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五年後。
帝都冬日的清晨總給人暗沉沉的感覺,人們不約而同地選擇暗色的冬衣,臃腫而遲鈍地擠進地鐵站,眼神幾乎是麻木的。
蕭席穿着黑色的長款羽絨服,是他們公司發的,來自一個挺有名的羽絨品牌,他的同事跟他講,商場裏的同款要兩三千呢。
蕭席笑了一聲,說:“是嗎?”
然後将眼睛移回到面前的電腦屏幕上,繼續工作。
他就職的大廠如今勢頭整猛,連年業績翻倍增長,已經成為了能被寫進教科書的業界楷模。當年選擇專業時,蕭席就下了很多的心思,要前景寬廣的、專業度高的,賺錢快的——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很不錯。畢業前就拿到了直簽機會,六年合約,算上年底分紅,工作第一年就拿了七八十萬。
不過他的生活依然拮據,這一點從高中大學、一直到就業就沒有變過。
月臺上刮起一陣勁風,新一班列車呼嘯而來,等在月臺上的人們都被風吹得精神了些,抓緊手機,蓄勢待發,等待那兩扇門打開,就秉着一口氣,用力往裏擠。
蕭席走到車廂中段,找了個吊着的扶手剛站穩,列車啓動,身邊的一個女生猛地撞在他的胳膊上。
“抱歉抱歉,”那女生沒有擡頭,小心翼翼地問,“不是很疼吧?”
蕭席沒回答,默默扶手讓出來,又聽到女生說“謝謝。”
“不客氣。”他說着,視線剛好落在女生手裏的手機屏幕上,那是一張公演海報。
經典芭蕾舞劇《天鵝湖》的衍生劇《黑天鵝》的巡演終于來到了帝都,一共三場,周五,周六的下午和晚上。
女生将演出時間放大了,端詳了一陣,又切到了個人電子歷上,對比着自己那個時段有空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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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沒有。
她懊惱地嘆了一聲,手機屏幕啪——一下黑了,然後在黑掉的屏幕反光裏,對上了身旁男人的一只眼睛。
很專注,近乎陶醉,她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戰戰兢兢地擡頭看,才發現那男人已經昂起頭,她只能看到對方頸間凸起的喉結。
蕭席又站了兩站,列車到達終點站,他和滿滿一車廂的上班族一起下車,奔赴不同的公司和工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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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彩排到兩點,今早八點還有早功,喻沐楊一邊壓腿一邊打瞌睡。
跟團助理進來,手裏還捧着兩束鮮花,每一朵都張揚綻放,“小喻,今天又有花收,你的粉絲可真瘋狂!”
“哪有啊?”喻沐楊笑着,還是規規矩矩地做完了該做的次數,才放下腿去看花束上插着的卡片,“都是熟人送的,老朋友啦,給我捧場呢!”
“哇,熟人一送送兩束啊?”
“哈哈,”喻沐楊笑了笑,望着落款上印着的“齊明朗”的名字,将沒有祝福語的那束拿給老幺,“喏,花收多了,分你一束。”
老幺正在拉腿,怔了半瞬,輕輕搖頭,“我不要了……”
“給你的,我拿那麽多束也沒用。”
“不要了,喻哥。”老幺的眼神在那束花上粘了一陣,還是搖頭拒絕。
“行吧,看夠了就行。”喻沐楊順手折了只玫瑰花的花頭,夾在老幺的耳朵邊,“你給一朵戴着玩玩。”
“多大了還搞這些……”老幺笑着摘下來,将花攥在手裏,劈叉的時候就用指腹細細撫摸。
心裏充滿酸楚。
巡演期間,男女主演都有自己的休息室,喻沐楊将兩束花放進休息室裏,順便劃了劃手機。
未讀信息裏面有張圖片,是他在帝都三場公演的截圖,發信人留言:【我在等你。】
喻沐楊的嘴角不知不覺完成了很飽滿的弧度,黝黑的面頰上也泛起紅暈,回:【還有三天了。】
回信很快就來:【住哪裏?】
【所有演員都住在同一個酒店,不過結束後有兩天的假期。】
【那兩天去哪兒住?】
【你說呢?】
【記得帶上鑰匙。】
喻沐楊笑着,将信息删除,手機放回抽屜裏。
時至今日,他不确定田媛還會不會查看他的手機。最開始那兩年,田媛會事無巨細地檢查他的所有的隐私,焦慮得幾近瘋狂。
雖然很心痛,但那畢竟是一個母親,喻沐楊想得很明白,如果自己的态度太過強硬,那田媛便會從蕭席身上尋找漏洞……
蕭席的身上背着幾條隐晦的錯誤,鬧大了很可能會葬送他的未來與前途。喻沐楊不敢冒險,只能選擇這麽憋屈的、見不得光的辦法。
因為他知道,蕭席也在竭盡所能地保護着他。
這天是津市的最後一場演出,結束後修整兩天,他們就要出發去帝都了。
晚七點半,帷幕拉開,是一場群舞;喻沐楊在第二幕才會出場,站在一邊待機。
老幺穿着潔白的芭蕾舞服,抓着女舞者的腰,一遍遍将她托起。
每次看到他,喻沐楊都暗自感嘆,老幺明明又瘦又小的,哪來那麽大力氣把比自己輕不了多少的女演員抱起來?
視線偏了偏,他看到坐在第一排正中間的男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有意低調,但還是被附近的不少舞迷認了出來。
尤其是看他的視線總是追着一個群舞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臺中心的白天鵝身上時,只有他一個人扭着脖子,不停張望“落”在舞臺最右角的那只小天鵝。
喻沐楊腹诽,這也太明顯了吧?
哪來的自信啊,現在裝都不裝了嗎?
果然,坐在齊明朗身邊的齊芳芳臉色鐵青,時不時掐一下兒子的胳膊。
演出順利結束,喻沐楊扮演的黑天鵝大受好評,說明他們這次的改編很成功。
在新版的《天鵝湖》中,黑天鵝不再是邪惡善妒的象征,而是人內心深處的野心的代表。黑天鵝不喜歡王子,也不會裝作楚楚可憐搏得同伴的同情。
他不停拼搏,争鬥,只為了能夠站上王位,颠覆人類對于整個王國的主宰。
而劇目最後,他成功了,成功的信號便是經典的黑天鵝32組連續“揮鞭轉”,伴随喻沐楊忘情的旋轉,臺下傳來經久不衰的掌聲,歡呼與口哨聲此起彼伏……
回到後臺卸妝,給來探班的粉絲和媒體簽名拍照,配合接受采訪;一系列事情忙完,完全松懈又是淩晨一點。
喻沐楊大包小包地抱着舞迷和合作方送的鮮花走出來,劇院後門空空蕩蕩的,沒人來接他。
他給齊明朗打電話,撥了兩次才勉強接通,齊明朗支支吾吾的,“我還有點事,你自己叫個車回去吧。”
“不是你讓我結束了給你打電話的,說好了送我回去的!大半夜你讓我上哪兒叫車,地段這麽偏?”
齊明朗沉默了一會兒,“那你站那兒等等我,我待會到。”
“等多久?”喻沐楊沒好氣,早知道就提前跟舞團的司機約個時間了。
“半小時,四十來分鐘吧……”齊明朗有點不耐煩,把電話挂了。
喻沐楊生了會兒悶氣,一邊掏出手機呼叫附近的車輛。過了快一小時,齊明朗才姍姍來遲。
“你就不能自己打個車嗎?”他臉色極差。
“我的路程長,位置又偏,沒人應答嘛!”喻沐楊上了車,将屏幕杵在他面前,“你自己看看,我加了二十塊錢,等了四十分鐘,還是沒有車!”
“也是,今天市中心有大明星開演唱會,出租車都往那兒跑。”齊明朗将車開了出去。
喻沐楊緩了緩,總覺得有點別扭,“不是,你自己說要來接我回酒店的,還說要跟我敘敘舊,怎麽淩晨突然有事了,什麽事這麽重要?”
“喻哥……”安安靜靜的後排突然傳出聲怯怯的聲音,“明朗哥剛才一直跟我在一起……”
齊明朗啧了一聲,“ 喻沐楊,你壞我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