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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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海将軍出發,為示聖恩深重,太子去送了。

因小桃枝還未熟悉,海榴騎了匹花色老馬。

她一身朱紅騎裝,英氣中帶着些驕縱傲氣。臉上一直一直漾着笑。

可是等真的要告別,下馬笑盈盈擁抱了父親之後,眼圈就忍不住發熱。

她不想父親發現,正焦急如何掩飾,侯在一旁的程昱忽然上前,擠在她和父親之間。

海榴被擠得幾乎失衡,程昱伸手扶了她一下,她趁機擡手蹭了下眼角。

因着驚訝和忿忿,心底那點兒因為不舍父親生出的酸楚,也被沖淡。

“臭小子!”

海将軍難得拍了程昱一巴掌,怒罵了一句,見海榴已站穩,程昱又在與她說話,就退開,與另一側的紀玄祉又寒暄了一句。

“你放心吧。”

程昱望着海榴。

“放心。”

海榴點了點頭。

也後退讓開路,讓父親和随行兵将出發。

“別難過,還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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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後忽然傳來聲音,驚了海榴一跳。

“怎麽了?”

紀玄祉有些訝異。

旋而又道,“沒事,以後讓你爹爹多回來就是。”

海榴忙搖頭,“不要!”

紀玄祉微微蹙眉。

“他回來,老管着我。我才不要!”

海榴換了一副撒嬌的語氣。

“你啊。”

紀玄祉伸手撫向海榴的頭,海榴莫名想要躲開,卻只是低了下頭,道,“我們回去吧。”

紀玄祉望了望不遠處的山,“要不我陪你再去看看馬。醉玉山莊,又新來了幾匹馬,我也還沒來得及看。”

海榴想起小桃枝來,倒是生出幾分高興。

“不了。我爹爹送了我一匹馬,正好回去多馴馴。走吧殿下。”

海榴已經當先往自己的馬走,紀玄祉在她身後,臉色有些陰沉。

“榴兒!”

海榴已經躍上了馬背,端正坐着,看起來如雲端的神女,金玉為身,高不可攀。

“過幾日,會有簪花宴,我備了一些衣服首飾,晚點送給你。”

最近正是京裏科舉的好日子,海榴因忙于別的,竟沒大留意。

紀玄祉微微笑,如春風溫煦,如輕陽和暖。

“到時候不少青年才俊會去……小叢應當也會去。”

大葪科舉京試,兩年一次,上一次時,因林禾依夭亡,海榴哪裏還會關注這個。

海榴說不用,紀玄祉還是将東西送進了将軍府。

箱子打開,海榴彎腰翻看。

勿需質疑,都是上好的布料和繡品,珠寶首飾更是難求之物。

海榴沒見過父母如何相處,卻也忍不住想,若是夫妻如此,相敬如賓,也是很好的吧。

未免生出一些柔軟情愫,可是,東牽西扯的事情太多,她如今尚處迷林中,只求找出路罷了。

或許因父親終于離京,海榴忽然有些倦怠,本想和小桃枝親近下,也作罷了,收好東西,倒頭竟又睡了一覺。

……

“哥哥,你路上要當心。”

這聲喚讓海榴有些驚奇。

待看清前面的是程昱,幾乎有些羞臊起來。

程昱回頭,揮揮手,沒有說什麽,眼裏卻似有千言萬語。

……

海榴忽覺心底無數酸澀情緒湧起,她待要去想這是為了什麽,卻猛然醒轉。

沙燕進來,遞上濕帕,有些擔憂地道,“小姐臉怎麽這麽紅?可有覺得發熱?”

海榴用濕帕捂住臉,放開道,“睡得熱了吧。”

沙燕收回濕帕,卻仍多看了海榴兩眼。

海榴一向身體康健,今年莫名病了幾回,讓身邊丫鬟們都更仔細了些。

為了打岔過去,海榴問起今年大考之事。

提起這個,才進來的沙菊興奮起來。

“明日就殿試了,當下就會張榜,還有游街。小姐可要去看?兩年才一次呢。”

“不知道今年可否有年輕的,據說京中很多人,已經早早宴請過會試中考的好又年輕的。哈哈哈哈……”

沙綠也忍不住湊趣。

“都備着給家裏女兒說親呢。”

沙燕就瞪她,“這與咱家何幹。”

沙綠吐吐舌頭,從內室出去後卻小聲辯解,“我瞧着小姐最近不大開心,出去都少了,才想勸她去看看。”

海榴終究還是去看小桃枝了。

先喂了一些吃的,然後上了馬,在将軍府特意修建的馬道上溜達。

馬道是環着将軍府的外牆內建的。一路行到東南側,望着隔壁的屋檐,想起下人們回報,林禾叢終究還是回了書院,卻仍是有些放心不下。

可是,因了那個荒誕的夢境,越發沒了去找林禾叢的勇氣。

翌日,在幾位丫鬟們的撺掇下,海榴還是去看了狀元游街。

據說狀元選才,往年大多老邁,至少是不年輕。今年的狀元,卻既年輕,又英俊,惹得看游街的小姐夫人們一片贊嘆,扔花枝的,扔帕子的,幾乎将他淹沒了。

馬兒一度被攔住無法前行。

海榴只是來湊個熱鬧,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瞧着身着紅袍,頭戴狀元冠的側影,卻是在愣神另想林禾叢的學業,連丫鬟們叽叽喳喳都未曾入耳。

“小姐!小姐!”

胳膊忽地被沙菊抓住,“狀元郎看過來了。”

海榴回神往下望,看到一張标致如女孩子的臉,漲得通紅,正仰頭望過來。

海榴忍不住笑,又伸手,沖他揮了揮。

“啊啊啊啊!”

“小姐你認識狀元郎嗎?”

身後的小丫鬟們低低驚呼。

街上和對面樓上的人,也因着狀元郎停馬對着某處揮手,紛紛張望了過來。

和海榴同在一側的,可就急得百爪撓心,紛紛讓仆從下樓去打探。

海榴又揮揮手,見馬上那位,仍在笑,癡癡呆呆的,完全就是那日結巴時的模樣,忍不住失笑,退後幾步離開窗口,“阖上窗吧。”

小丫鬟們滿心遺憾,還是阖了窗,又在縫隙裏偷看,報說,“走了走了,狀元郎走了。”

“小姐,他還回頭看呢。”

主仆難得一起坐馬車,衆人皆是滿心好奇,卻又只能忍着。

倒是海榴覺得好笑,主動道,“也不認識。有次,我去醉玉山莊那次,碰到過一……兩面。其實連姓名都不知。”

沙綠忙道,“石寄友。狀元郎叫石寄友,據說家裏只是普通人家,并非有名的世家。”

海榴回想了下,似乎是類似的名字。

卻不知道魏五等人,如今是什麽心情。

因着狀元郎和自家小姐是“舊識”,沙菊幾人,對大舉更熱情了些,對即将到來的簪花宴,也上起心。甚至連紀玄祉送來的服飾,也挑剔起來。

海榴也并沒穿那樣華麗奢靡的衣服,素日愛穿朱紅之色的她,倒是選了一身極為低調的綠袍。

只從紀玄祉送來的箱子裏,拿了一件珍珠項鏈戴了。

殿試選了狀元後,當日即張榜游街,晚上是瓊林宴,隔日按着慣例是謝師和拜師,再一日,便是慣例的簪花宴。

瓊林宴是宮裏宴請新科進士,簪花宴,則在京外,實際上,是讓世家大族,都結識一下這些新科進士,或攀親,或交助。也免得以後,見面不相識,這些人無意中得罪了世家權貴。

海榴去,也是為了都認一認。

按前朝舊例,簪花宴慣常是公主起宴的。只是如今宮裏的公主,似乎都沒特別耀目的。這件事便落在了太子手裏,所以仍是在醉玉山莊。

那裏很便于騎馬,海榴心裏雖有些莫名不安,但她更不願讓京中人覺得,沒了那匹黑色巨馬和異族馬奴,她便換了個樣子。因此,仍是打算騎馬而去。

可是沙燕等人如何能依。以前有阿八,他雖魯莽,護衛海榴卻着實可靠,帶了他一人,便勝過帶一隊侍衛。

她們雖是仆從,但是慣會軟磨功夫,往常也總是見效。

可是今日,海榴想起上次去醉玉山莊,現在萬裏和阿八已不知去處,若是再見,亦難說是敵是友。心裏煩躁起來,倒是逆反了性子,道,“往常不都我自己來去的,何況今日一路之上,都有官家護衛。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今日就這麽定了。”

她生了氣,小丫鬟們也不敢再吭聲,只得等她騎馬而去,再乘了馬車,順着路追去。

海榴還是第一次騎小桃枝外出。因小桃枝性子野,怕它亂跑,也未曾打馬飛奔,跑跑走走,磨着它的性子,漸漸倒是忘了別的,一心馭馬。

行至半路,看到前面一輛馬車停在路中間,走近了細細看,竟是忠義公府的。

海榴才認清,有人從馬車上下來,走了過來。

“海姐姐。”

海榴與林禾叢也不過是幾日未見,可是竟有些恍若隔了不知多久之感。

她這些日子也多有讓人關注林禾叢的動向,可是因了那日詭夢,本想好再尋他說一說話,卻放棄了。

“海姐姐不想看到我?”

倒也算是。不過海榴慌忙下了馬,擠出笑喚,“小叢。”

“沒注意到是你。以為你今日會和同窗們一起呢。”

林禾叢亦笑,又喚了一聲,“海姐姐。”

擡頭看看海榴的新馬,低頭一瞬,道,“姐姐可能與我同行?”

海榴想起本欲與林禾叢說的話,因了一場夢就不管他了,心裏有些愧疚,于是下馬,将馬缰繩栓于路邊樹上。

林禾叢有些驚訝,海榴道:“沙燕幾個在後面呢。”

又嘀咕,“鬼鬼祟祟,似做賊一般。”

林禾叢想起海榴和她那些丫鬟們之間素來的“争鬥”,忍不住又笑,這次倒是真情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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