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釋放學生

釋放學生

“啊……啊,好的,翰森先生。”

警衛連忙鞠躬道歉,收起警棍。鐵欄內的趙錦雨聽到男人的名字,卻突然記起了什麽。

“你就是翰森,警局的負責人?”

男人被突然開口的詢問吸引了目光,沒想到居然有學生知道他的身份。他點點頭,“沒錯,我就是警局的負責人,我來這裏就是為了化解矛盾,解決問題的。”

“聽您的口音,您也是蘇州人?”趙錦雨不依不撓的追問着。

“不,我只是幼時在蘇州生活過一段時間,現在我已經入了英國籍,是一名純正的英國人了。”男人頗為得意的提高了聲調,接着捂嘴低咳兩聲,盡力保持他的紳士風度。

此刻,趙錦雨終于确定了他是誰。原來這位就是瑪麗莉亞的丈夫,來自英國的翰森先生啊,可他明明和他的妻子和兒子一樣,長着一張标準的東方面孔。

欄內人一聲冷笑,讓一個黃膚黑發的外國人做警局的負責人,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個叫李姝君的女學生,是這次抗議活動的組織者,剛才經過警局的勸誡,她已經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簽了認罪狀和忏悔書,然後我們便放她回家了。”說着,翰森從警衛手中接過兩張寫着李姝君名字的紙,在幾個鐵屋外走動展示。

“什麽?姝君學姐認罪了?”

“不可能,這絕對不是真的!”

學生們一片嘩然,李姝君的臨陣退縮使得群龍無首,讓他們的內心開始搖擺無措。

男人顯然對這樣的狀況很滿意,他卸下警衛腰間的警棍,狠狠敲在鐵杆上,比剛才警衛的敲擊聲更響更重。

吵鬧的牢房立即鴉雀無聲,他這才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所以,誰想像李姝君同學一樣明智,現在就可以告訴我,只要在這紙上簽個名,按個手印,然後就可以回家了,回家之後好好洗個熱水澡,吃頓飯,睡一覺,明早起來還是學校的好學生。”

話鋒一轉,和善的目光裏裝着滿滿的威脅之意,“如果有誰不願意簽也可以,只好先委屈他繼續待在這裏,至于什麽時候能離開,我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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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聽完面面相觑,正當不知如何做時,一只手從鐵欄空隙中伸出,瞅準時機,直接搶過男人手中的紙。

衆人頓時目瞪口呆。

“這不是姝君學姐的筆跡。”趙錦雨拿着紙,快速浏覽一遍,“我和姝君學姐曾經一起在倫敦留學,她的筆跡我再熟悉不過了,根本不是紙上的樣子。”

她又把紙遞給好幾個人看,原本就不太确定的學生們此刻也不得不懷疑,“是啊,這好像真的不是姝君學姐的筆跡……”

男人趕緊命警衛搶回紙,語氣愈發氣急敗壞,“這等大事我豈會騙你們?你們的學姐已經背叛了你們,你們還在糾結什麽?快簽字,現在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以後再想反悔也不可能了!”

“如果學姐真的背叛了我們,那麽事情對于你們來說應該很簡單,又何必勞煩警局的負責人親自到監獄裏一趟?”

趙錦雨像是看透一切,不慌不忙的站起身,環視周圍,“同學們,你們是願意相信這個笑裏藏刀來歷不明的男人,還是願意相信與我們朝夕相處的姝君學姐?”

牢房內陷入一片寂靜。

“我相信姝君學姐。”突然,身邊的姜繡寧站了起來,率先響應她的話,朝她堅定一笑。

“我也相信學姐!”吳惠珍第二個站起來,舉起拳頭出言支持。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學生被帶動,紛紛表示相信學姐。

“你……你們!該死!”男人眼見離間計失效,喪失紳士形象僞裝的咒罵了幾聲,“好,你們就在這叫天天不應的監獄裏等着吧,我看誰能來救你們!”

“放了學生!嚴懲藤岡!!”

沒有人再搭理他的鬼話,幾個牢房裏充斥着重回心頭的青春熱血,震耳欲聾的聲讨像要沖破房頂,任憑警棍如何敲打鐵欄也沒有絲毫退縮。男人只得彎腰堵上耳朵,灰溜溜離開了監獄。

第二日,學生們被抓的事情傳遍了蘇州大街小巷,學校停課,工人罷工,商人關店,百姓紛紛站起聲援,讨伐藤岡惡行。

原本故意封鎖消息的翰森頓時蒙圈,不知此事為何傳播的如此快。迫于社會壓力,警局只能抓捕藤岡,重申案件。

不管是還是藤岡犯下惡行的醫院,還是小男孩撿皮球的地方,都是在租界之外,趙錦雨也作為證人,出庭作證。輿論聲愈發高漲,藤岡被要求當衆向那個小男孩的父母道歉賠錢,并且永遠禁止踏足蘇州。

學生們全都被無罪釋放,在衆人的歡呼簇擁和記者的拍照燈中,走出了警局大門。與抗議時的不懼生死不同,面對鋪天蓋地的關注和采訪,有的學生在鏡頭前興奮的侃侃而談,有的學生害羞的擺手躲避。

人群後的趙錦雨看着這一切,片刻後收回目光,轉頭與身邊的姜繡寧默契相視,欣慰一笑。

“走吧,回家。”

趙錦雨拉起身邊的手。

“姝君學姐剛被放出來,你不去見見她嗎?”

“不了,她是這次抗議活動的學生領導,現在正被圍着采訪呢,估計沒功夫見我。”

“哦。”姜繡寧若有所思的應了一聲。

趙錦雨卻察覺出她的弦外之音,移過視線好奇的盯着她,“我發現,你最近怎麽老是提起姝君學姐呢?”

“啊?有……有嗎?”

“好像有。”趙錦雨故作深沉的點點頭。

“我……只是覺得你跟學姐關系很好,別人都沒認得她的筆跡,只有你一眼便看出了錯誤。”

“我又不是天才,雖然見過幾次學姐寫的字,但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她的筆跡。”

聽到這話,身邊的瞳孔瞬間瞪大,“那你還那麽肯定?!”

“我騙翰森的。”趙錦雨悄悄靠近身邊人,壓低聲音,“我要是态度不堅決,翰森和同學們怎麽會相信我?而且我了解學姐的為人,無論發生什麽她都不會背叛我們,唯一的可能就是翰森作假模仿了她的筆跡。”

停頓片刻,她接着解釋,“最關鍵的是,我和學姐已經想到警局不會輕易妥協,所以在活動之前我們将學生抗議的消息,暗中透露給社會各界,包括小男孩父親所在的的黃包車會,小男孩母親工作的紡織工廠,還有其他學校和報社,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防止翰森封鎖消息,蒙蔽大衆。一旦與我們失去聯絡,他們就會知道警局處理此事的态度,知道學生們已經遭遇了危險。”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大家這麽快就能組織在一起,解救我們。”

姜繡寧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為什麽在監獄裏錦雨說一切還沒有結束。

欽佩的目光油然而生,而趙錦雨卻滿不在意的揉揉眼,張開嘴打了個超大的哈欠。

“哎呀好困,我得趕緊回家睡一覺。”

接着又毫無形象的伸了個懶腰,左手順勢搭在姜繡寧的肩膀上,“你呢,你不困嗎?”

“我……也有一點。”

“那正好,我們可以一起睡覺了。”

“嗯……嗯?”

沒等姜繡寧反應過來,她就被嘴角偷笑的人推着回走了。

“趙小姐!”

剛離開沒兩步,身後突然有人着急的叫住她們。

“車夫先生?”

原來是那個小男孩的父親,旁邊還跟着他背着孩子的妻子。二人走到她們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刷刷的掉。

“趙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我們都會當牛做馬報答您!”

“不不,這次抗議活動絕非我一人的功勞,而是我的同學們還有各界愛國人士共同努力的結果。”趙錦雨拉起跪在地上的人,繼續認真道,“如今已是民國,不需要誰為誰當牛做馬,你們好好活下去,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報答。”

說完,她看向身邊的姜繡寧,姜繡寧也表示認同的點點頭。

男人和妻子卻非常驚訝,也許是因為從來沒有人跟他們說過這種話。接着男人突然想起了什麽,顫抖着伸出手,從破舊的衣衫裏掏出一個包得整齊的紙袋,袋裏是一捆錢幣。

“這些是趙小姐給我的,今天我特意來還給您,我怎麽能要您的錢呢?”

趙錦雨也想起來,在小男孩死去的那天,自己的确把鋼琴課工資全都給了車夫。

她接過男人恭敬遞來的紙袋,卻沒有裝回自己的口袋,而是将錢塞到車夫旁邊的妻子手中。“孩子的死我也有責任,你們一定要收下這些錢,為他好好操辦一場葬禮,剩下的,就給其他孩子買些吃的和衣服吧。”

“不,不行,這怎麽能行呢……”

女人搖頭推卻,趙錦雨卻将視線定向女人背後的孩子身上。順着這目光,女人也瞥了瞥熟睡的孩子,思索片刻,最終還是接受了趙錦雨的錢。

年輕的臉龐展出陽光明媚的笑,仿佛照亮了女人發白的鬓發,男人疲憊滄桑的目光也終于煥發出生活的光芒。

趙錦雨告別車夫和妻子,重新攜起身邊人的手,踏上回家的道路。

終于到達府門,趙錦雨警惕的探頭進去,發現附近并沒有人。就趁此時,她們弓下腰,放輕腳步,像往常一樣快速跑到房間。

“呼……好險,還好沒人發現,我第一次在外面,還是在監獄裏待了一夜。”

姜繡寧心有餘悸的長舒一口氣。

“是啊,這種事情我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趙錦雨也跟着附和一聲,下一刻卻轉變了态度,“能和你在一起的話除外。”

她擡起衣袖,擦了擦姜繡寧臉上的灰塵,心中不禁感嘆,為什麽有的臉髒成大花貓也能這麽好看。

撩人者不自知的想到下一件事,被撩者卻還在為對方的上一句不知所措。

姜繡寧趕緊退到屏風後,“我……我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好,一會兒我們出去吃西餐,我請客!”

房間外忽然傳來下人走動的交談聲,趙錦雨只好戀戀不舍的離開,輕輕關上門,然後從沒人的地方繞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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