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落難者與房子（三）
落難者與房子（三）
任司源原本以為，等到飯菜上桌，這位神秘的救命恩人總該現身了，實際情況實在在他意料之外。
裝有菜、湯和飯的碗盤飄飄悠悠落在了他面前，對方只說了一句“吃吧”，就再無動靜。
“那個……”任司源咽了口口水，拿起碗筷，卻更加不知所措：“您準備了這麽多、費了這麽久時間，不一起吃嗎？要是您覺得我在這兒，會讓您不自在，我可以到外面吃的。”
“我倒不是可以要避着你。”落照輕聲一笑，語氣中是混雜着習慣的無奈：“我不過是一抹游蕩于此的意識，雖然能控制屋中的一切，卻并不具備真正的形體。這樣的我，又怎麽能出現在你面前？”
說是這麽說，實際上，她已經學會了接受命運的饋贈。畢竟真要計算起來，她反而是占到了便宜的那一方，總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
任司源眨了眨眼睛。
按照自己的方式理解過這段解釋後，他心中的情緒變得複雜起來。他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話，勾起了對方的傷心往事，又怕問多錯多、會讓情形更加糟糕。猶豫了小半分鐘，他選擇再度向對方表達謝意，然後安靜吃飯。
在他吃飯的時間裏，落照再沒有出聲打擾。等他帶着餍足的表情放下碗，她才再度開口。
“要是你也同樣無處可去，就留在這房子裏好了。現在這兒就我這一個可稱為生物的存在，每天都很無聊，你來了，我也多個樂子。你剛剛睡覺的那間屋子，借給你當卧室用，剩下的房間，有空我再慢慢給你說明吧。要是你準備走，也可以随時離開。”
這話聽着，都算不上是邀請，且說話的人把話丢下後，就出了房間，不知所蹤。
任司源仍然感到不知所措，等反應過來後，就向着菜刀的方向鞠了個躬，輕聲表達了謝意。
他一邊想着，下次與恩人搭上話得先問問對方的名字，一邊收拾起了碗筷。主人已經幫他準備了飯吃，洗碗這種活，總該由他來做，不該留給屋主。
至于離開……
他出生于西方大地，可西方大地目前的掌權人正欲對他除之而後快，短時間內，他恐怕是無處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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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任司源坐在窗邊，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風雪，落照控制着一塊毯子飄了過去，輕輕落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這是他們逐漸熟悉起來後，達成的一種約定。她沒個具體、固定的形态，每次突然出聲，都會吓到人。所以，她會移動一些物體，用來表明她的存在，也算是給任司源提個醒。
注意到毯子在邊上落了座，任司源笑着同它打了個招呼：“落照小姐。”
“在看什麽？”落照的視線轉向窗外。
除了充斥着整片天地的漫天大雪外，那裏空無一物。
任司源搖了搖頭：“倒沒有專門看什麽。只是一下子想不到有什麽事情可以做，就這麽打發打發時間而已。”
落照思考片刻，突然悟了：“懂了，你一定是覺得無聊、寂寞了吧。畢竟在這裏，什麽都沒有。”
落照和他所處的這棟房子位置很特殊，在北方大地的最北端。不知道是因為氣候惡劣，還是特殊傳聞的作用，總之，雖然偶爾會有些北方大地特有物種前來拜訪，可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沒有其他人類，也沒有象。
今天早上任司源就已經完成了每日的訓練任務，剛才她又找地方休息去了，難怪他無事可做。
任司源張了張嘴，想要解釋。眼下這種平靜的生活和過去相比，是有些無聊，可是，糅合進自己的私心後，他卻覺得享受其中。
那份私心突如其來、難以言明，讓他不太好意思說出口，最後便小幅度地一點頭：“确實有點孤單，也沒什麽其他事情可做。”
落照暗道果然如此，輕笑一聲，安慰道：“嗐，這不是還有我陪着你嘛，你也不算是孤身一人。要是無聊了，随時可以找我。”
“你說得對。我……”
“不，我說得不對。”
任司源還沒來得及表達感謝與感動，她又突然收回了之前的話：“我又不算人，你還是自己呆着吧。”
眼看着毯子就要飄走，他伸手一抓，拽着個小角做了挽留：“請等一下。明天我就要出門了，有什麽需要我帶回來的東西嗎？”
定期出門購物，是任司源新養成的習慣。
房子周圍雖然沒有人，但要是一直往南邊走，走得稍遠一些，在北方大地的邊緣地帶，倒是有一座小小的村落。
他在這兒住了已經有小半年時間，剛開始時，大部分生活所需都靠自給自足。
也不知道落照想了個什麽辦法，竟然在房子的後院處開出一個區域，專門用來種菜。而在肉類供應不足時，他就會帶上自制并通過星力強化的武器外出打獵。
如此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任司源開始追求更有品質的生活方式。他在落照的指導下，親手制作出了一輛可在雪地使用的自行車。某次趁着風停雪消的難得天氣，他帶上行囊往南方走了極長一程路。
他原本只是想發掘下北方大地不曾見過的風景，沒想到最後竟然發現了大活人。
生活在那個小小村落裏的人，基本都不是自願來到此處。畢竟，若不是生活所迫，誰願意到這種活人都見不到幾個的去處讨生活。他們原本的家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回不去了，最終，不得不在這裏安定下來。
多交流過幾次後，任司源和村子裏的人建起了合作關系。他會趁着天晴，時不時地往那邊去一趟，拿自己制作出來的工具，和他們換取些用得着的東西。
而交換得來的東西只要進到這間屋子裏，就能被落照所控制。所以她要是有什麽需要的，就會讓他幫着帶些回來。
屋子各處的裝飾物，就是他一點點換回來的。
“最近好像沒什麽需要添置的東西……”落照想了想，拒絕道：“不用了，這次就換你自己需要的就行。”
任司源點點頭表示明白，心底已大概盤算好要換置的東西。上次他就和村裏的一位姓楊的中年女性下了訂單，這次過去，正好可以取。
他瞥了眼已經飄出門去、落在外面椅子上的毯子，無意識地抿了抿唇。帶回來的時候，他得想個法子把東西包一下，最好不要被落照給發現了，不然，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這次出行來回花了任司源整整八天。
在把需要的東西包好、裝在車上時，他注意到天氣發生了不妙的變化。意識到不久後又會有暴風雪降臨，他回家的腳步稍顯匆促，也因此，沒注意到身後一道情感過于濃厚複雜的目光。
楊阿姨見新來的小丫頭一直盯着遠去的任司源看，有些驚訝，出聲詢問：“怎麽了小安宜，你認識那個小男生？”
任司源二十三歲，安宜十五，已經差了小半個輩份。但在楊阿姨看來，兩人完全同齡，沒有多大區別。
安宜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目光過于露骨，趕忙移開了眼神。她不太自然地回答道：“不認識，只是覺得他看着有點面熟。楊阿姨，他也是住在我們村子裏的人嗎，怎麽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
楊阿姨笑笑，向她解釋：“他不是村子裏的，好像是住在更北一點的地方。我們也覺得奇怪呢，那地方有雪地獸出沒，我們村裏的小夥子都不敢去，也不知道他一個人是怎麽生活的。大概，也是沒有辦法吧。”
她想象了一下任司源的生活狀态，忍不住搖搖頭，眼中流露出的，是對可憐小孩兒的憐惜。
安宜藏在厚袍子裏的拳頭緊了緊，在憤怒之餘，又有點興奮與喜悅。
她到這村子有小半個月了，終于盼到一點線索，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任司源暫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他好不容易趕在暴風雪來臨前回到家中，本打算偷摸摸将帶回的東西藏在房間裏，結果一進門，就被落照給盯上了。
落照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把換來的東西用袋子裝起來，瞬間來了興趣，甩了個大水瓶在他身邊：“藏什麽呢，買什麽寶貝回來了，怎麽不能讓我看看？”
本就心虛的任司源看到水瓶中濺出的大顆水滴，腦中忽地浮過什麽畫面，下意識就往邊上跳了幾步，像是在防着什麽。
落照越發感到不對勁：“你躲什麽，難道是在心虛？”
任司源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躲，就是覺得看那水珠濺起來的時候，心裏不太自在。總覺得你下一步就要跟我說什麽，你是我的洗澡精靈，然後逼着我去洗澡了。”
落照：？！
不算太久遠的記憶忽然浮上心頭，別說任司源了，連她也得懵上幾分鐘。
她繞着任司源，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好幾圈，可實在看不出他與當初的董健的相似之處。她想了想，問道：“除了這件事，你還有想到些其他的什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