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半高速上沒人,車開得很快,淩晨一點過十分就已經到了X市。陳勤森把車開進之前和鄒茵住過的小區,上六樓公寓,摁下玄關處的一排開關,視界黑暗後即刻明亮。

客廳裏物件散放着,即便可以看出鄒茵在搬完家後,又回來打掃清理過一番,但人去屋空的蕭瑟與寂靜感仍然彌散。

陳勤森把鑰匙擲向沙發,徑自去到卧室裏,疲憊地往床上一倒。

原本鄒茵也是要把這套床單被套剝走的,她那個女人過日子省細,陳勤森對她說:“留一點啊,老子有時也會過來睡個覺。”

鄒茵于是才沒把頭天晚上睡過的扯下來。

陳勤森翻了個身,太安靜了,他就抓了抓她睡過的枕頭,然後把臉埋上去。淡淡的馨香,說不出是個怎樣的香,但叫人沉迷。

其實很早以前他就覺出她和自己無話了,兩個人做-愛的時候,她并不很主動迎合着和他接吻,陳勤森邊做邊癡癡地凝看她的臉,可卻看到她其實散泛着的眼神,她是沉迷在他給予的沁骨幸愛裏,而不是他內心愛她寵她的溫柔中。她對他的身體難以抗拒,可是思想卻已經拒絕走進。

做完後她就側翻過身,玩玩手機看會兒書,兩個人并沒有什麽話。陳勤森在她身後睨着她嬌好的曲線,有時候心裏堵郁,會貼過去咬她的耳朵,揉撚她,偏叫她不得不注意自己的存在。

但有時候心裏洩氣,也就橫條條地躺在一旁抽煙不語,無法了解她心裏到底在想着些什麽。兩個人就是這樣漸漸變得無話的,愛而不可溝通。錯了,她後來其實估計已并不愛他。

這會兒枕頭上餘留着鄒茵熟悉的體香,陳勤森不由眷念起有在她身邊的柔暖。又想抱她可人的屁股了。陳勤森就斂眉切了切齒,在她的枕頭上咬了兩口,然後站起身換了雙拖鞋去到廚房。

因為聽他說偶爾會回來過夜,鄒茵也就沒有把廚具都拿走。陳勤森打開冰箱,取了兩個雞蛋和一包泡面,沸了幾分鐘後倒出來,一個人端去餐桌上。

夜半燈光黃朦,打着他寂寥的身影。他掏出觸屏手機滑了滑,都删幹淨了。最新發的一條是她新布置的家,還好,環境尚可,被她一番布置得也別有味道。陳勤森貪婪地看了幾眼。

想起之前分手的那天晚上,鄒茵對自己說的幾句話——

[我想找個人結婚了,陳勤森。可我的丈夫,并不想要是你。]

[我将來的孩子,他/她的父親,也不要是像你這樣的男人。他不需要有紋身,不要喝酒抽煙,也不要泡夜-店與娛樂-城。]

[你也有很多愛慕你的女孩子,你大可以去找她們,或許不需要像我這樣勞心勞力。]

Advertisement

陳勤森,我們終究是不适合的。

仿佛又看到她仰着下巴,目光濯濯的,毫不退縮地看着自己的姣好臉龐。陳勤森就把手機擱下,挑了一筷子雞蛋面,俯下去吃進嘴裏。

腳踩到一本淡綠的小冊子,好像是搬家時看到的什麽協和病例本之類的,他沒注意,踢進了角落裏。

搬完家,新的一周上了兩天班,鄒茵就要去H市進修學習了。23號那天,她想了想,還是給徐蘿蔔打了個電話。當時徐蘿蔔正在和陳勤森對宗堂上的賬簿,陳宅前面的二層小樓空敞敞的,說話都能有回音。

鄒茵把那天晚上看見鄭元城和黃瑤爸爸、阿大在一起的事,和徐蘿蔔講了下,讓他看看有沒必要去告訴陳勤森一下。

徐蘿蔔在電話裏應“诶、诶”,又熱情地說道:“阿珍在包粽子,小孩子現在就饞着要吃,過兩天她上X市買衣服,要不要叫她給你捎幾串過去?她包粽子的手藝你也知道,是很棒的。”

徐蘿蔔的老婆阿珍是個很賢惠的女人,他們兩個初中畢業就開始談戀愛,二十出頭分過一次手,又在一起後沒多久就結婚了。

鄒茵也是很熟悉了的,在電話裏便答:“那你幫我謝謝她,粽子就不用了。我馬上要去趟外地,回來估計都六月中了,也顧不上吃。”

徐蘿蔔挂完電話,這才瞥見一旁陳勤森陰沉的俊顏。他想想也覺得剛才自己似乎有些過于熱絡,對待已經不再是大嫂的女人,不應該這麽客氣的。

他就讪讪地說:“阿……鄒茵說她要去趟外地,大概十多天才回來。”又把剛才鄒茵說的鄭元城的事複述了一遍。

陳勤森靜默地聽完,兩道劍眉不自覺凜了凜。複問徐蘿蔔:“外地?她有說要去哪裏,和誰去?”

徐蘿蔔讷讷地:“這就不知道了,沒好細問那麽清楚……沒準是那個姓駱的?”

陳勤森臉上就略過一絲吃味。徐蘿蔔也有些同情他,要不是真的鐘情這個女人,以他這種薄情冷性的脾氣,早就分了個徹底幹淨,都這麽久了還這麽牽牽扯扯的,不是放不下是什麽?

他就試探地問:“那個森哥啊,你既然沒和小-婊睡,要不要找個機會和她解釋下。女人心都軟,解釋清楚總歸好一些。”

好個大頭好。那天去她家拿行李忍不住又和他做,做得都貼着他叫他“陳張寶”了,事畢後擦幹去淨,還不是六親不認。

她就是看不上他陳勤森這個人,那就放手讓她走好了。

陳勤森擡手扣了扣打火機:“多管閑事,盡快把賬簿對好是正經。”

煙霧彌散開,他最近煙抽得有點兇。

鄒茵去H市進修,這次進修完回去,估計領導會給她擡一個小等級的工資,那就能多拿個七八百塊錢的進賬了。

H市對她來說并不陌生,大學四年都在這個城市度過的。

駱希鵬沒幾天也路過了一趟,說是要過來辦點事,然後約鄒茵吃了一頓飯。六月的天,晝長夜短,飯後五點半天還尚早,駱希鵬就對她說:“不如去鄒小姐的大學也看看吧。”

兩個人開車去學校,操場漫步時落了點雨,鄒茵牽着裙角往梧桐樹下躲避。駱希鵬在數米之外,看着她被雨水沾濕的鬓發,不由勾唇笑說:“大學裏追求鄒小姐的人應該也不少。”

鄒茵答:“不會,陳勤森時常來學校看我,都知道我有男朋友的。”臉上略微帶點羞赧,避開他炯銳的目光。

駱希鵬慨嘆:“那你們真是談了有許多年了。”

鄒茵說:“是,從我高二暑假就開始了的,到現在差不多快九年。”

駱希鵬算算時間,那正是他弟弟急性胰腺炎去世的那個夏天。

林彥的空間是駱希鵬上鎖的,高三畢業的林彥在國外得了急性胰腺炎,帶着他尚藏在心底的青春初懷情動就離了世。

他在筆記本裏寫到:

[每周五都能和她同乘一輛公交,看她擠在人堆裏,不禁想起周董的《不能說的秘密》——

最美不是下雨天,而是和你一起躲過雨的屋檐。

真想走過去直接告訴她:笨蛋,後面很寬啊你幹嘛不站?]

[沒想到這個過路插班的學校,竟然還能遇到一個讓我心動的女生,什麽時候能聽她用柔谧的嗓音,對我唱一首歌。]

[我在籃球場上打球,看她從廣播室下來走去對面的圖書館,她白色的襯衫總是那麽幹淨,我跳起來一個漂亮的灌籃,她好像也沒有擡起眼簾瞥向我。]

[下次回去,就直接去到她打工的奶茶店門口,告訴她:同學,來杯奶茶,請給我泡茶的這個女朋友喝。]

呵呵,就是喜歡你。

隔着txt裏那些逝去的文字,也好像能聽到他嘴角帶笑,眼瞳裏噙着年少澈然的歡喜。

雖只年長一歲,但駱希鵬和林彥的性格不同,從小跟着父親在北方的林彥是清傲內忍的,而駱希鵬則更為的中庸與世故。

駱希鵬的身邊經歷過的女孩其實不少,可是經過就過去了,并沒有誰能觸動到他的情愫。原本只是借回來掃墓,而順帶替弟弟來看一看,這個曾經在他短暫青春裏留下過記憶的女孩子,以緬懷他未盡的餘念罷了。不料,不應遇見。

梧桐樹下,鄒茵的手指撚着小包,纖如脂玉葇荑。駱希鵬不自禁握過她,低語道:“鄒小姐可願跟我到外面生活?忘記這裏,我會從此專心一意地代為照顧你。”

他生得亦是十分隽朗,高大的身軀靠得近了,可洞悉一汪深情。

鄒茵聽得訝然,詫意地縮起手指,問:“駱先生怎麽忽然和我說這些?”

她的眼睛很明亮,像掬着抔水似的,這真是個水做的女人。

駱希鵬赧然地歉了歉,颦眉道:“不是突然沖動,而是深思過的請求。我知道鄒小姐念舊,但既然他不能對你做到塌心實意,鄒小姐不如放自己一片海闊天空。駱某旁的不能保證,但一定可以擔保為鄒小姐,做個盡職盡責的丈夫,與孩子的父親。”

駱希鵬說:“在Z城的生意還須再考察,等确定下來就會交給公司的下屬去打理,這之後我可能就很少回國了。鄒小姐不用急于給我答複,我大約要先回去兩個月,再過來時等鄒小姐的回話。”

駱希鵬說着便攬過鄒茵的肩膀,薄唇在鄒茵光潔的額頭上輕輕沾了沾。

微濕潤的柔情,一股暖和醇沉的踏實感。像駱家這樣的華裔豪門世家,又和陳勤森是不同的,倘若進去做了太太,那就和陳家嫁去新加坡的小姑一樣,一心一意待在豪宅裏,相夫教子,化妝花藝,時而陪同丈夫出去應酬,一切光輝皆仰仗丈夫、敬孝婆婆、撫育孩子。

這是鄒茵全然沒有體會過的另一種情愫和感覺,在她還是17歲少女的時候,她曾經渴望過和這種有學識、有共同言語話題的男子發生愛情,但此刻她卻一時懵然得尋不出話。

鄒茵回去後便發了一條微博:“額間那一下,突如其來的求請,我惘惘的,有些不知所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