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插播小番外——顧謹戈視角
插播小番外——顧謹戈視角
“顧謹戈!還不快給我下來!”
15歲的顧振革從學堂放學後,直接往自家地裏的方向跑去,想幫爹娘收割金黃的麥穗。
路上被風沙迷了眼,駐足揉眼角的時候,餘光正好瞥見不遠處一群孩子圍在樹下,嘴裏亂七八糟地喊些什麽加油之類的話!
視線往上。
嘿!又是這臭小子!
顧謹戈被親哥一嗓子吼得汗毛直隸,脖子一縮,抱着樹幹東張西望。
顧振革眉毛都要豎立起來,氣急:“還不給我下來!”
前些日子才從房瓦上摔下來,腫了腿!小時候逗鵝攆狗玩就算了,頂多被啄着滿村哭着找他,現在怕是想要上天!
即便是成年後的顧謹戈都逃不過血脈壓制,更何況現在也就是剛識字懵懂的年紀。
抱着樹幹“嗖”地下地,顧謹戈抛下一衆小夥伴的噓聲,快速跑到田埂地邊上的顧振革面前,曬得黃棕的短發亂七八糟翹着,模樣極其乖巧:“哥。”
顧振革瞪了眼一個夏天就曬成黑煤球的小少年,沒好氣地斥道:“跟上!”
“哥~咱們去哪啊?”顧謹戈是給塊糖就燦爛,沒走出兩步,又開開心心地跳步向前。
“地裏要收麥子了,我們去幫忙...娘不是說了今晚給我們做好吃的,你咋又去掏鳥窩——”
“娘!”顧謹戈最煩親哥碎碎念,不就是摔下屋頂一次嘛!見到遠遠地裏彎腰忙碌的一男一女,趕忙大喊一聲,急急沖上前去。
麥穗波湧之中,低頭垂眸的女人聽到幺兒的聲音,很快直起腰,手背自然地往額間一抹,還沒等看清人在哪,懷裏就撞進來一個“小炮彈”。
“哎唷。”女人一聲悶哼。
顧謹戈擡頭看去,下一秒就被拎着胳膊放到一旁。
精瘦高大的男人累得滿頭大汗,緊張地朝媳婦腹部摸去,沉聲追問道:“有沒有撞到哪?”
顧母嗔怪地拍打掉男人的手,姣好的五官漾着溫柔,趕忙伸手牽過幺子,哄道:“娘沒事,看你爹大驚小怪的!”
顧振革一臉無奈地走近。
這都多少次了,他還特意囑咐好幾次,千萬別在爹在的時候黏着娘...
方圓十裏,誰不知道在他們爹心裏,娘最重要!
一家四口其樂融融。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美好的日子漫長又短暫。
在顧謹戈12歲這年,一切,戛然而止。
爹娘先後病故。
21歲的顧振革扛起整個家。
同年,顧謹戈的大嫂——謝秋娴進門。
天公不作美,良田欠收。
曾經村裏整日嬉笑打鬧的童聲逐漸消失。
就連活潑外箱、在周家兄妹身後跟前跟後的宓珠也日漸沉默——她娘也過世了。
日子艱難。
吃不飽飯是擺在面前的現實。
随着村裏一戶戶人家地外遷,秋收後的某一夜,顧振革主持了爹娘過世後的第二場家庭會議。
第一次是他與小謹說要娶謝家長女進門,當他的大嫂。
今年15歲的顧謹戈滿心滿眼牆角盆裏養的魚,那是他花了一下午從河裏摸到的。
晚點就宰了煲湯,給大嫂補身子。
“哥,咋啦?”
“我打算進城。”顧振革粗粝厚實的大手自然地探到身旁躺椅上,小憩的女人腹部微微隆起,他輕輕撫摸着,低聲對快要比他高的小弟說道。
煤油燈的小火苗随着窗縫跑進來的風晃動一下。
昏暗的屋內,矮凳上蜷縮長腿的兄弟倆沉默對視。
顧謹戈下意識看向牆上面容模糊的爹娘相框,半晌,堅定地點頭應聲:“哥,我們一起去城裏!”
三個人,不對,是四個人。
謝秋娴小心護着肚子,在兩個背着巨大包袱的男人看顧下,一路輾轉颠簸,最終在滬市安了家。
響應號召是自然而然的事。
天災人禍,半大小子的胃口可不是碼頭上當搬運工就能喂飽肚子的。
為了能吃飽,減輕家裏負擔;
又為了道聽途說來的軍屬待遇。
顧謹戈跟随招兵的隊伍一路南下,到了南海島。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他還遇見了兒時最好的玩伴——周衛軍。
他比他吃得更多...
前期建設的日子是真的苦,不分兵團,所有人卷起袖子就是幹!
沒日沒夜。
好在,頓頓能吃飽。
甚至,在南海島建設差不多的時候,顧謹戈一度想要申請兄嫂侄女過來。
同一時間,宵小來犯,武裝團的緊急任務一個接一個。
這樣的日子,又是兩年。
直到。
戰友壯烈犧牲,他和周衛軍奉命送戰友回鄉。
紅安村。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葉白芷的地方。
黑夜,林中,紅嫁衣女子。
初識的那一眼,他真以為見到以前和爹夏夜守瓜田聽到的那些狐仙故事。
翌日,村裏又遇見她。
只是當時他剛祭奠完戰友,情緒低落。
現在回想,已然忘了當時是什麽個情景。
綠皮火車上,想要打瞌睡又努力眨眼保持清醒的姑娘就很有趣了。
對比前一晚在巷子中,那幹脆利落的飛踹,眼前的姑娘莫名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聽見老周和她有一句沒一句攀講,他沒有加入談話。
卻也是字字句句都聽到耳裏。
畢竟,位置那麽窄。
過道擁擠,他頭邊不知道是誰的雞籠一直散發着熟悉的臭味...
再意外的相遇也只是萍水相逢。
又一次分別,看着她頭也不回離開的身影。
顧謹戈想以後基本不會再見到了。
他和周衛軍直接回島複命。
當然,本意計劃原本是這樣的。
額外的三天探親假是團長親自批的。
但想到離別時的難受,以及這兩年家信上長篇大論的婚姻大事...
倆人商量一下,還是決定早點回島。
什麽也比不上一家團聚重要,團長說了,如果順利的話,他們年底就能接家人上島了!
而就在買票窗口處快速訂了“廣深市”的車票後。
剛發車不久,他倆便遇到去年退伍的戰友。
“又要亂了”四個字讓他倆在綠皮火車經停的下一站,果斷買了各自回家的票。
這一回。
竟然又聽到“葉白芷”三個字。
救命恩人,還是救了自己寶貝侄女的命。
不用大哥出面勸說,他直接翻窗進了對方的屋子。
時間緊迫,花費大半錢票訂的車馬上就要到了!
窄矮的車子,破舊的漁船,喧嚷的客輪。
狂風暴雨,日曬雨淋,他們終于抵達南海島。
來不及多說什麽,複命和申請報告一塊兒辦。
火速分配的房子需要精心裝飾起來,這可是他們未來的家。
這期間,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他極少能看到她。
哦,原來是和鮑排長家的女兒去趕海了...
梅雨季後,她搬走了。
房子是他特意找團長申請幾次才要到的。
但他沒對她說,只是輕描淡寫揭過過程的艱辛。
幸好,老小區多的是空屋子。
為了已經入住的老軍屬着想,能夠申請審核通過的也大部分是軍屬。
葉白芷。
是軍屬。
挂靠他名下進島的。
什麽時候心動的呢?
是野區裏,笑容肆意明媚的模樣?
今時今日,他還能回想起大家夥兒圍着篝火歡聲笑語的場景。
野豬油炒雞枞。
那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之一...
炖山雞肉、蜂蜜炒板栗、烤地瓜...剛剛的蘋果派,每一樣都是人間美味。
其中不乏有早就吃到膩的烤地瓜。
或許是那時、那地、那人不同,每一樣都是珍馐美馔。
“你想說什麽?”輕柔低緩的女聲近在咫尺。
顧謹戈瞬間回神。
擡眸望去,鴉羽般長睫微微翹動,眼裏細碎的光芒流轉,漾着如粼粼海水。
葉白芷就這麽靜靜望着他。
“我喜歡你。”
終于說出口了。
顧謹戈還是第一次這麽長時間與葉白芷對視。
全身上下,除了心髒在失控搏動,四肢百骸都凍住一般。
可能是許久之後,也或許只是短短幾秒。
“我知道。”
葉白芷開口了。
對上那含笑的柔和目光,顧謹戈啞然。
所以呢?他想。
這或許是婉拒的另一種的說法?
葉白芷眼睜睜看着方才晶晶亮的鳳眼黯淡下去,趕忙又道:“我也挺喜歡你的。”
這個“挺”字就挺微妙的。
葉白芷事後回想,這或許就是大齡母胎單身狗的倔強。
這事暫且不停。
只見那雙深邃迷人的鳳眼迅速蹿起兩團小火苗。
從來克制弧度的微笑變成露齒笑。
顧謹戈就這麽站在原地,驚喜萬分地傻笑...
呼啦回到樹杈上的貓頭鷹喚醒顧謹戈,習慣性掃向發出“吱吱喳喳”動靜的黑夜當中,複又回眸。
“那我們...”顧謹戈想要個确定的答案。
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這等重要的事情,他需要絕對準确的信號。
葉白芷擡起的右腳一頓,耳朵發燙,回避視線,裝作若無其事又理所應當地應道:“我們搞對象。”
說完,她腳步陡然加速,長發随風舞動飛揚,催促道:“快回宿舍啦~明早你不是還要訓練嘛?”
身份轉變後,葉白芷的聲線裏不自覺帶了撒嬌的意味。
顧謹戈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後,要是顧振革夫妻在,一定會好好調笑一番此刻與穩重絲毫不沾邊的弟弟——這還是他們那死活不相親的弟弟嘛?
“好!”喑啞的男聲爽朗。
顧謹戈迅速跟上葉白芷的步伐。
綢緞般絲滑璀璨的夜空,無窮無盡的星星兀自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