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緊箍咒

緊箍咒

領頭變異人隔着玻璃罩瘋狂大笑，他伸手猛的扯下脖子上的一個細如發絲的變聲器，拍手狂歡，另一手，拾起地上的擴音器，嘶啞的聲音震動着玻璃罩上正流淌的黑色液體。

“末日，世界末日，終究是你，還有你們的末日，哈哈哈哈哈…”極度嘶啞的聲音像是被人按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擦過一般，又猶如地獄裏走出來的惡魔，讓聽到的人頭皮發麻，不寒而栗，仿佛掉入了地獄的深淵。

“你，演技很好，不過，都已經到了如此絕境了，演的再好，又能如何，難道你害怕她會因為你是變異人而不喜歡你？男人嘛，總要恢複本色的，你一直茍活在那張人皮之下，豈不是讓她死不瞑目？”變異領頭人語調幽深的看着厲千帆。

裘麗笙以為剛剛發生的那一切，已經是悲慘到頂點了，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前一秒剛被驚吓過度的那顆心才有了一絲生機，就又差點崩潰不支。

她難以置信的看着厲千帆，期待着他的辯解，只是她等了良久，他的臉上除了正在湧出的濃濃愧疚，就什麽也沒有了。

裘麗笙眼眸顫動着，一點點的往後退，拉開與他的距離，剛開始眼裏的希冀被他的歉疚擊的粉碎，一時間絕望、凄然、憤怒、疑惑、傷感、釋然……在她的眼睛一一閃過。

她生無可戀的望着眼前的兩個變異人和周圍沒有一絲生機的玻璃罩，踉踉跄跄的退到玻璃壁上，頹然的攤坐在地上，腦海裏一片空白。

厲千帆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步，依然堅定的守護在她身前。

看着護在自己身前那巋然不動的身影，裘麗笙鼻孔酸澀，兩行熱淚奪眶而出，為什麽？她不明白，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他為什麽還會這麽護着自己。一顆死灰的心，慢慢複蘇，她竟然感覺到了一絲害怕，那一絲害怕牽動着她的整個身體的神經，使她有種春風吹又生的錯覺，理智和理性頃刻間又回到了她的身體。

變異領頭人看着被厲千帆護在身後的裘麗笙，他用殘缺的手指指着她嘲諷道：“真是沒有想到啊，竟然是這世上長得最醜陋的女人活到了最後。啧啧啧，沒想到呀，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文明歷史，美人無數，即使到了核紀元，街頭的美麗女子也到處都是……”

停頓了片刻，領頭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搖搖黑糊糊的頭，然後接着說：“你這個天生的醜怪物，偏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呵呵，雖然自古好男不跟女鬥，但那些都是核紀元之前的事了。如今的時代只有弱肉強食，所以醜姑娘，你能留存到青龍防護區的末端，如此茍延殘喘的活着，倒是對健康人類的一種巨大的諷刺啊，哈哈哈。”領頭人無情的嘲笑着愚蠢的健康人類，宣誓着變異人的強悍主權。

在場的三人中只有她一個健康人類，所以裘麗笙很清楚的知道，那個變異領頭人針對的就是自己，即使是在他手指所指的位置有所偏頗時，她仍然能夠确信。

驚訝驚懼的表情對于她而言已經麻木了，現在的她除了害怕就只剩下懵。裘麗笙自認自己是個默默無聞的人，一直甘居于世界的背景，令她感到十分不解的是，此刻，她為什麽卻能成為這最後較量的焦點？為什麽？難道就只是因為自己是青龍防護區最後幸存的一個女人嗎？

看着眼前醜姑娘臉上的那懵懵無知，領頭人朝着她的方向邁了一步，“哦？對了，你鼻子上的那個綠東西究竟是胎記還是血管瘤呢？你們看，這圓形的弧度，平滑的輪廓，怎麽看怎麽覺得像是一粒扁豆大小的扭扣呢？”他帶領着衆變異人的目光，再次向前邁了一步，仔細端詳着她鼻子上的那抹綠色，突然開口:“嗯，扁扁的，圓圓的，竟然長的這麽規整，真是不可思議！”

被他的話語說中，裘麗笙也早就覺得鼻子上那個規則的圓形胎記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因為一般人身上的胎記都是不規則的形狀，很少有像她鼻子上的這塊規則的像個被人雕琢過的工藝品一樣。

只是從小到大，凡是看到過她鼻子上的綠色都會說一句，胎記，而沒有人像這個變異領頭人一樣注意到她鼻子上胎記的奇怪之處。

厲千帆的目光則是一直停留在變異領頭人的身上，并時刻高度注意着他下一步的動作。

這個變異領頭人不簡單，他既然能帶領整個養老院的變異人僞裝成健康人類，并能安穩的在防護區裏長期生活，并且一直沒被發現，足見他的厲害之處。

而養老院之所以能做到滴水不漏，嚴格的紀律必定是每個人時刻遵守的，這個變異領頭人究竟是用了什麽方法做到了這一點的呢？

但是，到了最後利益沖突的時候，再嚴格的紀律也終究抵不住利益的誘惑，所以在生命的盡頭，一切紀律就如抓不住的空氣般，束縛不了一顆塵埃的漂浮。

變異人雖然和健康人不同，但是他們也是靠腦子生存的生物，尤其是受變異影響不深的變異人，他們只是身體上被核輻射濁食的面肉模糊，但是他們的腦部思維基本與健康人類是一致的高度。

這就造成了如今變異人有組織有紀律有目标的變異人世界，而他們的目标就是統領整個地球，因為他們覺得只有大同化才是世界将來唯一的出路。

但是，那個變異領頭人為什麽會殘忍的毀滅了自己的同類呢？

這時，變異領頭人的聲音更近了，帶着不可披靡的狂放，“不過，我想謎底是很快就會被揭曉的，等下，我會親手劃開你的鼻梁，剝開綠色的這個圓圓的東西的上層皮膚，一層一層的……你千萬不要擔心，我會輕輕的，溫柔的揭開它神秘的面紗。到時無論多不可思議的東西，都将會被暴露在天地之中，我會替你把它給割下來，了結你這一生受到的不公和屈辱。”

裘麗笙沒想到這個變異領頭人竟然對自己鼻子上的胎記這麽感興趣，甚至超過了她本人。她曾經也很想知道，她的鼻子上到底是個什麽綠色的鬼東西，以至于她這輩子都活在自卑之中。

這一個綠東西，影響着她的童年，她的青年，她成年後的日日夜夜。她如今的內向性格多半就是拜它所賜。

因為在她的記憶裏，童年時光的她是很喜歡和周圍的小夥伴一起玩耍的。只是，母親的身影會時時刻刻的出現在一旁，并提醒她注意安全，千萬別碰到鼻子。

為什麽怕碰到鼻子呢？這一切還要從一個鎮上的醫生說起，這個醫生是裘麗笙家的遠房親戚，他的醫術在鄉鎮裏也算是赫赫有名，醫院門口都是慕名而來的鄉親們絡繹不絕的身影。

裘麗笙的母親很相信他，就把幼小的她帶過去找那個權威的遠房親戚醫生看，那個醫生仔細摸了摸她鼻子上那個綠色東西的軟硬度，蹙眉思索，之後便對裘麗笙的母親和她說，這是個血管瘤，以後一定不要讓鼻子碰傷，否則，一旦傷及鼻部血管瘤的動脈，裘麗笙的鼻子将血流不止，那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

他的這句話猶如唐僧的一個緊箍咒，而裘麗笙就是那個被緊箍咒禁锢一生的猴子。小時候但凡她和小夥伴們玩些什麽小游戲，母親都會在一旁囑咐一番，并且會刻意留在一旁，就連丢沙包的游戲，有時候也會被她以各種理由給叫停，而她告訴裘麗笙的原因竟是那布縫的沙包裏裝的是堅硬的玉米粒，母親已經化身成了碎碎念的唐僧，在她覺得有必要的時候，就會念起她的緊箍咒，而裘麗笙在懵懵無知時，會問句為什麽，而母親都會是那一句，“都是為了你好”。

一次次不盡興的玩耍，一抹抹擔憂的神色，讓裘麗笙有些說不出的煩躁與不安，她不知道母親為什麽總是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不讓她出去玩，她只知道她的小夥伴們漸漸都不太喜歡叫她出去玩了，而她又不能對母親的話置之不理。

童年時期養成的遠離熱鬧的習慣，在小學畢業邁入初中時代時就已經被裘麗笙牢牢的記在心中了。當人群密集時，她下意識的就覺得危險，所以即便是排隊打飯吃，也是自動的排在安全的末尾。

久而久之，她這種不與世事争鋒的意識早已潛移默化到身體的每個細胞中。在初中畢業之後的所有日子裏，她都甘願做世界萬物的背景。無論是什麽事情對她而言遠離就是最安全的，包括那令人向往的愛情和婚姻。

那個緊箍咒确實緊緊束縛住了她的一生，但最後，她并沒有像孫悟空一樣被封為鬥戰勝佛。而是面對世界萬物時她總是感覺到害怕，還有莫名的恐慌，她甚至覺得無論身處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是不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