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種呀種呀骨上開花

種呀種呀骨上開花

這雨水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伴着涼風淅淅瀝瀝淋遍這片土地。

只是今天倒是不用去地裏澆水了。

連子良于是安排了別的工作，去給守夜人收屍。

衆人吃過早飯之後，連子良跟付愚一起去地下基地，從倉庫裏取出大量的毯子出來。

連子良笑道：“組長，你害怕嗎？”

付愚不知道他在問什麽，“怕什麽？”

連子良道：“我們現在在的地方，有很多屍體，很多死去了很久的人。”

付愚搖搖頭，反問道：“你害怕嗎？”

連子良也跟着發笑，“不怕。”他怕付愚這個傻狍子會怕。

不過在收屍之前，連子良得為兩人做好一些防護措施。

他取了幾塊布出來，花了一天時間，簡單縫制出一些口罩、手套還有罩衣。

第二天一早，外面的雨早就停了。

連子良怕收屍的事吓到傻狍子們，安排他們去墓地繼續挖坑，只和付愚兩個人去地下基地。

兩人帶着推車和毯子來到之前發現屍體的K322號電梯前，打開電梯，只見裏面躺着一具已經白骨化的遺骸。

縱使付愚有心裏準備，也被這具骨骸驚了一下。看到同類的屍體總會讓人感覺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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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于是把毯子打開鋪到地上。

連子良随後走進電梯，伸出手輕輕一碰遺骨，整副骨頭很快散架了，零零碎碎滾了一地。

連子良将頭骨撿起，先遞了出去。随後将滿地遺落的碎骨一塊不漏地拾起來，和付愚一起将東西包進毯子裏。

收拾好這些後，連子良從遺骸的舊衣口袋裏找到了死者的ID卡，是一名叫做“宋羅”的守夜人，休眠艙編號是D268。

兩人随即帶着遺骸前往休眠室。

現在沒有木材，做不成棺椁，能存放遺體的只有自己的休眠艙。

歷代守夜人交替的時候，後任守夜人就會為前任收屍。但随着認知障礙的加重，守夜人的交替過程中出現了嚴重的混亂，這才導致一部分守夜人死在了基地的各個角落裏，沒有被入殓。

兩人将毯子包裹着的遺骸放入休眠艙內，将休眠艙上的指示黃燈轉為紅燈，這是艙主人已死的意思。

好在ID卡上有定位，通過卡片裏的定位系統，愛麗絲能檢索到這些失落的遺骸藏在什麽地方，讓他們的工作變得方便很多。

兩人來來回回，帶着推車在基地裏穿行了一整天，一口氣一直忙到深夜，才不過收了一小半的遺體。

愛麗絲對這件事也感到一些歉意，“非常抱歉，先生，我當時做出了錯誤的決策，否則不會讓悲劇傷害到這麽多人。”

在認知障礙極度惡化的那段時間，愛麗絲低估了混亂的程度，試圖喚醒新人員來協助陷入混亂的舊人員，結果卻是适得其反，反倒連累了更多人失控。

連子良搖頭，“不怪你，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愛麗絲作為協助人類生存的智能系統，不會忍心放任守夜人死在眼前，做出援救的舉動是她的本能。

時間不早，已經夜深了，兩人只能等明天再繼續收拾了。

回到地上園區之後，兩人再去洗了個熱水澡，除掉身上沾染上的黴味。

付愚摸摸連子良的手，下雨之後有點降溫，風刮着覺得涼，連子良的指尖也冰冰的，“冷嗎？”

連子良搖搖頭，把手指往付愚臉頰上冰了一下，“那你替我暖暖。”

付愚搓了搓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放在心口上，笑道：“你以前……好像不這樣。”

連子良躺在他懷裏，和他閑聊，“那我是什麽樣的？”

“你喜歡我這樣，還是喜歡我對你冷冰冰的？嗯？”連子良的聲音有點嗔怪。

他們以前的交涉都隔着很遠，他哪敢對那時候的付愚撒嬌作妖，付愚能給他個好眼神他就能開心半天。

這個沒良心的還有膽子提。

付愚咬了一下他的手指，歡喜地道：“都喜歡……”

他總覺得，連子良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主動很多，那種奇妙的感覺好像就是一個畫中人鮮活了起來似的。

“你以前……像畫上的。”

連子良不明白，“什麽畫？”

付愚現在的腦子也解釋不清，只是這種感覺，像畫，看得見摸不着，兩人之間隔着一層跨不過去的界限。

連子良失笑，“付愚，組長，我還以為你要一輩子當光棍呢。”

他嬌俏地咬着下唇，似笑非笑地掐了一把付愚的要害，調笑道：“結果……你這東西對我的時候還不是生龍活虎。”

付愚被他掐得冒一團暗火，又微微用力咬了一下他的手指，懲罰這個不老實的妖精。舌尖舔過指縫，翻身将連子良壓在身下，問道：“什麽是光棍？”

連子良笑道：“就是孤零零一個人，沒有老公。”

這種鬼話，付愚也氣笑道：“你不想我當光棍，你說我是你老公。”

連子良哼哼，“付愚，你不叫我一聲好聽的，你今天別想得逞。”

付愚已經低頭吻着他的脖頸，“連子良……心肝……”

連子良微仰起頭，笑着去抓他的頭發。付愚便擡頭來親吻他的嘴唇，不讓他再有空隙來調戲人。

兩人一夜好眠。

第二天。

連子良又要賴床，哼哼唧唧道：“我要你身上那件衣服，心肝。”

付愚看不出來他們兩人的衣服有什麽區別，都是基地裏統一的存貨，但還是把自己剛穿上去的襯衣脫下來，給連子良穿上。

付愚想了一下，把連子良的內褲也脫了，換到自己身上。

連子良要被這二傻子笑飛，他就要一件襯衫逗逗他而已，這傻狍子把他內褲都給扒了。

付愚給他穿好衣裳。

他昨夜是沒謹遵愛麗絲的醫囑，連子良進入狀态之後向來浪得起飛，什麽心肝寶貝的甜言蜜語都叫得出口，他克制不住，把愛麗絲的話抛之腦後了。

“你休息吧。”付愚道。

連子良是真的快習慣了，用小腿蹭着付愚的手臂，等着付愚給他穿鞋，聲音軟膩地道：“我跟你去收拾完再睡。”

“哥你不疼我，你就欺負我，要不然昨夜早該知道胯/下留情了，還說什麽今天讓我休息。”

付愚沒欺負他，是連子良為虎作伥，把人摟起來狠狠親了一口。

他管不了，随便連子良要幹什麽。

兩人吃過早飯後就繼續去地下基地收拾。畢竟人手有限，全部收拾完畢需要五六天時間。

好在他們現在不缺時間，慢慢磨着活，盡量把每一塊遺失的骨頭都找齊安置。

七天之後，沒有被入殓的186具遺骸終于全部收拾完畢。

連子良對着愛麗絲提供的名單，仔細比對每一個休眠艙。休眠艙的數量與人數是絕對吻合的，确定沒有骨骸遺失在外之後，這才準備将遺體運往地面進行安葬。

自休眠以來，穗禾基地共陣亡346位守夜人。

這個數字不算低。

這些人每一個都是萬裏挑一的精英。他們在取得資格前，都需要經歷嚴苛的訓練與考驗，鍛煉出頂級的心性與智慧，更要掌握無數常人難以想象的浩瀚知識，用來應對末世到來後可能會發生的各種危機。

所以在精英行列中，這種損傷已經慘重。

但作為人類而言，三百多人的犧牲換三萬人的生存。

這是大獲全勝。

連子良将346張ID卡全部放入一個盒子中保存。

這種權衡到底劃不劃算，所有人早在最初就已經有了決斷。

我們留守于這片土地，是因為光明早已擊敗黑暗。

兩人回到地面上。

墓地的修建十天半個月還沒有完成，收拾完基地的遺骸之後，他們也加入墓地的修建當中。

傻狍子們幹活十分賣力，“我們已經挖了很多坑了哦，大神。”

前些天的一場雨過後，地裏的農作物現在已經出了苗。

連子良看着地裏整整齊齊的一排排小“綠豆”，十分欣慰。

他很快跟狍子們來到墓地，這邊的樹苗長成需要好幾年，一時半會是看不到了。只見墓地裏已經被挖出了幾十個方方正正的坑。

傻狍子問道：“我們要種什麽，大神。”

連子良道：“不種東西，埋人。”

傻狍子驚：“诶？為什麽埋人？”

連子良在墓地上邊走邊道：“一些死掉的同伴，我們要把他們埋進土裏。”

傻狍子道：“能種出來嗎？”

連子良搖頭，“不能。”

傻狍子“哦”了一聲。

連子良拿過鏟子，把墓坑修理整齊。

又忙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三百多個墓坑終于修好了，接下來就是下葬的工作。

一直忙碌到一個月後，終于把所有的事都處理完畢，陵墓修建完成。

連子良用泥土給每人都做了墓碑。随後又在墓地正前方做了一個等人高的大碑，刻上一行字：“守夜人陵園。”

他随即又刻上幾個小字：“追光的人。”

傻狍子們圍坐在邊上的草地上休息，一邊用野草編着草環。

連子良說墓園裏都是他們死去的同伴，那同伴就該擁有和他們一樣的禮物。

傻狍子們一邊準備編草，一邊伸着指頭數人數，“26，27，28，29……”

傻狍子A道：“大神說了，有399個。”

傻狍子B道：“是369個！”

數數狍子：“36，37，39……”

連子良立完墓碑，就看見他們在混亂地數數，三四個人數的數都是不對的。

他走來拍了那幾個吵起來的狍子的傻大頭，“346個，傻狍子。”

狍子們撓撓頭，終于得到一個靠譜的數字，把一個最漂亮的草環帶到連子良頭頂上。

連子良笑了笑，只見這只草環上還有兩朵指甲蓋大小的紫色小花，十分豔麗地随風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