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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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正行進在山坡樹林裏,怨不得這麽颠簸坎坷。

它大概聽到海榴的聲音,腦袋微微歪了下,低吠了一聲。

海榴伸手,努力抓了下馬鬃,它就停下,甩了個響鼻,嘗試回頭看。

萬裏倒是還聽往日的指令。

“你做什麽?要帶我去哪?是你打暈了我?”

海榴有一萬個問題,阿八只回答了一個。

“沒打。草藥,會暈。”

“你竟然迷暈了我!”

海榴叱問。

“你抓我做什麽?威脅我父親?”

萬裏似有一瞬迷惑,然後回答:“我要回去。”

“你回去抓我做什麽?人質?”

遠處忽有些聲音,阿八警惕地張望,眸中忽地閃過野獸般的兇猛,萬裏也東張西望起來。

一人一馬,倒是行為極其一致。

海榴也看。暗暗希望是有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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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離大路,好似有些遠,但是或許能有獵人。

不過,她沒能如願,只是一個貂兔樣的小東西罷了。

阿八也看清了,伸手拍了下萬裏,又拉了下缰繩。

海榴又揪萬裏的鬃毛。萬裏猶豫着停步的時候,阿八發出一聲低沉的口哨,萬裏就打了個響鼻,繼續往前,任海榴再做動作指示,也不再理會。

果然是白眼狼的馬。

還有人。

“阿八,我對你……”

想和阿八打打懷柔牌,卻想起來,把別族王子鎮日踩來踩去當奴才,着實不算有多好。

“我每日好吃好喝給你,給萬裏吃的比別人家下人還好,還答應一年之期就把萬裏還回給你,對你難道不算仁至義盡。”

“你堂堂……男子漢,如何做出這種腌臜事!”

“不能離開主人,帶主人回去。”

阿八難得說了長句子,卻聽得海榴皺了眉。

這……不過,倒是符合阿八一貫的奇怪邏輯。

海榴軟下聲音,道:“阿八,你讓萬裏停下,我不趕你了,你還做我的,馬奴?我們回去。”

阿八有些懷疑地問:“真的?”

海榴忙保證:“當然是真的!你若想留在将軍府,以後就一直留在将軍府,我絕對不再趕你。你會說話,不是啞巴,我也不趕你。”

阿八裂開嘴笑,海榴也心頭一喜。

但是阿八的笑馬上又收斂去,有些喪氣。

“我得回去,王傳訊,我必須回去。”

海榴琢磨起一些關于阿八和哈邑兒的夢。

臉上卻漾着笑,說:“沒關系,你有事就先回去,我回将軍府等你,等你有空了,你再回葪京來找我。”

她期待地看着阿八,看到阿八認真思索了下,然後說:“不行。”

海榴還不待繼續勸說,他夾了下馬肚子,萬裏開始狂奔。

這裏并非平地,萬裏時不時就是斜着身子,又幾乎撞到樹木,海榴下意識驚呼,大聲喊:“停下!停下!萬裏!阿八,你不聽我的話了嗎?你不是說,我永遠是你的主子!”

阿八卻并不吭聲,只是攬着海榴的胳膊,越發收緊,海榴都被勒疼了。但是,也不再如之前一般,左晃右蕩得吓人。

她緩了口氣,又想勸阿八:“阿八!你……”

卻被阿八一下子捂住了嘴。

馬雖仍在疾馳,卻平穩了許多。原來是靠近了大路。而且路上,似乎有幾輛馬車在行進。

海榴拼了自己能使出的力氣去掰萬裏的手,大聲喊:“啊!”

她想讓路上的人注意到自己。

卻再一次聞到了那股子奇怪的味道,又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晚上。

海榴覺得自己是被凍醒的。

如今是春日,即便夜裏涼些,也不該這麽冷。

況且,面前還燃了火堆。

“這……”一開口,嗓子有些沙啞,海榴咳了一下。

“咳,這是哪裏?”

腦子裏迅速回憶了一下之前的短暫對話。

“你想帶我去哈邑兒?”

“吃。”

一樣東西戳到跟前,氣味沖鼻,有些腥氣,也有那麽一點兒香味,還帶着些烤糊的焦味。

實在不怎麽美妙,可是海榴聞着,竟覺得餓了。

她發現自己是在阿八懷裏,掙紮想站起,腿腳卻發軟,又跌坐了下去。

“你給我用了什麽迷香?不許再用!”

很多迷香,可是會損壞腦子的。

“你怕我跑,怕我喊,告訴我便是,不用把我迷暈。”

“你聽明白了嗎?”

“好嗎?”

“不用了。”

“吃。”

阿八言簡意赅,不知道又從哪裏抓了一把野果子,竟然就是那日海榴讓他采摘的刺玫果。

伸手展開給海榴看。

“洗了。幹淨。”

如今即便不幹淨,也沒辦法了。海榴拈起一個果子,努力擡起手臂放入嘴中。

果子酸死了,沖鼻上腦,倒是讓她更清醒了,連手腳都更有知覺。

吃了幾個果子,腿腳的麻木已經恢複了好些。

就着阿八的手,又将烤魚的焦處扒去,撿了烤熟的部分,吃了一些。

恢複些體力,海榴才重新又問:“這是到了哪裏?”

“澧水河。”

雖看不清遠處,不過聽得到附近的水流之聲。

海榴暗暗心驚,不由看了卧在阿八身後的萬裏一眼。

真是匹好馬!她給起名叫萬裏,當真是沒叫錯。

難道僅僅一日,竟然已經行了幾千裏。

澧水河,南岸是大葪,北岸則是森林,過了這片森林繼續爬山,就會進入四駝神山脈。

而四駝神山脈,其下是森林,其上是雪山。

哈邑兒王族,傳說居住于雪山之巅,與大葪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甚至基本不下雪山,是遺世的異族人。

夢裏并無阿八劫持她回哈邑兒的事情。反倒是,他跪在樹前虔誠祈禱,“雪神保佑,救回我主人!雪神庇佑,我主人平安歸來我身邊。”

夢裏,他還對誰說,“他待我主人不善,我要将他千刀萬剮!”

可惜夢這個時的海榴不得自由,沒法轉身看看他在對誰說的這話。

不過,她暗暗揣測,阿八所要千刀萬剮的“他”,就是程昱。

畢竟程昱在夢裏,是一個撕去僞善假面,拿手掐在她脖頸,還在耳邊說可怕的話威脅,令她渾身發毛的混賬東西。

夢裏的阿八雖有所變化,甚至金戈鐵馬而來。但是,随着進入更多夢境,海榴可知,阿八似乎仍是認她做“主人”,且要不顧一切救她。

所以,海榴才打消了想要關押阿八甚至殺死阿八的念頭,想着将他打發離開,讓父親避開“叛國”之禍事,并提早防範哈邑兒人即可。

海榴氣鼓鼓,嘴裏含糊念叨,“不該心慈手軟!”

若是她狠下心,趁着阿八無知無覺,直接要了他的命就好了。

如今倒害得自己被劫持。父親知道後,也要着急傷心了。

若是被當做人質,對大葪皇帝自然沒什麽威脅,父親卻要左右為難。搞不好還真要做個“叛國”的決定。

“阿八你個蠢奴才!你竟然敢劫持我!”

海榴忽地變臉,回身對着阿八,破口大罵。

“一個奴才而已,以下犯上,我總有一日,會要了你的命!”

“你總不能永遠迷暈我!只要我活着,就會想辦法殺你。除非我死!”

咆哮般罵着,還從旁邊撿了唯一一個小石子,沖着阿八的臉扔去。

又揚手去打。

阿八并未躲避,任海榴的手噼裏啪啦打在臉上,指甲将臉都劃出了血痕。

海榴看他一副毫無反抗的癡呆相,頗覺無趣,又伸出雙手,張開來嘗試抓在阿八的脖子上。

心裏想着一個用力,就會将阿八掐死……

但是實際上,似乎毫無作用。

很早之前,海榴就發現,阿八的身體就如同鐵煉銅鑄的,頗為羨慕。

如今才發現,連他的脖子,也是如此。

迷藥本就還有後勁,這麽折騰一番,阿八除了臉上的血痕,別無所傷,倒是海榴自己,累了個半死,氣喘籲籲,跌坐到了阿八腿上。

只一雙明眸,滿是怒氣,又含了些水霧,讓人看着,無端就覺得欠了她,傷害了她,委屈了她。

方才被打罵都無動于衷的阿八,臉上忽然漲紅。

他低了下頭,又重新擡頭,盯着海榴的臉,幾乎一眨不眨。

“別生氣。”

“沒有……沒,不是劫持。我帶主人回家。”

海榴用僅剩的力氣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要氣死過去。

她喘了幾口氣,積攢力氣,試圖修正阿八的腦子。

“我即是你的主子,你就該聽我的。我不讓你帶我離開葪京,你就不能這麽做!”

阿八卻搖搖頭,他雙手抓住海榴的胳膊,擡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

“不是的。王說過,自己的月亮,要捂在自己懷裏,永不放手;否則,就會像飛雪一樣,消融不見。”

他雙眼灼灼,迸發光芒,絲毫沒有劫持了海榴的羞愧。

“我不離開主人。”

大概總算是還能體察出海榴的生氣,他又道:“求求主人,別生氣。等我回去,和王說過,再回去。”

海榴閉目思索。

按着夢裏只言片語的拼湊,哈邑兒的王……

“別生氣。”

阿八卻打擾着她屏息凝神。

“馬,不是故意撞下去。我終于找到了主人,想跑過去。”

海榴皺眉睜開眼睛。

“你是說桃花的事情?你……胡說什麽,你知道終于找到是什麽意思嗎?”

阿八沒有回答,抓在海榴胳膊上的一只手松開,伸進懷裏摸摸索索,然後拿出來一只小小的金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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