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十六】
斯珩帶人離開後,施亦均才松了口氣,從侍者托盤上取一杯酒遞給明绮。
“绮姐,你別在意,斯珩哥他就是這樣,很——”
施亦均撓了撓頭,半天沒找出形容詞,最後還是明绮笑着跟他輕碰了下杯,算是解圍。
“我知道的,我聽說過他。”
明绮生得人如其名,明麗大氣,眼眸一擡,若有所思地着斯珩離去的方向。
施亦均也是人精,打眼一掃覺得有點不妙,想想家裏大哥跟明家的交情,幹脆站出來擋在明绮身前,語重心長:“绮姐,你別……別自讨苦吃啊,要是你考慮個人問題,可以考慮我哥啊。”
“什麽?”
明绮眉頭微蹙,過了兩秒反應過來,唇角勾一勾。
“斯珩這樣的,算了吧。”
那一閃而過的笑意裏,含着不易察覺的冷淡。
她跟斯珩打過照面。
在異國的一場地下格鬥比賽vip席裏,她進場的時候晚了幾分鐘,看見男人坐在最後一排。
主辦方是燕城跟他們一個圈子的,陳家二代出來創業玩票,會邀請斯珩并不稀奇。
那場不限性別,中間有組女選手,據說提前簽過生死狀。明绮聽見身邊有人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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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陳岳搞什麽?這不是借住在斯家那小青梅嗎?怎麽放上場啊。
——玩票吧。陳岳多精啊,想當紅娘呗,有人憐香惜玉了不得上去。
——斯珩?他倆到底有事沒?小青梅夠不上斯家吧。
——談一談又沒事,而且斯珩口味誰知道?陳岳不也在猜。
明绮了然,這算是某種變相的桃色禮物,讓人很難抗拒的一種。
很方便滿足雄性的的保護欲和虛榮心。
變幻的燈光和激昂音樂一打,她身後随即無聲掠過道人影。
明绮回頭看了眼,對方扣起西裝外套,神色淡漠。
男人直接離了場。
明绮幾乎呵笑出聲,陳岳那個人精,她一直聽說他打算攻略誰來着,原來是斯家這位。
這個圈子并不大,跟頂商的圈層有交集但也不多,運行着一套屬于自己的規則。
財富可以傳遞保留,但權力難說。
想培養出一個代際傳承,聰明老辣的繼承人,是需要點運氣的。
斯珩于斯家,或者康家來說,就是這樣的運氣。
而且彼時他夠年輕。一些長輩拉不下的面子,圓滑的功力他沒學過,也不必學,就如同他擡腿離席那一刻,是不會考慮其他的。
一個人理性,聰明,冷酷,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點貪婪又足夠自律,勝負欲強,又帶點疲于應付的懶倦。組成了泛着寒光的冷刃,沒人想直視。
明绮想過,也許早晚有天會跟斯珩撞上。
比如此刻。
她需要一筆有力的注資。
但沒想過,另一個領域也撞上了。
比如此刻。
那人的消失像出現一樣絢麗突然,幹淨利落。
再遇見,她在斯珩的懷裏。
明绮的大腦有一秒斷弦,又很快穩住心神。
她告訴自己,沒什麽。斯珩只是像其他人一樣,在情事上投入兩分精力解悶玩樂。
看他對待檀的樣子,一如既往不懂憐香惜玉的寫法。
就算自己做了什麽,斯珩也不會在意——
只要給他足夠的利益。
但不知為何,明绮的直覺又隐約告訴她,不是太妙。
**
為了當好莊靜音,莊靜檀做過很多準備。
她跟莊靜音的生活圈子,沒有任何重合,這一點她曾十萬分确信。
以至于漏算了一點。
date圈子實在過于廣了。
莊靜檀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內,翻車兩次。
都在斯珩眼皮子底下——
不過看樣子,他還沒想到那一層。
回去的路上,轎車外是濃重的夜色,從車水馬龍的主幹道往郊外開,漸漸地只有靜谧街燈的光一頓一頓的打進來。
而車內流淌着死寂般的靜默。
莊靜檀目不斜視,坐姿淑女筆直,呼吸起伏都不大,簡直像一尊人像。
相比起來,斯珩的姿态要松弛許多。
他沒有跟莊靜檀說話,只是閉目養神。
“王叔,”
在快上城際高速時,莊靜檀往前傾身,聲音很輕:“您走205吧,先送斯總。我不急。”
司機還沒來得及說話,另一道微沉的男聲冷不丁響起。
“莊靜音。”
莊靜檀扭頭,視線平移過去:“……嗯?”
斯珩右手微曲,食指中指撐住太陽穴,眼神淡淡盯着她。
“你給我發工資嗎?”
莊靜檀:……
這是陰陽怪氣,講她主次不分呢。
她掌心朝上,做了個你請的手勢,靠回座椅後背裏,身體姿勢寫滿防禦。
“你好像有很多不滿。”
斯珩聲線有點倦怠的啞,大概是姿勢維持過久覺得僵硬,他仰頭活動了下,喉結凸起鋒利,被昏暗的光影寸寸照過,顯得尤為脆弱。
“回去慢慢講,我最近時間空。”
莊靜檀輕笑。
“我敢麽?”
斯珩瞥她:“你不敢嗎?”
“用什麽講啊?又用斯總的手?”
莊靜檀說。
車的速度微妙變化。
她這一句石破天驚,其中暗諷的隐喻不言自明,司機王叔吓得踩油門的腳都不穩了。
斯珩失笑,一點怒氣存在的痕跡都沒有。
他随手抓過她左臂,扣住她的修長右手滑下去,最後捉住手腕,指腹在她細嫩手腕內側輕然摩挲。
“莊靜音,人真是很奇妙的動物。”
斯珩慢條斯理道。
“我知道一個人,二十二歲辦音樂會,勃蘭登堡協奏曲彈錯了兩個音,離場鞠躬羞愧得不敢看人,後來躲到母親那裏哭了一鼻子。”
“你知道她現在變成什麽樣了嗎?”
斯珩饒有興趣地問。
他摩挲到她指尖,莊靜檀使盡力氣,飛快抽出手,不讓他再暧昧地把玩下去。
“不知道。”
莊靜檀神色微冷。
“我只知道,你再把我關下去,我什麽協奏曲都會忘光的,等哪天我自殺成功了,你會跟着我一起出名。”
斯珩對她的威脅置若罔聞,只笑了下。
“想出門?”
莊靜檀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我是人,不是你養的寵物,寵物都需要放風,一個月一天不夠。”
斯珩沒說話,像是陷入沉思。
過了幾分鐘,在莊靜檀以為他要跟以前一樣無視時,他點了頭。
“也是。”
斯珩說。
“關壞了也不好。你之後想去哪,提前跟許管家說一聲,按時回去就行。你之前不是想繼續讀博士嗎?想考的話資料我讓人送過來。”
莊靜檀:……
腦子他媽有病啊?她就說說他就同意啦?
怎麽會有這麽沒原則的人?!
還管球多。管她博士,先管管自己能不能正常□□吧!
她無語歸無語,喜悅還是得喜悅,于是讓笑容按時爬上嘴角。
“……好的,真的……非常,非常,謝謝你。”
“不用。我早說過,你乖一點,我不在意細節。”
斯珩懶懶道。
莊靜檀話都不想應了,轉頭看向窗外的夜,陷入沉默。
到家後,斯珩沒待十分鐘,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聽動靜似乎是要飛去出差。
莊靜檀換了身家居服,披了件毛衣外套,靠在門框上,微笑着揮手把人送走。
斯珩上車前還在戴着藍牙打跨國電話,他講法語很流利,講到一半,最後側頭看了她一眼,說不清什麽意味,看得莊靜檀眉頭微蹙。
他收回眼神,上了車。
名貴的黑色商務轎車消失在別墅門口。
莊靜檀又吹了會兒冷風,目光落在搖曳的樹影上。
斯珩比她想象的更敏感。
她從毛衣外套中順手摸到個方正硬盒。
莊靜檀拿出來看了眼,淡藍色的煙盒上印着Mild Seven。是別人送她的。
今天還跟那人碰了面。
她出神了剎那,從煙盒裏磕了一根出來,咬在齒間點燃。
很久沒抽了。
之前顧慮太多,現在斯珩已經明顯看出端倪,再摒太牢,會過假。
莊靜檀深知,要适當地放開一些——斯珩能怎麽樣?最多覺得莊靜音這個人太虛僞,裝乖乖女。
她還沒來得及過瘾,先欣賞了一秒煙霧如何從指尖缥缈地散開。
今晚要考慮的事不少,但此刻,她只想放空一會兒。
放空也不犯法。
但很快,轎車的動靜聲響去而複返,停在門口。
莊靜檀持煙的動作一頓。
是斯珩。
他把西裝外套扔在車後座,大步流星地穿過前院,邊走邊順手解掉襯衫最上方的扣子。
莊靜檀沒有熄滅煙,也沒有動,依舊靠在門框上。
不過這次,地勢上,是她自上而下,看着斯珩走過來。
她過眼的美人不算少,沈珧帶回家的男人也很少有差的。
但是斯珩跟他們不太一樣。
他走路的姿态也是。是一種對世界毫無懼色的優雅兇猛,毫無疑義的上位者之姿。
會讓流動的空氣靜滞。初冬的風吹來植物的氣味,帶着似有若無的香氣撞過來。
斯珩走上臺階,沒有半個字,平靜伸手扣過莊靜檀後腦勺,俯身兇狠索吻,唇齒相貼的瞬間,舌尖撬開她齒關,掠去那一絲極淡的煙草氣息。
莊靜檀錯愕了很短的一瞬,連掙紮也沒有,随他去了。
情人嘛。
要盡一點情人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