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她是個騙子,騙過了幾乎所有人。

斯珩知道。

即使知道,也對這一刻她毫不掩飾的無恥感到荒謬。

她晃蕩着白淨的小腿,腳尖像作畫一樣,從他西褲外沿蹭了蹭,慵懶的貓科動物,靈巧又高傲,自作主張地游移,停留,最後若無其事地離開。

斯珩極緩地吐出一口氣,盯着她的黑眸沉而無聲。

“我又沒有說錯。”

莊靜檀的語調慢騰騰。

“斯總,人說到底,是動物來的,你看你連這個都不好控制,對吧?”

她講話的語氣很柔和。

屋外夕陽時分正遇逢魔時刻。

被天鵝絨一樣的深藍緩慢侵吞,夕陽如血的光影落進來,照得萬事萬物跌落在旖旎幻境中。幻境外也許是愛麗絲的兔子洞,也許是幽暗的風暴漩渦。

斯珩雖然覺得荒謬,但不怒反笑。

她的挑釁很直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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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說了簡短的一個字。

接着笑深了些,俯身吻住她的唇,掌心繞過她的腰,把人往自己的方向用力帶了幾分,黑眸仍然微垂看她。

莊莊靜檀為了呼吸微微張嘴,他擡手捏她下颌,漫不經心地調整角度,纏吻變得兇又激烈,空氣也變得混亂起來。

兩人像獸類。

誰都不肯在纏鬥中落了下風,斯珩不閉眼,她也不閉;吻深入後她忽地咬住他舌尖,斯珩也不訝異,根本不在乎那點痛感,只是揉了揉她頭發,笑一笑,聲音比平時低啞:“幫我。”

金屬皮掉在地毯上的聲音很輕微。斯珩捉住她的手腕。

空氣燙得很輕地一跳,莊靜檀眉心也一跳,

确實還行。

莊靜檀心裏非常不情願的承認。

她猶豫了一秒,最後伸手。

斯珩很微妙地僵住。

并不是因為快意——

他不是完全冷淡。只是受過往制約,潔癖到了極端的地步。說到底就是那回事,自己的時候有過,但過後也不會眷戀。

不是沒有酒醒了,有人“禮貌”把人送過來的經歷,斯珩酒後頭疼,下意識把人掀翻下去,出房間就中斷了與安排者之間的所有合作。過後再沒人敢拿這個讨好或給他下絆子了。

盡管感覺循路而上,他依然控制得極好,停止深吻,垂眸望着着莊靜檀,不錯過她面上任何一絲細微表情。

沒有讨好,沒有崩潰,沒有厭惡。

她的情緒平和,甚至到有一絲老僧入定的耐心和放空。

對上斯珩眼神,她還微歪了下頭,有點審謹慎的疑惑——

顯然斯珩陰沉下來的臉是不滿意,還是非常不滿意,看起來要掀她攤子了。

不會是想要聽她的動靜吧?

莊靜檀沉默了一下。

“……”

莊靜檀畢竟是個負責的人,她提出建議。

“想聽聲嗎?那個有點難,要當然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醞釀一下——”

斯珩撤出,左手合扣住她兩只手的手腕,壓到莊靜檀頭頂。

“我不想聽聲音,”

斯珩的聲音很平靜。說話時,動作沒停。

鑒于他不愛惜衣物的前科,她還是下意識地抓了下他手臂,眉頭微皺:“……我自己來。”

斯珩:……

很細膩靈活的前搖。

莊靜檀身體迅速繃成一條直線,倒抽了口冷氣,右手抓住斯珩小臂,指甲下意識抓進去。

斯珩的手生得指節修長,指甲修剪得很規整,完全不會刮傷她。

還是一看就很養尊處優的一雙手。

莊靜檀分心了一瞬,想起她提前一年的準備中,有保護手這項。護手霜、手膜來回很多遍,為了更靠近莊靜音的狀态,即使她們已經多年未見。

但沒人知道,她其實是見過莊靜音的。

二十一歲時。

不過沒有見到。那天莊家一家人開車出行,後來又在奢華的酒店噴泉門口等了許久,截停住了一輛車,夫婦倆下車去迎上了那人,莊靜音安靜地坐在車裏,手輕搭在車窗上,有些懵懂地望出去,撞上一個男人的眼睛,像受驚吓的小兔子又縮了回去。

路燈的光暈,降下的雪,觸目所及盡白。

還挺像電影。

莊靜檀在那條路的倒數第四個路燈後,抽着煙望着那一幕,完全的旁觀者視角。

她看得津津有味,在沈珧嘴裏高高在上、冷血決絕的生父,姿态像狗一樣,讨好的眼神在中間人和那個男人之間轉來轉去。

人間是等級森嚴的鬥獸場。

莊靜檀覺得沒意思,把煙熄滅,扔到垃圾桶,轉身走了。

她對男人的印象是,年輕,唇邊微笑很淡,垂着的手很漂亮,因為溫度冷,白皙微紅,更顯骨節鋒利。

現在,那雙手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出現在本不該出現的地方。

隐秘又旖旎。

莊靜檀唇角很輕地挑起,胸口不住地起伏,眼睫垂下,那個笑卻近乎微諷——

不針對任何人,只是覺得人生可笑,像寫好既定程序劇情的游戲。

那些巧合堆沙成塔,某一刻轟然落下。

叮——

在前戲要結束,斯珩剛直起身的時候,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加狂震。

斯珩緩緩扭頭,看着不停在響的手機,下颌緊了緊。

莊靜檀估摸着,他在把手機砸出去和拿起來之間正作着激烈心理鬥争。

最終還是接起來了。

那邊的聲音隐隐約約,但莊靜檀耳尖,聽見了一個‘康董’。

斯珩平時接公事電話還會嗯兩聲,這次是例外,助理連斯珩應聲都聽不見了,小心翼翼地追問:“那您一個小時後的日程可以空出來吧?”

“知道了。”

斯珩聲音很淡。

他開着手機免提,面無表情把西褲襯衫整理好。

想了想還是解開了扣子,打算去屋裏再重新換一套。

“斯總,”

莊靜檀這邊穿好毛衣,神色純良地爬到沙發沿邊,眨了下眼,神色無辜地問出欠欠兒的話。

“您……沒關系吧?”

斯珩完全沒被激怒,只是輕笑,擡手将她的發絲勾到耳後:“你又不走。我們時間還長。”

莊靜檀忍住冷笑的沖動。

斯珩去卧室裏換衣服,她從茶幾下找到盒夏威夷果仁,剛想打開,想了想還是扯開聲音問了句:“這個堅果我——能——吃——嗎——”

砰。

斯珩剛好出來,他甩上門,懶得看她,只扔下一句:

“能種出來。你也可以自己去種。”

莊靜檀:“噢,謝謝。”

她拿了一顆放進嘴裏。

“再見。”

斯珩手搭在門把手上,頓了幾秒,像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

莊靜檀餘光掃到了,吃堅果的速度也慢了幾分。

如果這時斯珩突然回頭,他會看到一雙冷然警惕的眼睛。

斯珩的指尖在門把手上依序輕敲,才回頭看她。

“莊靜音。”

他的聲線向來低沉悅耳,抽離了情緒和笑意後,質地像一場雪。

雪意是四季中最獨特的存在。

冰冷,幽暗,寂寥中常存審判,許多暗的厄運都在雪天發生。

“你的手心怎麽有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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