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喜歡看他的笑容

喜歡看他的笑容

相處久了會發現,墨白學識淵博。

畢竟,是能讓宿小憋尿的級別。

他對很多事物的見解,頗為新鮮,那不是一般人會有的思想,起碼,不是宿小在村子裏見過的人。

他到底是什麽背景?

回想到墨白眉宇間,偶爾會有絲讓人不易察覺到的憂愁,宿小就想問問到底有什麽心事?

可話到嘴邊,總是開不了口。

他其實有點子怕——

會聽到一個悲慘的故事。

畢竟,墨白憂郁的時候,神色是那樣讓人動容。

哪怕是沒經歷過他的經歷,見到他難過時候的樣子,也讓人心裏揪緊。

有時候吃飽了飯,墨白會在院子裏那張藤條椅上坐着,很像是老人的那種習慣。

盡管他看上去是那麽的年輕,不過很多時候,宿小覺得,其實內心就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吧?

當墨白看向天空某處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在看着什麽,反正眼神裏是有挺多內容的,可是那些內容,宿小看不懂。

終于,也有憋不住的時候。

宿小還是問了。

“師父,你心裏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別煩,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

墨白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想知道?”

宿小,“嗯嗯!”

他見師父笑得有點邪魅,“那今晚過來我房間,躺在我床上,我慢慢地,耐心地,一個字一個字講給你……”

宿小滿臉鄙夷,“……呸!臭流氓!”

說是這麽說,但宿小沒見過有流氓長那麽好看的。

墨白好看。

非常好看。

後來在上課的時候,宿小總是忍不住要偷看一下,看着看着,也從偷偷摸摸變成了明目張膽,見墨白并沒有反感的意思,也就愈加放肆了起來。

美好的事物。

不就是讓人去欣賞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男人不僅喜歡看美麗的女子。

男人,也喜歡看讓人賞心悅目的同性。

再看看他自己。

宿小覺得自己不好看。

這話墨白不認同。

以前這小子黑,這段時間吃了很多好的,白了,紅潤了起來,雖跟“美男子”還是有大差距,也是個看着相當順眼的小夥子了。

初次見面,是不驚豔。

看久了細品,能品出點與衆不同。

有時候閑着沒事,墨白也會答應宿小的請求,替他造出一把弓箭,或者是木劍。

墨白會從早上開始,在院子裏先擺弄一些原始的材料,經過一整天的時間,從太陽露白的時候,到傍晚太陽落山,原本粗糙的材料,就會經過他的手,神奇地變為很精致鋒利的成品。

宿小在心裏面,是很佩服的。

他在想,墨白本身就很厲害了,可以打妖怪,會武功,沒想到手工也還這麽好,像墨白這樣的人,不管走到哪裏,依靠着自己的一身本領,都能活得很好吧?

這一對比,想到自己還什麽都不會,哪怕會了,也還沒有學精,确實是得多努力努力了。

宿小白天訓練得太累。

晚上看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看他趴在桌面上打呼嚕,望着他的臉蛋,墨白很有一種伸出手去掐一掐的欲望,勉力忍住,輕輕坐到他旁邊,扶起他的頭靠在自己肩膀。

自言自語,“莫要讀書讀傻了,睡吧……”

他知道他喜歡偷看他。

那或許是因為,他對自己了解不深。

如果知道了他的背景,知道了他曾經過往的那段暗黑經歷——這麽想着,墨白心裏有些不舒服,靜靜看着宿小睡着流口水的傻樣,獲取思緒片刻安寧。

其實呢……宿小也看過墨白的睡顏。

他是不是經常會做噩夢?

眉頭總是緊皺着的。

連帶着,讓宿小眉頭也不平順。

他猜測,墨白以前一定經歷過什麽很痛苦的事,以至于在睡着之後,還要受到精神上的困擾,不能真正放松下來,不能有個安穩的好覺。

以前在村子裏,大家的生活都很簡單。

沒有恩怨情仇,也沒有打打殺殺。

墨白的世界……應該是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想進入他的夢中,替他驅趕任何不開心的事物……”

……

居住的房屋,氣質會受到主人的品位影響。

算起來,宿小也住了兩個多月了。

墨白細細打量院落一角,那是徒弟開墾得整整齊齊的一片菜地,裏面濃綠成片,很有股生機勃勃的氣息。

一只通體白胖發亮的兔子,帶着一群毛絨絨的兔崽在旁邊的青草地上覓食,每只都圓滾滾、胖乎乎,嘴一咬到草根,會拼命往後扯,但明顯力氣不夠。

草根從嘴裏滑了出去,圓圓的身體在草地上翻滾一圈,卻傻乎乎地愣在那裏半晌,好像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墨白覺得好笑。

宿小像見到了新大陸,“你笑了耶!”

“……難道我以前不笑?”

“你以前的笑,都是壞笑,不懷好意的笑。”

是嗎?

墨白又微微笑了笑。

久違的陽光與微風,青草香與小動物,能這樣感受這些,對他來說好像是很稀有的事,回想過去的時光,他經歷的都是些打打殺殺、血泊裏打滾的生活——

沒有多少時刻是完全安寧的。

甚至……沒有多少個晚上是睡過安穩覺的。

“你喜歡見到我笑?”

“喜歡!”

說完,宿小也笑了起來。

見到他笑,墨白覺得胸腔裏面亮敞敞。

他覺得宿小是一個特別容易滿足的人,有時候,非常小的一件事情就能夠讓他非常開心,這從宿小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

他會因為吃到了什麽好吃的東西而跺腳,會因為院子裏種的什麽植物突然開花了,笑得像個孩子一樣開心——

不對,他本來就還是個孩子。

還是一個內心充滿了天真,善良,率真,還沒有被什麽世俗所污染的……“人類”。

在墨白曾經的世界,自然也是有着人的七情六欲,要是對得上眼,也會在一起成為伴侶。

他也确實是有過一個,現在一直單着,是因為不再相信了,倒是這個凡人小夥子……

察覺到自己想了不該想的事情之後。

墨白将念頭掐滅。

他們兩個人當中,宿小一直是早上起得比較晚的那一個,每當他醒來之後,就能看到墨白已經沒有在卧室了。

不過墨白具體是什麽時候起來的,醒來之後又在做什麽,因為宿小自己還在睡夢中,也就不得而知。

有一次,可能是昨天水喝太多了,早上被憋醒,急急忙忙離開房間想去解急的時候,宿小看到了墨白在院子裏舞劍的身影。

墨白手中拿着一柄非常銳利的長劍。

這劍不是木劍,是金屬的,所以在清晨的微光之下,有光反射出來,是一種偏冷的光,随着他身手敏捷地晃動之時,劍反射出來的光也時不時會有一些變化。

當連貫在一起時,幾乎跟焰火的光一樣精彩了。

看着墨白人劍合一的身手。

宿小幾乎都忘記要去解急。

後來,他自然也偷偷練過劍,但自己的身手與墨白相比,那簡直是有天壤之別。

有很多次,他試着将劍抛向空中,就像墨白那樣玩雜耍一般,只不過等劍落下的時候,宿小沒有抓到劍柄,反而被劍尖劃破了手臂。

雖然幸運的是,只劃破了表皮,卻也是有一絲血液滲出來的,這種事情多了幾次之後,宿小就不敢再貿貿然越級嘗試了。

還是老老實實,先把基本功練好了,再炫技。

“墨白,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練劍的?”

“記不太清楚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前。”

“是有很厲害的師父教你嗎?”

“并沒有。”

“那你是自學的?”

“無師自通。”

宿小感覺墨白就是在炫耀。

但人确實有炫耀的資本。

夜晚,宿小又看書看到入睡。

将他輕輕抱到床邊,蓋好被子,墨白獨自站到了院子中央。

他擡頭,望着隐在烏雲後面的月亮。

不知過了多久,捕捉到一絲聲響。

一股淡淡的露水清香味撲鼻而入——

讓他不用眼睛看,就能知道來者何人。

一個高瘦的身影緩緩朝墨白走來,微風吹動着對方兩側寬大的衣袖,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是飄逸,走到墨白面前時,身披鶴服,頭戴宇冠——仙氣十足。

“我還以為你蘇醒之後,是要去幹一番什麽大事業。”

仙氣男人一開口,就是熟人語氣。

“沒想到竟然窩在這麽個小地方,啧啧,還開始養雞養鴨?墨白,沉睡那麽久,性子全變了?如此清新寡淡,可不像你。”

見到故友,墨白并未寒暄,“你是怎麽找到這的?”

“想找你的蹤跡還不容易?”故友搖搖頭,“只要你一天還是妖,身上就一定會散發出妖的氣味,沒辦法完全隐匿住。”

墨白眉頭微皺,這段時間他已經盡力将身上的妖氣匿去,為的就是防止任何有心之人找過來,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故友朝屋子裏望了一眼,“還跟凡人一起,對他有何意圖?”

像是不想讓對方靠近宿小,墨白身體一擋,“不會害他就是了。”

“你對人的印象,一向都不好,不是嗎?”

來的人,是位仙人,但還沒有成為仙人之前,也是只妖,在妖界,曾與墨白交情最好,自然是知道些事情的。

關于這點,墨白不否認。

他對人的最初印象,的确不怎麽樣。

那時,見到一個小孩子掉進了河裏,便去救,沒想到孩子的家人趕到的時候,僅僅因為他妖的身份,認為他才是罪魁禍首,不僅沒有道謝,還用手中的武器去攻擊他,他沒還手,以致讓自己受傷,後來傷口痊愈了,他對人類的印象,卻是怎麽也好不起來了。

“當時,你也是可以成仙的,為什麽選擇放棄,還是願意做妖?”

墨白沒有回答,倒是反問,“做仙人滿足嗎?”

“當然滿足,起碼比做妖要光明正大。”

“人各有志罷了,現在我們仙妖有別,還是不要有交情的好。”

墨白轉身,意圖送客。

故友可沒那麽好打發,他輕描淡寫,“本仙掐指一算,你們是半年前遇到的吧,他身上有着極陽體質,對剛蘇醒的你來說,是個好滋補品,不過現在你早就完全恢複了,他沒有了價值,留着幹嘛?”

見墨白再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警告,他嘴角彎了彎,“放心,我不會對他怎麽樣,不過你對這人類小夥子,是否也太上心了點?”

“與你無關。”

面對墨白的冷淡,故友并不在意,他再掐指一算,知道了些事情,語氣帶着調侃,“他一心捉妖,卻不知,你就是個大妖怪。”

“你來這,就是想跟我說這些?”

墨白讓故友開門見山,別扯犢子。

“我是讓你別連累凡人了,今日找你,是想提醒,月食之夜快到,你體內妖力會大損,到時……他怕是會找到你,你知道的,他找你找很久了。”

故友進入正題,口中的“他”,也是只妖。

一只曾與墨白,關系千絲萬縷連在一起的妖。

“是嗎?”

墨白的面色,突然蒼老了百歲——

精神上的那種滄桑感。

“現在你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了吧,畢竟當時在你最信任他的時候,他背叛了——”故友突然收了口,不再揭墨白傷疤。

倒是墨白,沉默了一會,道,“他跟我,已經毫無關系了。”

到底沉睡了有多久。

連墨白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那是足夠長的一段時間,長到對沉睡之前發生的任何事情,和經歷過的任何人,都麻木了起來,無關痛癢 ,掀不起……內心的一絲波瀾。

“真的都忘了?”

故友語氣懷疑,“我看未必。”

墨白微微閉眼。

回憶到了幾個片段。

曾經,對方對他說過,“我愛你,如同愛我自己的生命,必要時,可以為了你去死。”

他不知道這話是否真心,亦或者,在說出口的那一剎那,是真的,但說了之後,實效能維持多久……往往經不起考驗。

墨白不喜歡承諾。

認為言語力量單薄。

真是那麽想的。

那麽,照所想的去做便可。

所以那次在戰場,不惜耗盡自己元神,也要幫對方。

而對方所回報的……是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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