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撫

第18章 安撫

◎原來大師兄,也能長出一顆“人心”嗎?◎

虞永晏微微挑了挑眉,這樣的神情出現在他的面孔上,不顯得輕佻,反而有種無辜似的訝異。

“大師兄,我哪裏吓到小師妹了?或許只是小師妹太過怕生,讓她和我待久一點,她也許就不會怕我了呢。”

花盛妙一言不發,她微微松開了握住大師兄衣袍的手,已經做了被大師兄丢出去的心理預備。

然而冰涼的月線從大師兄的衣袖中垂落,仿佛安撫一般地輕輕纏住了花盛妙的手腕。

花盛妙怔愣間,聽到孟春邈的聲音溫和得近乎溫吞地問道。

“師弟,你的骨頭,是不是長得太快了?”

虞永晏原本帶着幾分輕佻的聲音似乎微微收斂了一點。

“有嗎?師兄,可能是我外出時,吃得有些多了。”

孟春邈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緊接着,原本捆綁着白色骨架的銀色月線,突然刺入巨骨正中,然後如同鋒利無匹的刀一般徑直将骨架切成兩半。

巨蛇一般的白骨從中間被不偏不倚完全割裂,虞永晏臉上卻依舊是散漫輕松的神情,像是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

然而被切開的骨架中,無數密密麻麻的紅色小龜擁擠在其中,它們仿佛是從牢籠裏重見天日一般,從骨架中空處攀爬至骨頭邊緣,然後如同暴雨一般地落入山澗中。

無數條月線以着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牢牢抓住血紅小龜,它們被固定在山澗上的高空中,遠處看如同夜幕畫卷被抛灑了無數凝固紅色血滴。

一切仿佛都寂靜了下來,分成兩半的巨大骨架從高空中無力垂落,原本瑩潤如玉的質感和沉重威壓頓時消失。

孟春邈溫聲問道。

“虞師弟,師尊的血魔化身,應該還有兩百一十六滴血,那些血身去了哪呢?”

虞永晏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他的面容頓時像是消去了大半活氣一樣,連剛剛睜開的金黃眼眸都認命地地閉上。

“師尊的血魔道體太難克化,我才吸收完十分之一,師兄就來了。剩下的這些都在這了。”

孟春邈轉過身,慢慢看向花盛妙。

花盛妙親眼目睹了剛剛那一幕,她的脊背發寒,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震驚“虞師兄把師尊的血魔化身吃了”,還是應該對“大師兄把血魔化身從虞師兄骨頭裏挖出來了”感到驚悚。

她現在只後悔自己沒有好好珍惜在萬妖嶺的正常時光。

和游池真人一脈比起來,萬妖嶺的妖怪們是多麽純真可愛,懵懂無邪。

等等,為什麽大師兄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孟春邈伸出手,輕輕蓋上花盛妙的眼。

可能是師兄身上的草木氣息過于寧靜平和,花盛妙下意識閉上眼,明明知道大師兄是比虞師兄還讓人畏懼的人物,可孟春邈只是做出一個如同常人一樣的安撫動作,她竟然感覺沒有那麽害怕了。

“接下來的場景,小師妹不要看,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他的聲音如同春風拂面一般溫柔平和,花盛妙如同小雞啄米一樣點了點頭。

孟春邈感覺到少女的纖密眼睫,微微擦過他掌心的輕柔觸感。

有些,奇特。

但似乎,并未讓他感覺到不适。

…………

虞永晏的金黃豎瞳訝異睜開。

看着孟春邈如此周全地保護着一個人,他從沒有想過大師兄竟然還會流露出這麽溫和似人的一面。

讓人恐懼的怪物,竟然也有拙劣模仿人類舉動的一天。

原來大師兄,也能長出一顆“人心”嗎?

虞永晏看好戲般地略微挑眉,詫異的感覺甚至壓過了骨頭裂開的劇烈疼痛。

但接下來,感覺到一路蔓延而上,如同利刺一般直入他頭顱翻找的尖銳痛楚,虞永晏百無聊賴似地閉上眼。

果然,大師兄還是他熟悉的那個怪物。

山澗裏一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玄月命線割裂着硬物的聲音仍在不疾不徐地響起。

翻找完最後一個虞永晏可能私藏血魔化身的地方,孟春邈才将月線完全收起。

“看來,虞師弟真的沒有偷藏師尊的血魔化身。”

收起玄月命線後,孟春邈緩緩松開籠住少女眼睛的手

“師妹,可以睜眼了”

花盛妙只覺得時間像是變得無比的煎熬,當聽到大師兄的的聲音響起時,她簡直如聞天籁。

“師兄,師尊的血魔化身……現在是都抓回來了嗎?”

孟春邈溫聲道。

“似乎還有些缺漏。還要問虞師弟一句,可知師尊的剩餘化身去了何處?”

被松開的虞永晏掉落到地面上,他裂開的頭顱快速愈合,變回正常人類的大小,頭顱後的巨大白骨實質化地縮小着,變成數米長的蟒蛇般的骨架。

他盤旋着白骨蛇身,高高地豎起頭,饒有興趣地觀察着孟春邈身後的少女,對孟春邈的問題散漫答道。

“可能有幾滴血身跑了吧。師尊的血魔化身太過機警,裂成了殘血想要逃跑。我抓了很久才抓完,剩下幾滴殘血可能順着這方活水流到別的地方去了。”

虞永晏話鋒一轉。

“說起來,師兄是怎麽發現是我動的手?這次的道法氣息清理得這麽幹淨,我還以為大師兄得遲些年才發現呢。”

虞永晏臉上的血痕沒有完全愈合,看上去像一條從血坑裏爬出的厲鬼蛇。

花盛妙只是瞥了一眼,就被虞師兄這幅毫不掩飾的“晚上我就從你床底爬出來”的恐怖模樣和冰冷氣息刺得頭腦一片空白。

虞永晏輕笑着,蛇一樣的金黃豎目突然看向了她。

“哦,我知道了,是小師妹發現的吧?怪不得大師兄你把小師妹護得和眼珠子一樣。小師妹如此清麗動人,又願意親近大師兄,大師兄動了憐香惜玉之心,也不足為奇。”

虞永晏還在笑,冰冷的月線,卻慢慢勒入他原本是脖頸處的森然白骨處。他口唇翕動着,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

虞永晏惱怒地甩動着白骨蛇軀般的身體,卻發現孟春邈将他的骨頭勒得更緊,甚至直接切斷了他的所有法力源泉。

虞永晏立刻換了一副可憐的面孔,他将完好的半邊盛豔至極的面孔轉向花盛妙,依稀微弱的氣音斷斷續續發出。

“……師妹……師兄錯了……饒了……師兄吧。”

花盛妙對自己的自我定位有着清晰的認知。

她只字不提虞永晏,認真地看向大師兄。

“師兄,你去追查師尊殘血的影蹤吧。我會乖乖待在洞府裏,不給師兄添麻煩的。”

孟春邈慢慢地看向了她,溫聲問道。

“師妹,若是傳統師門的大師兄,此時應該去追查師尊殘血的影蹤嗎?”

孟春邈的這個問題極為奇怪,連原本掙紮中的虞永晏都不掙紮了,反而睜大金黃蛇目,疑惑又好奇地盯着他們兩人。

花盛妙原本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孟春邈死寂的黑眸像是凝固的墨玉,目光久久不變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自己說過想拜入傳統師門的話。

大師兄,不會……就因為她的這番話,才問出這個問題?

可是傳統師門裏,根本不會有大師兄去追查師尊血魔化身的可能發生吧!

然而看到大師兄溫柔得不含絲毫催促意味的笑容,花盛妙突然有種自己的回答,似乎決定了極為關鍵選擇的預感。

“傳統師門中的師兄……應該會吧。畢竟,師兄不是說過,師尊的血魔化身喜歡血食,若是逃竄到外,遇到凡間百姓,不是會危害無窮嗎?”

孟春邈慢慢點了點頭。

“若是只有幾滴殘血逃出,師祖對師尊下過劍道除魔的禁制,應該能在幾日內滅殺殘血的魔性,釀造不成太大的禍事,無需我親自追索。”

幾日內?

想到師尊的血魔化身在幾日內可能吸食的活人數目,花盛妙的一顆心提起,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聽見孟春邈慢慢道。

“可既然傳統師門中的師兄會這麽做,那我就出門一趟,盡快将那些殘血帶回。”

“師兄……”

花盛妙的心情有些複雜,其中既有大師兄竟然能聽進去自己的話的感動,也有淡淡的愧疚和疑惑。

“師兄,是不想我在兩月後轉投其它師門嗎?”

孟春邈點了點頭,溫柔輕緩的聲音如同讓人不忍心驚擾的氤氲沉香。

“是的。”

他溫柔緩慢的聲音,如同墜落雲霧之中的沉月遺輝。

“師妹很好,我不想師妹離開。”

大師兄以着如同明月白雪一般的面容,溫聲說出如此讓人心軟的挽留之言,實在讓花盛妙很難不動容。

但她的目光一轉,落到孟春邈身後被玄月命線捆綁着的,金黃眼眸透出蛇一般的冰冷野性的虞師兄身上,再想到嵇師兄,師尊……

臨到嘴邊的改口念頭,又突然被冷水澆熄了一點。

“師兄,我會好好考慮的。時間緊迫,師兄快去把師尊的血魔化身都找回來吧。”

孟春邈定定看着她,緩緩應道。

“好,我會盡快解決此事。只是——師妹,要同我一起去尋師尊的殘血化身嗎?”

花盛妙搖了搖頭。

她跟着去也派不上什麽用場,還是不當只會拖大師兄後腿的豬隊友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她兩天之後還要去闡道學廬聽師叔講學。

現在誰都不能打斷她一心求學的決心!

孟春邈的神情似乎有些許遺憾,他定定看着花盛妙,卻也沒有勉強她的意思。

“既然如此,師妹便留在仁劍門中吧。只是師妹心地仁善,應該不忍心動殺手,那麽在我離開的時日裏,師妹需記住幾件必要之事。”

一聽大師兄不僅尊重了她的選擇,還要叮囑她要緊之事,花盛妙頓時認真了起來。

“師兄你等等,可以讓我記下來嗎?”

然而還沒有等她找到記錄的器具,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張淡白幾近透明的白紙,輕飄飄落在了她的面前。

孟春邈的修長蒼白指尖,按在白紙之上。

“我幫師妹記下,師妹就無需擔憂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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