利安肯定會沒事的,你一定要先注意自己安全。”

“好,我知道了。”

一路急匆匆地趕到軍校,昆特在學校商店裏買了個背包,往裏裝了營養液,足夠的水和驅趕蛇蟲的藥物——Omega信息素要比Alpha更容易吸引它們。

他輕裝上陣,給康納派來的一隊人馬發送了自己的實時定位,一頭紮進連綿不斷的山林中。

他上一次進行越野還是在六年前,不過這次負重不多,對體能的要求應該不算太大。因為擔心着海伯利安的狀況,昆特一開始并沒有刻意壓制速度,一口氣翻過三座山頭後,才停下來喝了支藍莓味的營養劑補充能量。

太長時間沒好好活動過,體能到底是不如以前了。昆特坐在一塊石頭上稍做休息,雖然出發前買了身迷彩服套上,但渾身上下都已經被雨淋透了,再次呼喚海伯利安仍舊沒有收到回應後,他深吸口氣起身出發。

昆特出發前向軍部發送請求獲取海伯利安的終端定位權限,海伯利安身為軍部的重要人物終端上帶有實時更新的反定位系統,如果強行破解給他一個月也弄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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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部讓他說明定位海伯利安的理由,顧忌着海伯利安的病情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昆特直接跳過這一流程動用了私人關系,讓漢森爾頓幫忙給軍部下令,終于得到了定位。

只要有定位一切就都好辦很多,昆特在身上又塗抹了驅趕蛇蟲的藥粉,特別是手腕,脖子和腹部這些含有腺體的地方。

他把被雨淋濕黏在額頭上的頭發全部捋到後面,海伯利安的終端已經因為長時間沒有操作自動關閉了,昆特聽不到那邊的動靜,心裏急得火燒火燎。

為了節省時間他沒有選擇山間已經被人踏出來的小道,以最近的筆直路線靠近海伯利安定位顯示的地方。

山路泥濘濕滑,頭頂茂密的樹葉遮擋月光,籠出一片漆黑,只有昆特戴着的強光頭燈射出筆直的光路,照亮前方,一條蛇在被照到的那刻飛快地從草葉底下溜走。

終于接近了代表着海伯利安位置的紅點,昆特助跑兩步,奮力攀上兩米多高的斷壁,翻身上去,差點沒閃了腰。

老了老了,上學那會兒雖然他搏擊課成績慘淡,但體能還是不錯的,上這種坡也就是喝涼水的難度。昆特坐在地上喘着粗氣歇了會兒,夜越深山林裏隐藏的危險就越多,他現在着急得要命,雖然一點也不想吃東西,還是逼着自己又咽了一支營養液,滿嘴都是甜膩膩的草莓味。

雨非但沒有要停的勢頭,反倒更大了,幸好現在是盛夏,淋了雨也不算很冷。昆特擰幹已經濕透的迷彩服外套重新穿上,繼續前往定位地點。

緊趕慢趕終于到了小紅點顯示的位置,地上掙紮的痕跡十分明顯,草葉全被壓折,昆特敏銳地嗅到了海伯利安信息素的味道——應該是他哪裏流血帶出來的。

“海伯利安?”他用頭燈照着四周尋找Alpha的身影,明明終端的定位就在這裏,他卻尋不到海伯利安的蹤跡,只有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仍在樹下。

仔仔細細找了一圈後,一無所獲的昆特擡頭看向樹上。

七八米高的樹枝葉繁茂,叫人難以看清樹上的情況,但信息素的味道着實從上面隐隐飄下來。昆特摸摸樹幹試了下粗糙程度,還是從靴子裏抽出也是才買的嶄新匕首,刺進樹幹裏,以此借力一點點爬上去。

他剛剛翻上最低的那根粗壯枝丫,一口氣憋在肺裏還沒來得及喘出來,細嫩的皮膚瞬間感受到勁風自暗影處猛然襲來。昆特下意識想要躲避,但身體的反應速度不夠,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狠狠按在了樹幹上!

“砰”的一聲悶響樹葉掉落幾片,昆特嗆咳聲被扼住只剩下半截,頭燈照亮海伯利安雙目緊閉的面容,他牙關緊咬,額頭上幾乎爆出青筋,掐着昆特的掌心裏有血,想來是爬樹時擦破的。

“海伯……利安!”昆特費力地掰着海伯利安鐵鉗一般的手,擡腳猛踹他腹部,Alpha像是什麽都沒有感覺到一樣,掐着他的手更甚至用力了——海伯利安耳邊現在全是混亂的,幾乎要将人逼瘋的巨大響動,根本聽不到昆特的聲音。

如果不是昆特帶着防咬合項圈,他的脖子此時已經被扭斷了。他瞥見海伯利安袖口中神經擊節器露出的一端,掙紮着将它抽出來,按下開關,抽在海伯利安胸膛。

整棵樹因為兩人的糾纏搖晃不斷,短棍型的神經擊節器閃亮了一瞬,海伯利安身子猛然抽搐,發出一聲困獸般的絕望怒吼,當即失去了所有行動能力,軟軟地向前栽倒。

在他的世界裏,無數蟲族将毒液注射進了他的身體,神經被麻痹,他只剩下意識的一絲清明,去感受步步降臨的死亡。

但預料之中的痛苦并沒有到來,一個冰涼的吻封住了他的唇,随即柔軟的舌探進他口腔,帶着血腥的氣息和熟悉的青檸味道。

昆特緊緊抱着海伯利安,笨拙卻用力地吻他,只有這樣他才能讓視聽封閉的海伯利安意識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什麽致命危險,而是他一直等待着的救贖。

“昆特……”

海伯利安喃喃的呼喊輕到幾乎不可聞,昆特匕首劃撥自己手掌,更多信息素随着血液散發出來,沖破臂環設置的最大濃度,包圍着海伯利安,給他更多的安撫。

“是我,我來了,已經沒事了。”昆特話音含糊不清,他用力揉按着海伯利安後頸腺體的位置,另一只手從海伯利安腋下穿過把他使不上勁的身子用力架起來,防止他摔下去。

過了許久,堪稱狂暴的海伯利安終于平靜下來,乖順地趴在昆特懷裏,腦袋擱在他頸窩。

昆特終于能松嘴喘口氣了,又是掐又是吻的,他憋得滿臉通紅,喘.息的同時被故意咬破的舌尖試探性地輕輕碰了碰牙齒,疼得皺起眉頭。

和海伯利安的搏鬥用去了他全身的力氣,帶着他下去是不可能的了,只有耐心等待救援。昆特從反手從背包上拿出登山繩,就要把兩人固定在樹幹上。

昆特動了動腳,想換個舒服點的姿勢,卻是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一條暗紅色的翼蛇不知什麽時候纏在了他小腿上,扁平的三角形蛇頭緊貼在他膝蓋內側,吐着蛇信,正朝着他大腿緩緩上爬。

昆特瞳孔猛縮,手腳瞬間冰涼,僵在那裏。

環紋紅翼蛇,劇毒,喜Omega信息素。

手掌的劃痕依舊在流着血,鮮血滴滴落在他迷彩服外套和褲子上,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着Omega的信息素,徹底壓制了藥粉沖鼻的味道——他把這東西引來了。

腦中的空白只持續了一瞬間,昆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吻了吻海伯利安側臉,似乎這樣就能給他勇氣和力量。他另一只手攥着匕首,小心翼翼地握緊受傷的手掌讓血滴在上面,凝神屏息,将匕首伸向翼蛇。

猩紅的蛇信舔到匕首上的血液,翼蛇興奮地昂起頭,迅速纏繞在匕首上,就要一口咬下。

昆特瞅準時機,閃電一般猛地出手掐住它七寸,将它整條蛇從腿上扯下來,連帶着匕首奮力扔出去!

他實在太過用力,身上還帶着海伯利安的重量,背包又墜着他,一下子身形不穩就要從樹上摔倒。昆特手在空中揮了一下,指尖碰到粗糙的樹幹卻沒能抓住,摟着海伯利安直接頭朝下從樹上跌落!

八米的距離,墜落只需要不到一點五秒的時間,昆特驚呼一聲,風聲和雨聲在耳邊呼嘯。原本已經深陷混沌的海伯利安本能地感覺到墜落的危險,迅速抱着昆特在空中扭轉身子,最後關頭讓自己墊在他下面,直面墜地的沖擊。

兩人轟然落地,濕軟的泥土和草葉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沖量。海伯利安把昆特緊緊護在懷裏,昆特急促的呼吸打在他臉上,耳邊依舊是不肯消弭的詭異聲響。

但他終于敢睜開眼。

蟲族依舊還在,鋪天蓋地的一層,但昆特滿是雨水的臉在他眼前是那麽清晰,告訴海伯利安只有他才是真的。

兩人順着傾斜的地勢滾了兩圈,最終停在三米開外的位置,變成了海伯利安在上,他想要擡手摸摸昆特的臉,但神經擊節器的效用還沒有散去,剛才墜落時的翻轉已經耗光了他凝聚起來的所有力氣。

至此,海伯利安終于堅持不住,徹底在骨痛中暈了過去。

昆特仰面躺在草地上,身上沉甸甸壓着他牽挂了整整二十年的人。夜空黑沉,雨聲中引擎的聲響漸近,飛行器的探照燈光穿過層疊枝葉從頭頂掃下來,映在他明亮的眸子裏。

一滴雨落在他眼中,昆特眨了下眼,緊緊抱住海伯利安,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我找到你了。”

飛行器掠過市中心的萬家燈火,前往白塔。昆特渾身濕透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他披着幹浴巾讓醫護人員處理掌心的割痕,一轉不轉地盯着躺在醫療艙中的海伯利安。

他無法想象海伯利安是怎樣在劇痛中堅持爬上最近的樹,去躲避夜間可能來自地面的危險的。

有人端了杯熱水給他,他啞着嗓子說了聲謝謝,雙手将杯子接過。

“別擔心,他沒什麽大事。”那人在他身邊坐下,昆特擡起頭,才發現給他熱水的是康納。

“你怎麽過來了?”雖然有項圈保護,但昆特還是被掐傷了嗓子,聲音嘶啞,一說話就疼。

“他突然發病,總得有個了解他病情的人在吧,白塔已經下班了,再叫人不太合适,我就自己來喽。”康納摸了摸昆特項圈旁邊通紅的皮膚,從醫療箱中拿出長管狀的儀器:“張嘴,讓我看看喉嚨。”

昆特乖乖張嘴,配合地向下壓着舌頭,康納就着強光仔細看了看,把儀器抽出來:“聲帶沒事,幸好有項圈在,我給你處理一下外傷吧,看着太凄慘了。”

治療艙中的海伯利安動彈了下,正要摘下項圈的昆特動作一頓,趕忙湊上去。

被晾在一邊的康納聳了下肩膀,笑着嘆口氣:“行吧,他也該醒了,我暫且允許你們兩個病人單獨待一會兒。”

海伯利安睜開眼,艙室裏柔和的燈光讓他下意識地眯了下眼,他從混沌中醒來,一瞬間還沒想起到底發生了什麽。

然後他看到了昆特。

昆特毛巾搭在頭上,披着大浴巾,眼眶鼻尖都紅紅的,手裏拿着黑色的特殊材質的項圈,白皙的脖子上一圈血痕,刺目得很。

混亂的畫面自眼前不斷回閃,他掐着昆特把他怼在樹上,滿是血腥味笨拙的吻,還有落地翻滾後被他實實壓在身下的人,黑發淩亂嘴唇殷紅。

海伯利安什麽都想起來了。

就像之前無數次他靠着思念他挨過瀕死的痛苦掙紮着活過來一樣,昆特又一次救了他。

海伯利安艱難地撐起身子,面前的人趴在治療艙邊沿,應着他心中所想,張開并不柔弱的雙臂,緊緊擁住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昆特:我超厲害!誰說我只能坐辦公室搞搞研究的!

海伯利安:對對!老婆超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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