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琴溪山莊十三

第34章 琴溪山莊十三

“師弟, 你怎麽了?”

雲念的聲音很低很小。

興許是他的身量太高,垂首看着她時總讓她有種壓迫感,似乎只要被他攔住, 便會在他的懷中無法掙脫,任憑他為所欲為。

“師姐,疼嗎。”

少年擡了手。

溫涼修長帶着薄繭的指尖觸碰到她的下颌, 落在微紅的指印上摩挲着, 流連忘返, 細細探索。

雲念大腦空白,也就是遲疑的這一會兒,他的指腹向上……觸碰上了她的唇。

清涼的靈力順着他的指尖湧出,落在紅唇上, 指印減淡, 但速度很慢。

明明往日只用幾息功夫便能去掉的紅痕,他卻像是故意一般吊着她, 就是不肯給個痛快。

雲念終于回過神了,慌張便要別過頭:“師弟, 這不合适!”

少年扣住下颌, 用了幾分力道,将她的臉又掰正過來, 他的身子順勢下彎, 距離在一瞬間拉近。

有暧昧摻雜進空氣, 不受控制地發酵,沸騰的血氣在兩人狹小的空間裏小心又明目張膽地醞釀。

“師姐,沒有什麽不合适的。”

他步步緊逼, 雲念一步步後退。

“你是我的師姐,我是你的師弟, 我們是彼此最親密的人,我幫你療傷合情合理,我們沒必要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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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自下颌探向臉頰,寬大的手掌能将她的臉包裹,指腹的薄繭摩擦着細嫩的肌膚,雲念的臉越來越燙。

還好她早先将系統關了起來,否則現在一定滿腦子都是它的尖叫聲。

她哆哆嗦嗦:“師弟,你到底怎麽了?”

少年将她抵在樹幹上,目光落在某處。

這個年紀的少年郎骨骼如野蠻生長的小樹,生長的快,頗高的身形壓着她,雲念完全籠罩進他的懷抱。

“師姐。”

“謝卿禮……”

“你臉紅了。”

他捏了捏她的臉。

柔軟光滑,溫暖細膩。

是他的師姐。

她就在他的懷中,抵抗不得,掙紮不了,只能仰着頭看着他,臉紅成一片,心跳聲如雷貫耳。

好乖。

乖的他心底軟成一灘。

雲念瞪圓了眼:“謝卿禮,不許捏我的臉!”

他反了天了!

雲念錘了他一下,頗為用力,拳頭打在少年的胸膛上聲音不小,他還在悶聲低笑,笑得胸膛微震,連帶着她也跟着感受到震感。

少年彎眼笑得極為愉悅,眸光明亮,唇角勾起,模樣好看的要緊。

他起身給雲念留了空間,挨着她側臉的手卻沒有松開,而是覆上她的唇和下颌。

“好了,不跟師姐玩笑了,我幫你去掉這些印記,省的一會兒被人看到。”

掌心挨着她的唇,雲念呼出的熱氣盡數噴灑在他的掌心,又被籠罩住無法散開,熱氣一縷縷浸染在鼻息,剛壓下去的滾燙又蔓延上來。

“我,我自己可以……”

她嗫喏着要往後退,後腦勺卻抵在了樹上,這才驚覺自己的身後是棵巨樹。

而他又擋在身前。

進退兩難。

雲念的臉越來越紅,也不知是被自己呼出的熱氣熏的,還是今日天氣太熱。

她擡眸看他,可憐又無助,眸光水亮亮,眼睛很大,又乖又可愛。

謝卿禮那點善心忽然就回來了。

他退後幾步,新鮮清涼的空氣大股湧入肺腑,雲念慌忙從他身邊退出。

她背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觸感燙的似高燒般。

雲念有些惱,怎麽就這般不争氣,謝卿禮年齡還沒她大呢,不過就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郎,她見過的一定比他多,以前面對別的任務對象也沒這般不争氣過。

臉紅什麽啊!

身後的人似低低笑了兩下。

雲念這時候可聽不得他笑,回身瞪了他兩眼,本就圓的瞳仁瞪大,非但沒有一點威懾力,反而像是在撒嬌。

像只小貓。

謝卿禮指腹微蜷,心跳似停了一拍,難言的滋味自心頭流竄,如輕柔的羽毛拂過心間,掀起陣陣癢意。

他輕聲喚她:“師姐。”

雲念越看他越覺得尴尬,生怕叫他再瞧出半分的羞郝,理也不理扭頭就走。

少女氣勢洶洶地走在前面,經過一方土坡之時還絆了一下,在謝卿禮大步上前要去扶她之時,她又拎着裙子走了。

步伐甚快。

謝卿禮在原地站了會兒,溫暖的日光披灑在身上,驅散了些發自經脈的寒涼。

他擡起手,少年的手白皙如玉,骨節分明,指腹和虎口因為常年握劍生了些薄繭。

方才他做的一切是戲,但也不都是戲。

究竟有幾分是他那些見不得人的欲念驅使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清楚知道雲念不是生氣,是羞郝。

她一直都信他是個好人。

她也不相信他會存着這些同她親近的心思。

不是師弟對師姐的親昵,是男人對女人下意識的侵略。

他向來淡然,無論心底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面上都能平靜如水,而她看不出來,那些對他毫不設防的信任便是他最大的優勢,他可以借此一步步靠近。

要僞裝好,露出尖牙,咬下她這顆蜜果。

雲念已經走出很遠了,長及小腿的灌木擋住了她的半截身影,從他這裏只能看見湖綠的衣裙在跳躍。

謝卿禮回身望了眼方才元奚站的地方。

日光之下,少年的眉眼冷冽,點點寒芒炸開似出鞘的利刃。

他收回眼朝雲念離開的方向追去。

***

月色如鈎,萬物靜默,白日熙攘吵鬧的琴溪山莊褪去了喧嚣,天邊幾顆孤星零落,清透的銀光遙遙鋪灑在疊嶂起伏的屋頂。

謝卿禮與江昭去琴溪山莊例行巡查。

雖說他們已經确定皇帝與傀儡師之間并不是所謂的受害者與兇手的關系,但如今為了不打草驚蛇,幾人在皇帝面前表現的依舊是尋常模樣,例行巡查等事情做的也算盡心盡責。

雲念将窗子開了條小縫,懶散地靠在窗邊的貴妃榻上。

她舉起手中的玉镯,這镯子的材質當真是上乘,确實有蘊養靜脈的功效,雲念不過戴了三天,便是晚上睡眠都好了許多。

只是時不時會被拉進玉镯的記憶中。

系統已經被她放出來了,瞧着雲念擺弄了那玉镯半個時辰,終于還是忍不住問:【玉镯明明是皇帝給你的,皇帝既然要害你們,為何還會給你這镯子,你們可是因為在镯子中看到的記憶才知道皇帝和傀儡師相識的,他這不是狼人自爆嗎?】

雲念神色未變:“誰和你說皇帝送我玉镯是想讓我看到這些記憶的?”

【……你的意思是皇帝不知道你能通過這玉镯看到記憶?】

雲念将玉镯重新戴回去,目光轉向窗外。

她低聲喃喃:“他應當不知道,他送我玉镯許是有旁的心思,這些記憶……”

雲念仰頭看去,圓月高懸在虛空,琴溪山莊安靜沉寂,霧蒙蒙的夜色分外祥和。

誰能想到,平靜之下掩蓋着洶湧的浪濤。

【這些記憶是誰讓你看到的?】

雲念回:“皇後。”

這玉镯的主人。

雲念只能想到她。

【可皇後已經死了二十五年……】

雲念側了側身方便賞月,聞言慢條斯理回:“皇帝說死了就是死了嗎,皇帝還說貴妃死了,可我們不也沒見過屍身。”

就算死了,人死了是有神魂的。

而聽說玉可以養魂。

墨翡玉,價值連城的玉,是珍品中的珍品,既是皇後的遺物,會不會有皇後的殘魂呢?

她讓雲念看到這些記憶,将他們的注意力從錯誤的方向指引回來,應當是沒有壞心。

更何況……

雲念回憶起之前兩次進入記憶的場景。

皇後似乎可以看到她。

雲念輕嘆口氣,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進入記憶次數太少,她也沒有機會得到驗證。

晚上的風稍微大了些許,雲念有些冷,起身便要去關窗。

一張臉擋在了窗戶口。

她背着夜色,烏發盤成雙髻,五官隐匿在陰影處看不太清,唯有一雙眼黑白分明,緊緊盯着她,眸中沒有絲毫情緒,冰冷又粘膩。

像是條蛇。

雲念搭在窗欄上的手一頓,心跳忽地加快,呼吸困難,動作比意識更快,下意識便要拔劍。

可下一瞬,窗外的人笑了笑。

“師妹。”

雲念的手搭在聽霜劍上,身子一僵。

随後突然反應過來,僵硬的身子也放松下來,松開了手心的劍。

“蘇師姐,你怎麽來了?”

雲念起身去為她開門。

蘇楹穿着有些單薄,削瘦的身軀立在門外,她又重傷剛愈,臉色格外蒼白。

雲念上前去扶她:“你身子還未好,來這裏作甚?”

蘇楹笑着拍拍她的手:“我來看看你。”

她順着雲念的力道坐下,接過雲念遞來的茶水。

輕抿一口,入口都是茶香。

“這茶倒是好喝。”

雲念:“是師弟煮的,若師姐喜歡喝,我讓他明日多煮些給你送去。”

“不必麻煩師弟了。”

雲念坐下來,仔細瞧了瞧蘇楹的臉色,只覺得她好像還是有的疲憊。

她忍不住皺了眉:“師姐,你的傷還是疼嗎?”

蘇楹喝茶的動作停滞,在雲念狐疑的目光中輕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沒事的,我身子一貫好,養養就行了。”

雲念一愣,下意識問:“你身子哪裏好了,平日一個風寒都能拖上幾月。”

蘇楹的笑意凝滞在唇角。

忽然刮起了陣風,吹動雲念還未來得及關上的窗,窗子猛地摔上一旁的牆壁,沉悶的撞擊聲似敲擊在心尖。

屋內越發安靜的同時,外頭呼嘯的風聲更像是野鬼哭嚎。

雲念面上的笑意沒掉,依舊是一副關懷的模樣:“蘇師姐,你睡糊塗了吧,雖然你經常說你的身體好,但實際上三天兩頭就得生病,我師兄便是有十顆心都不夠用的。”

她拿過蘇楹手裏已經微涼的茶,又給她倒了杯熱茶:“喝點熱的暖暖,可別再生病了,你還記不記得你上個月受了風寒高熱許久,可把我師兄吓壞了。”

蘇楹垂首無奈輕笑:“是我的錯,以後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再讓阿昭和師妹操心了。”

她低下頭品着手中的茶,無人注意的地方,雲念霎時收回了臉上的笑,眼底一絲笑意都無,冰冷沉寂如蒼山。

屋外傳來腳步聲,蘇楹擡頭扭身望去。

房門被輕敲了幾下。

少年清冽的聲音隔着木門傳來:“師姐,還沒睡嗎?”

蘇楹聽見這聲音後似乎僵了一瞬,雲念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快步走到門邊拉開了房門。

少年披着月色站在外頭。

雲念:“你巡完山莊回來了?”

謝卿禮颔首:“嗯,今夜山莊沒什麽事,便早些回來了。”

他側身進來,瞧見屋內坐着的蘇楹後也并未覺得驚訝,朝蘇楹點頭示意:“蘇師姐也在啊。”

蘇楹:“今夜睡不着,近些時間山莊不太平,擔心你們的安危,便來給你們送幾張陣法圖。”

她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沓畫了符篆的黃紙。

這些是蘇楹提前做好的陣法,将其以特定的法術放入靈紙中,用時再點燃便可。

謝卿禮道:“有勞蘇師姐憂心了,但這傀儡師還不知藏在山莊哪裏,師姐不與江師兄說一聲便來,多少有些不安全了。”

他坐在蘇楹對面,并未擡眼看她,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茶。

昏暗的燈光下,蘇楹的臉色頗為僵硬,有一瞬間幾乎維持不住唇角的笑。

雲念并沒有搓過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晦澀。

蘇楹很快調整過來,溫溫柔柔陪笑:“師弟教訓的是,今後我會小心為上的。”

她還是之前那般溫婉似秋水的好脾氣模樣,這麽一對比,好似謝卿禮是個冷漠的壞人一般。

偏生謝卿禮并不在乎這些,桌上撐在着陣法的符篆他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的雲念。

他拉了拉她的手:“坐吧師姐,別站着了。”

冰涼的手與少女溫熱的掌心觸碰,截然不同的溫度形成鮮明的對比,牽手的事實便格外清晰。

她坐在他身邊,謝卿禮将茶水擱置在眼前。

他始終未曾看蘇楹,注意力全在雲念身上,這種被忽視的感覺換成旁人興許早便生氣了,蘇楹揪了揪手,臉上是完美的挑不出毛病的笑。

她問:“你們今日去了哪裏啊,下午我來找你們,發現你們竟然不在。”

雲念還沒說話,謝卿禮頭也不擡道:“雲師姐想吃果子,陪師姐上山摘果子去了。”

雲念看了眼謝卿禮,少年彎眼道:“師姐不是還說後山上的野梨甜得很,要給蘇師姐送點嗎?”

雙目相對,默契橫生。

“對啊,我都忘了這一茬。”雲念的臉上漾出笑意,從乾坤袋中取出些野梨包好遞過去:“師姐拿回去嘗嘗,這些是我們今日下午在後山上摘的野梨,個大又解渴,特別甜。”

油紙包着的野梨個個飽滿,還帶着露珠,根莖上帶着的枝葉新鮮嫩綠,一看便是剛摘的。

确實是後山上的野梨。

蘇楹也不客氣,接過後順手收進乾坤袋:“你們今日去後山就是為了摘果子?我聽說後山蛇蟲多,沒被咬吧。”

雲念:“我們連山腰都沒上到,摘了些梨後瞧見上面似乎沒什麽了,便原路返回了。”

“也沒去別的地方玩玩?說不定還有些果子呢?”

雲念長舒口氣,眉頭微擰面帶愁色:“哪有什麽心情還繼續摘果子啊,傀儡師要對陛下不利,我們雖然不歸陛下管轄,但他畢竟是人皇,若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出事,我們也不好交代啊。”

“何況,這陛下也不知發什麽瘋三日後要舉辦流花宴,這種節骨眼上,萬一傀儡師趁亂對陛下下手,咱們都得跟着擔責,我都快愁死了。”

她一只胳膊撐着下颌,滿面愁容的模樣不似作假。

蘇楹也跟着嘆氣:“而且,我們如今還不知道琴溪山莊這陣法是什麽,便連我也認不出來。”

雲念附和:“一但這陣法開啓,咱們都得跟着涼涼。”

蘇楹又問在一旁沉默許久的少年,“謝師弟呢,你也不認識這琴溪山莊下面的殺陣嗎?”

方才一言不發喝茶的少年微掀眼皮,如墨的瞳仁看過來。

他也跟着笑道:“我怎麽會知道,便是師姐都認不出。”

這話說的頗為誠懇,好似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蘇楹松了口氣,默不作聲瞥了眼兩人後還要問些什麽:“師弟,你——”

“蘇師姐。”謝卿禮收了笑:“江師兄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下,有人敲了敲門:“阿楹,你在這裏嗎?”

謝卿禮道:“蘇師姐,天色太晚了,別讓江師兄擔心,随他回去吧,我和師姐一會兒也要休息了,明日還要去保護皇帝呢。”

蘇楹還沒應聲,江昭已經推了門進來。

瞧見屋內坐着的蘇楹後,他腳步匆匆追上來,将手上的披風裹到蘇楹身上:“你出來怎也不知會我一聲,方才我巡夜回去瞧見你沒在屋內,魂都要被你吓沒了。”

他替蘇楹系好披風,眉眼間的憂心分外明顯。

雲念學着以往那般取笑:“我這師兄可真是一步離不開師姐,蘇師姐,你莫要讓他挂心太久了,快随他回去吧。”

蘇楹起身後無奈道:“那我今日便不叨擾了,你們早些休息。”

“好。”

雲念和謝卿禮齊齊應聲。

直到蘇楹和江昭的身影消失在流光榭,雲念關上房門,唇角的笑頓時便垮了下來。

她疾步匆匆來到還在悠哉喝茶的謝卿禮身邊,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早便看出來了?”

少年掀了掀眼皮:“師姐,別着急。”

“我怎麽可能不急。”

雲念覺得他實在有些過于淡定了,這般運籌帷幄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她什麽都不知曉,這種身在局中,卻只能眼睜睜一步步更陷棋局而無法脫身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我們來這裏是四個人,回去一個人也不能少,無論是你、蘇師姐還是江師兄,你們對我都很重要,你讓我如何不急?”

謝卿禮拉住了她垂下的手。

少年只輕輕用力便将她拽坐在椅上,“師姐,你信我。”

他眉目下斂,神色柔和。

不似方才面對蘇楹的虛僞,對待她時,他總是柔情似水。

“我們都不會出事的,我會帶你們回去的,別擔心好嗎?”

少年握緊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大,可以盡數包裹住她的手背。

雲念并未掙紮,只沉着眸子看他。

謝卿禮躲也不躲,毫不避諱與她對視。

“謝卿禮,你到底知道些什麽呢?”

謝卿禮依舊毫無反應,眼角還挂着笑意。

雲念擡了擡手:“皇帝送我這玉镯一定有別的心思,但你卻讓我戴上,我知道你不會害我,但我更想知道,你究竟在瞞着我籌謀些什麽?”

謝卿禮唇角的笑不知在何時消退。

兩人都沒說話,看着彼此的眼睛,無形的對峙在爆發。

明明下午還是那般親昵的關系,如今不過幾個時辰過去,似乎又降為了冰點。

雙手還交握着,謝卿禮并未松開。

他不說話,雲念以為他不會再說了。

她似是自嘲般笑了聲,便又聽見謝卿禮道:“玉镯裏有陣法。”

“……什麽?”

謝卿禮道:“玉镯裏有陣法,但我已經震碎了,這陣法早已化為醴粉,如今它不過是個普通的玉镯。”

“我也知道玉镯裏有皇後的氣息,她對你沒有壞心,更像是來幫我們的。”

雲念:“……你的意思是,皇帝在玉镯裏布下了陣法?這陣法想要害我,但你震碎了它。你讓我戴上這玉镯,是察覺到裏面有皇後的氣息,你知道她想幫我們?”

“是。”

雲念沒工夫管他到底是為何不與她說皇後的事情。

她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另一件事上。

謝卿禮說他震碎了陣法,想必便是前幾日晚上他來送龍鳳扣之時,他拿了這玉镯,應當是當時瞞着她震碎的。

雲念音量忽然加大:“謝卿禮,不找陣眼強行用靈力碾碎陣法,你會受到加倍的沖擊!”

怪不得他這幾日動不動便渾身冰冷,經脈越發嚴重。

她反手握住少年的手,靈力探進他的經脈。

寸步難行,郁結堵塞,結滿了冰霜,她的靈力游走的十分困難。

他的經脈比來琴溪山莊前嚴重許多。

經脈逆行是極為痛苦的事情,他到底是忍着多大的疼痛裝出那副無所事事的模樣,依舊守在她身邊。

雲念氣不打一處來,這次并未在與他做樣,而是真的被他氣的不行。

她小心用靈力為他融化着經脈中堵住的寒霜,少年安靜地看着她。

她垂着眼,長睫撲閃,屋內點燃的燭火搖曳,映襯在她的臉上,将她的睫毛拉長陰影向團小扇般蓋在眼睑。

她皺着眉,明顯能看出來生氣了。

氣他不顧身體,氣他瞞她這些。

謝卿禮一開始不與她說這些便是知道她會生氣,也會心疼他。

他這師姐頗為在乎他的身體,踏雪峰的人是一脈相承的護短,她見不得江昭身處險境,擔心蘇楹的安危,也不想看見他為她受傷。

她的心很軟,裝了很多人。

謝卿禮握住了她的手,湊身過去抱住了她。

他莫名其妙來這一出,雲念根本反應不過來,下意識便要推他:“你幹什麽,我還要為你療傷呢!”

少年的下颌抵在她的肩膀,雙臂虛虛攬着她的腰肢。

“師姐,謝謝你,但是沒用的。”

雲念忽地便不動了,側頭看了眼搭在她肩膀處的少年。

他閉着眼,神态有些疲憊,長睫上的冰霜顯露又在瞬間化為水珠。

她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瞧見他經脈逆行時的模樣了。

很多次了。

他來到這裏,幾乎每天都有。

雲念說不出心裏什麽感受,酸酸澀澀的,有些難受,連帶着鼻尖都好似堵了一般。

“師弟,經脈逆行的時候,很疼嗎?”

謝卿禮抱緊了她,悶聲應了下。

“嗯,疼。”

其實更多是冷。

好像墜入深井,那股從身體深處迸發的寒意拽着他似要拖入冰川,無論他做什麽都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渾身上下結滿冰霜,感受不到活人的溫度。

好像他已經死了一般。

整整十年了,他每日便這般不生不死的過着。

直到有一天,她來到了身前,替他攔下了那些拳頭。

“師姐,我可以為你做一切,你不必感到愧疚,也不必覺得心疼我。”他蹭了蹭她的頸窩,将少女往懷裏按了幾分:“因為我們對彼此很重要,你于險境中救過我許多次,我自然也可以為你赴湯蹈火。”

“所以不要因此難過,也不要因為我瞞你生我的氣,我害怕你傷心,也害怕你生氣。”

更害怕她不要他。

雖然他知道,她永遠不會這般做。

雲念很珍視身邊的人。

他也是她身邊的人。

雲念別過眼揩去了眼角的淚花,雙臂攬在他身後,抱住了他的脊背。

她輕拍着他,問他:“靈絲繩也沒用嗎?”

少年道:“嗯。”

雲念的聲音帶了鼻音,聽着有些委屈:“我往裏融了好幾顆靈火珠呢,小金庫都破産了,那幾天全靠師兄救濟。”

謝卿禮笑了笑,在她耳邊道:“我有很多很多的靈石,都給師姐花。”

“你這麽有錢嗎?”

“是,我有很多錢,師姐想買什麽都可以。”

“那你再多給我買幾顆靈火珠,我再給你多煉幾條靈絲繩,量變引起質變,肯定有用的。”

“好。”

“我聽說北域有火靈狐,我們也買一只當靈寵。”

“好。”

她絮絮叨叨說着話,謝卿禮一點也不覺聒噪,經脈在逆行,渾身又疼又冷,鼻息間呼出的氣息都夾了些霜花。

但今日比以往好捱許多。

他抱着她,默不作聲将浮現的霜花融化,聽着她一句句帶着鼻音的話。

他一直閉着眼,卻對她事事有回應。

雲念看不見他的臉,卻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一定很糟糕,她在他的懷中,能感受到他越來越低的體溫。

一個活人的體溫怎麽可以這般低?

她再也說不出那些故意掩蓋心亂的話,悄悄側首看了他一眼。

正好瞅見他滿臉霜花的模樣,濃密的長睫都帶了冰碴,噴塗在她頸窩的呼吸冷的駭人。

她抱緊他,企圖用自己的體溫去驅散那些折磨他的寒意。

雲念啞着嗓子道:“師弟,我會幫你修補經脈的,我們出去琴溪山莊就去找全天下最好的醫修,多少錢我都給,不夠了我就去除魔賺錢,我一定幫你療愈好經脈。”

謝卿禮彎起唇笑了。

他柔聲回:“好,師姐。”

他似乎不是很疼了。

***

暗淡的宮燈燃着,蠟油滴落在桌面,寬闊的大殿內只點着區區兩盞燈。

人影拉的很長,投射在青磚上,随着燭火的搖曳而晃動變形。

皇帝站在一側,單手拿着只水壺,身前的花盆裏種着映月花。

如今已經初秋,映月花明明早該凋零枯萎,他身前種着的卻還蓬勃盎然。

他澆了些水,将水壺擱置在一旁的木桌上,拿過桌面上的小刀,面無表情割開了手腕。

鮮血滴滴濺落,落在純白的映月花上,白裏帶紅分外詭異。

身後一人走近,瞧見後“啧”了一聲。

“想不到人族尊貴的君主,竟每日用鮮血養着這些凡間的俗花,萬物都有規律,早該死了的花就該讓它去死,如此你也輕松,不必每日自殘。”

皇帝垂首包紮好腕間的傷口,頭也不擡道:“這是阿清留下的花。”

他包好傷口後撥弄了下眼前的映月花,吸食了他的血後,這些花似乎長得更壯了些,在他的觸碰下點着頭。

月光一寸寸西斜,漸漸照亮了殿內。

身後的人披着一身鬥篷,長及腳踝的兜帽将身形遮蓋嚴實,面具下露出的下颌蒼白瘦削,腰間挂着刻着鳥頭的令牌。

他問:“席玉呢”

皇帝漫不經心回:“阿清需要吃飯,他去喂飯了。”

“你今日怎沒去?以往不都離不了你的阿清嗎,怎舍得讓他去了?”

“阿清昨日咬了我一口,傷口還沒好,我怕她擔心。”

身後的人好似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她一個連神識都沒有的廢人,她根本不不認識你——”

“閉嘴!”

一柄匕首橫在他的眼前。

皇帝臉色很冷:“我說過,不許诋毀她。”

他收回匕首,自那人面前走過。

戴着兜帽的人也不生氣,轉身跟上他,邊走邊問:“話說這謝卿禮可是程念清唯一的親人了,你當真舍得将他交予我?”

皇帝頭也不回:“我只要阿清,何況——”

他停下腳步,眉眼帶笑看着身後的人:“能不能拿下他,也得看你有沒有本事,據我所知,這小子修為不在大乘中期以下,起碼得是大乘後期,更甚至……你說他會不會是渡劫?”

“啧,十七歲的渡劫,這天姿可真是讓人嫉妒啊,比之裴淩都還要強。”

兜帽人沒言聲。

皇帝回身繼續走,步上高臺,坐在最高處的龍椅中,撐着腦袋看着長身玉立的人。

皇帝道:“說吧。”

兜帽人負手而立,只道:“蛇去探了,他們今日去山上确實是摘果子,也并未覺察出那陣法是什麽,似乎還不知曉你與席玉是合作的關系,以為席玉要害你。”

說到這裏他有些惋惜,“我以為這謝卿禮會是個聰明的,怎地如此愚笨,滿心都是情情愛愛,竟還與那小姑娘去山上茍合,這小子這些年可真是越活越窩囊了。”

皇帝嗤笑:“你怎麽知道不是你那蛇暴露了,叫他們看出來了,故意在你面前演戲?”

兜帽人聞言也只輕笑:“這江昭對我的蛇可頗為好,今日就差粘着她過夜了,你說他們看出來了嗎?不過一群毛頭小子,歲數加起來都沒我零頭大。”

皇帝有些恹恹,無意與他多說這些。

他問:“何時動手?”

“三日後,流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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