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秋涼,你上哪去了?幾天不見你人影。”課後,李明玉笑着過來纏人。

我拿開她壓在我肩上的手臂。“我生病了。”

“真的?”她聞言略微吃驚,橫來一只手背貼住我的額頭。“很正常,沒發燒嘛。”

我拍掉她的手,怒瞪她一眼說:“你才發燒咧!”

“開個小玩笑,來,笑一個,別太嚴肅嘛。”她捏住我雙頰,硬要我擠出一個笑容。

“嘻——行了嗎?”我無奈道。

她跑過來跟我擠一張椅子坐。

“喂,你知道嗎?你沒來這幾天,有個人天天來探問你的消息那,你猜猜看是誰?”她故作神秘狀,想吊人胃口。

“我哪猜得到。”我站起來,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李明玉跟着我站了起來。“我告訴你喲!就是上次那個帥哥啊!

你記不記得,上次你跌倒時遇見的那個,看起來很舒服,很有男人味的那個。“她不斷地補充說明。

是他?

“想起來了嗎?好奇怪哦,他幹嘛找你呀?你們認識嗎?”李明玉一雙賊不溜丢的大眼在我身上轉呀轉地,似乎想從我身上發現一點蛛絲馬跡,或是挖出一點新聞。

“對呀,我們不僅認識,算算,我們還攀得上一丁點親屬關系呢。”我乾脆順水推舟地說。

有個英俊的親戚其實也挺不賴的。好比說,潘安的孫子就是醜也不會醜得太離譜;有個這麽俊的人做親戚,憑着一點點共同的血液,秋涼小姐我雖稱不上天仙美女,起碼還不算難看,道理其實是一樣的。

“真的假的?”李明玉狐疑地看着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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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就算我所言句旬屬實,她仍要這麽問。

“真的。”我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我不稱它作謊言,我叫它“玩笑話”。玩笑嘛,說來笑笑又有何不可?

“真的?他是你的遠親?”

怎麽李明玉一臉踢到金子的表情?

遠親?李明玉将我的話縮譯成這兩個宇。“應該算是吧。”

“太好了,秋涼,你一定要介紹他讓我認識!”李明玉興奮地抱着我的手臂,找整件外套都要被她給扯下來了。

“你不是有大方了嗎?”我故意取笑她。

“男友當然是認識愈多愈好啊,有備無患嘛!”她續說:“現代人誰還講究從一而終那套八股?欲則聚,不欲則散,這才是現代戀愛精神。”

“你是不是跟大方怎麽了?上回你不才說喜歡跟欣賞是兩碼子事。”

“沒錯啊,可是,所有的喜歡一開始都起源于欣賞啊。”

是嗎?

我不打算再争論這種永遠都沒有正确答案的問題。

“啊!”李明玉突然大叫一聲,我正疑惑,她卻塞了一封信封給我。“魏品軒托我交給你的,我差點忘了。”

李明玉在一旁催着我打開——

是一張卡片,錫卡紙上印着一幅水墨畫,繪著一潭明湖,月色微暈,湖上一水亭,聚着文士數人,有一女子坐于湖畔,低首撫筝。

這景色像極了那夢幻一般的夜,我驀地想起魏品軒輕印在我頰上的吻,不由得心頭一陣燥熱,臉色潮紅。

“魏才子給你卡片幹嘛?”李明玉好奇地湊近,将頭靠在我肩臂上。

我倏地将卡片一合,斜眠着她,笑說:“孔老夫子沒教你非禮匆視嗎?”

“讓我看看又不會少塊肉——該不會是情書吧?他那天晚上吻了你耶!”

殺千刀的,她就非要提起這件事嗎?我都已經夠窘了。“那不叫‘吻’,而且那只是傳統。”傳統?那豈不代表下屆詩魁換人時,我也得這麽做?這算什麽傳統!又是哪個王八蛋規定的?

“要不然什麽才叫作‘吻’,難不成要親到嘴巴上才算?”李明玉口無遮攔地嘲諷着。

無論如何,我不承認就是了,這一點堅持,我寧願舍棄保守而就進化。

“得了,別一副苦瓜臉,只不過是一個吻而已。”李明玉拍拍我的背,‘安慰’道。“快看看他裏頭到底寫什麽嘛!”

我甩開她,打開卡片——秋涼,恭喜你贏得了詩魁的榮譽。你确實是個很有才華的女孩。

星期六晚上,在湖畔将有一場青年詩人的聚合,希望你能撥冗參加,期待你的莅臨。

魏品軒

“他請你去參加他們的聚會呀!”李明玉不知何時又湊了過來。“說不定魏才子真對你有好感呢。”

她拉着我,左看看,右瞧瞧。“啧!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先是一個小陳,現在又來一個魏才子,有這麽多人拜倒在你石榴裙——哦不!拜倒在你牛仔褲下,請問你究竟何德何能?”

“我何德何能?不過天生麗質難自棄,色不迷人人自迷罷了。”我打趣道。

我有何德能?女子弄文誠可罪!我不要集滿一身罪過就不錯了。

李明玉就是愛大驚小怪,普普通通的一張邀請卡和幾行文宇竟被她當作魏才子對我有“好感”的證據。我真是服了她。

我是個怎麽樣的人,我自己難道不明白?以前的杜秋涼沒人要,哪裏知道上了大學便一下子炙手可熱起來。果真是如此,除非以前那些人眼睛全長在腳底,才舍滄海遺珠,沒發現我這塊“蒙塵的瑰寶”。

“才褒你兩句就飛上天啦!那我再多誇獎一點,你是不是打算要飛到廣寒宮,陪嫦娥‘碧海青天夜夜心’?喂,說真的,你到底去不快?”李明玉好奇地直問我。

奇怪,我去與否,對她而言很重要嗎?

“看過‘未央歌’沒有?”

李明玉點點頭,卻一臉茫然。

“套句裏頭的一句名言,‘幹卿底事’?”我還特地用北京腔加重語氣。

我想,魏才子會邀我,太概是我頂上詩魁頭銜的緣故。去小聚一番倒是無妨,只可惜那天晚上我沒空,得去上家教。提起那個小子,我就頭大,惡夢啊!我想他根本不需要家庭教師,他只需要一根棍子,我會考慮免費奉送他。

另外,社團那兒,我打算不去了,雖然有點對不起昭君,可是,不知怎地,我處在其中,一直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今晚再去一次,就當作是最後的告別。

昭君若是懂我,她會明白的。順便我也要把她上次借我的仿玉簪子還給她。

* * *

晚上,我到了社團的活動教室,沒有早到,也沒遲來。我上禮拜沒來,不知道今天是團練的時間。挑了張椅子坐下,靜靜地觀看着其他人練習。

筝聲有點澀,不知是不是天冷的關系,凍着了那撫筝的手。

胡琴的聲音總是那麽凄涼,跟着琵琶的節奏,顯得有些倉卒。琵琶在演奏中依然扮演着主旋律的讨好角色,沒辦法,誰叫彈奏它的是那麽嚴肅、強勢的一個人,只要他要,誰搶得過他。

啊!揚琴,揚琴清亮的弦聲永遠都是這麽特出。

曾經我也想像着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可是我是個怯懦的人,缺乏音樂的天分,只能選擇逃避、再逃避。

昭君的仿玉簪,—下回見面再還她吧。

* * *

我一直在想,是現在的小孩變聰明了,還是我的腦袋退化了?

我正式到王家任教以後才發現他們的小孩根本用不着輔導,若要,也絕不是課業上的。

可是為了我的飯碗着想,我還是“克盡職守”地督促着學生的課業。雖說,我覺得王家比較需要一個看護。

我的學生叫作王彬,很聰明的一個男孩,若我們同時去做智力測驗,我保證他絕對“青出于藍勝于藍”,所以我說王家聘我來是當他們兒子的“伴讀”。

王家是個很富有的家庭,如同一般缺乏親情溫暖的家庭—般,王氏夫婦鎮日忙于賺錢應酬,無暇照顧他們的獨子,只好聘一個“家教”來幫忙看顧他。

“秋涼,這題怎麽算?”我的學生在召喚我了。他不叫我老師,反而沒大沒小地直呼本小姐的勞名。

“這題很簡單啊!你看,把公式帶入,這樣再這樣就出來了。”我詳細地示範指導,想不到他太少爺也有不會的時候,這突顯了我這“家教”存在的價值。

“啊哈——你花了兩分鐘零六秒解它,我只花了一分二十秒。”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碼表,臉上寫着勝利的愉悅。

“哼!有什麽好得意的,只是贏我又有什麽了不起。”我當頭淋他一盆冷水。

我早就看開了,我是來當他的人格導師,而不是來輔導他課業的,當然,如果他需要,我會盡我所能地教他。

“就是贏你才了不起。”他不減得意地說。

“如果你是我弟弟,我一定會掐死你。”我恐吓他。

“秋涼,你英數那麽差勁,是怎麽混上國立大學的?”

“請注意你的措辭,人家我可是光明正大考上的哦!這叫作實力,懂嗎?”摒棄英、數不談,我其它科可是念得頂瓜瓜,信手拈來一段‘三民主義’,仰首能誦‘赤壁賦’三年寒窗,好歹也曾埋首用功過。

“秋涼,你要不要吃湯圓,我叫王嫂煮。”

“吃湯圓?冬至到了嗎?”我記得還早哩。

“就是想吃,不行嗎?誰規定冬至才能吃湯圓。”

小鬼,想吃就說一聲,還拿我當擋箭牌。“王嫂不是請假回去了?”我差點忘了。

“對哦!我忘了。”他神情黯淡地說。

“算了,不要吃了,晚上吃消夜容易胖。”我半帶安慰地說。

我懷疑是不是每個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帶有一點母性的特質?年紀輕輕如我,總覺王彬缺乏家庭的溫情,同情心很難不油然生起。

這個有着過人智商的太少爺,畢竟仍是個國中生。

“得了吧!我看會變胖的人只有秋涼你吧。”他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我可還在發育,可憐我晚上用功,餓着肚子窩在這裏算一些無聊的數學問題。”

“你說什麽?我哪裏胖了?”這個可惡的小鬼。我插起腰,自覺大有兇婆娘的架勢。

“整體看來倒是還好,就是‘心’胖了點兒,心寬體胖。我知道秋涼你最好了,巷口阿婆的紅豆湯圓煮得很好吃哦!走,我請客。”

算這小子識相,可是,這樣好嗎?我是來當“家教”的耶!不督促他讀書反而帶着他鬼混,似乎有違職業道德——雖說,這小子他很聰明,根本不必這麽辛苦讀一些死東西。

“走啦!別怕胖,你其實應該要再多長點肉才好看。”

馬屁精一個!

“不好吧?到時候胖得太難看,沒人娶我怎麽辦?”我為難中不忘幽默。

“若沒人娶你,還有我啊!我想我可以勉為其難包養你。”

包養?真難聽,好像地下情婦似的。

“想得美哦!就憑你,等下輩子也輪不到你。” 我故意嫌棄地說。

“秋涼,你有男朋友嗎?”王彬懷疑地問。

太瞧不起人了吧!

“有啊!姑娘我可是炙手可熱得很呢!”

為了不在學生面前丢臉,我信口開河,誰知他全然不買帳。

“哈!秋涼你說謊,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會像我這麽富有同情心?”

我被他一陣搶白,頓時找不出話來回,舌頭有點打結。

“秋涼,我說的對不對呀?”這小鬼乘勝追擊,又來招惹我。“瞧你一臉作賊的摸樣——心虛。”

“你管那麽多幹嘛?難不成你暗戀我呀!這是不對的喲!‘師生戀’在一般人眼中可是不倫的。”我顧着唇槍舌劍,忘了措辭是否妥當。

只見王彬刷白了臉,急忙辯駁:“誰暗戀你來着?我女朋友可是一卡車都載不完一天涯何處無芳草,我何必暗戀‘一根蔥’?”

“太花心不行喲,國文沒讀好,亂用典故,罰你默寫‘國父遺囑’一百遍。”嘿嘿!當老師就是有這個好處。口舌上再怎麽失利,我都不會是輸的一方,尤其王氏夫婦授予了我充分的權力,我可以“适當”地管教他們的兒子。我的“谏言”可以影響王彬零用錢的多寡。

“媽呀!秋涼你就饒了我吧!我這全是跟你學的呢!”他言下大有“上梁不正下梁歪”之意。

侮蔑尊長,罪加一等。

我伸出兩根手指頭,笑吟吟地宣判:“兩百遍。”

王彬噤聲,再不敢造次,我見他拿出紙筆寫下——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我摸摸他的頭,笑說:“走吧,去吃湯圓——你請客。”我想想不對,又加上一句。“你出錢。”

“那有什麽問題!”王彬一副“老子就是錢多”的掃樣。我差點沒踹他一腳——想想,又何必。富家公子哥兒,哪個不是這副德性?

* * *

王家跟我租來的小蝸居說來不遠不近。隔了三條街,真要步行起來也挺費時的,我那輛二手腳踏車便成了最方便的交通工具。

從王家一路騎回公寓,大概只需十分鐘左右。

夜裏很冷,我穿着厚外套,用一條長圍巾緊緊包裹住頭頸。

十點半了,七點整開始的課程沒有一次不延誤的。

這樣也好,省得四百塊的鐘點費教我拿得不心安。

到了公寓所在的巷口,想到屋裏的燈管壞了,得去五金行買支新燈管。我走到巷口那家五金行才想起都那麽晚了,人家早打佯沒做生意了。

我對着大門深鎖的五金行不禁啞然失笑。

默默地牽着車,車輛沙沙的轉動聲,以及被昏暗路燈映射出的斜長影子,更襯托出我的孤獨。蕭瑟襲上心頭,我突然覺得好寂寞。

此時此刻,闌珊燈火處,不知正在上演着多少邂逅?

“秋涼——”

一聲熟悉的叫喚讓我不置信地回過頭。

“你——”一瞬間,我感覺心髒跳漏了半拍。

“真的是你!”他扯開笑顏,快步朝我走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呆楞地立在原地。

他向我走近,眼神帶有魅惑。“我在等你——怎麽這麽晚回來?你果真住這兒。”

他在等我? “你等我做什麽?是不是來讨債的?”我想起還欠他一筆醫藥費,便笑笑地問。

他微笑地搖搖頭。“你住這兒?”他看了看我身後的樓房。

我也搖了搖頭。“不,我住最裏邊的公寓。”我邊推車邊說,天氣怪冷的,我瞧着他身上單薄的衣服。

“我住頂樓,上來喝杯熱茶吧。”我放好車,邀請道。

他先是遲疑了下,爾後便跟着我一路上了公寓的頂樓。這棟公寓,總共四層樓。

打開房間,将東西一古腦兒全推到小沙發上。“對不起,房間有點亂。”大部分的家具是現成的,我最近太忙,沒時間整理。

他随意找了個空位坐下,我則拿了兩只紙杯,兩袋香片,快速地沖下熱開水,遞了一杯給他。

沒一會兒,整個房間全彌漫着茉莉茶的香味。

“住得還習慣嗎?”他問。

“嗯。”我拿來另一個紙杯,将浸泡過的茶袋拿起置入。擱下我的茶杯,順手接過他那杯,如法炮制後才送回他手上。“這樣比較不會苦。”

他啜了口茶水。“平常都這麽晚回來?”

我想了會,才搖搖頭道:“只有兼家教的時候。”

“你當家教?”

大學生兼家教是很普遍正常的啊,怎麽他驚訝成那樣?

“你缺錢用?”他皺着眉問。

“學習經濟獨立,增加社會經驗不行嗎?”燈光突然忽明忽暗了起來,我才猛然想起這根老燈管該換了。

“你等會兒。”我站起身子,走到櫥櫃前翻翻找找。

“找什麽?”他不知何時來到了我身後,距離近得仿佛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頓時頸邊一陣酥癢。

燈光驀地整個暗了下來,我心一緊,找出打火機,點燃手中的臘燭。“瞧,知道了吧。”

我索性将電燈關掉,小心翼翼地護着燭火到桌邊,墊上一塊板子,滴了幾滴臘油在上面,最後才将臘燭立在板子上,“好像停電一樣。”

“這麽晚回來,一個人走夜路不怕?”我們兩人各據桌子一端,隔着一支臘燭凝望。

“不怕,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我捧着紙杯,哈着氣想将茶水吹涼。

“現在治安這麽壞,你這麽晚回來,我不放心。”他喃喃道。

我啜了口茶,擡起頭。“啊,你說什麽?”他說他不放心,不放心什麽?我以為我聽錯了,正想詢問,擡起頭,卻只看見一簇燭火啪滋啪滋地燃燒。

我在光前,他在光後,隔着臘燭,只依稀看見他半隐入黑暗的身形與不甚清晰的輪廓,有那麽一瞬間,我完完全全地被盤惑了。

夜,以蛇的姿态,這麽深刻地向我襲來,緊緊地纏住了我。

我們就像天邊的星子,隔了幾千萬年的輪回,終于尋到一刻的膠着,錯身而過的剎那,等待又要重新來過。

我終于尋到了你,這一生,我絕不再放你走了——

夢境中的那名男子,逐漸轉過身來,我赫然一看,竟是——

“杜秋——怎麽了?”他靠近我輕輕地搖着,手上的婚戒在星紅燭火的照耀下顯得那麽燦爛,幾乎刺痛了我的眼。

我猛地清醒,輕輕推開他。“我沒事。”話雖這麽說,我的眼眶卻不由自主地潤濕起來。

我趕緊轉過頭,胡亂地抹去淚水,不知怎的,我就是不要他看見。

我清了清喉嚨,吞下那股苦澀,問道:“你剛剛叫我什麽?杜秋?好奇怪。”

只見他赧然一笑,“對不起,不知怎的就這樣叫出了口。”

“秋涼,你可以叫我秋涼,大家都這樣叫我。只有我一個朋友,她叫我‘小秋’。”我不知道為什麽要對他解釋得這麽詳細。“對了,你叫什麽名字?”真好笑,他請了我一頓飯,又送我去醫院,相遇這麽多回,我卻連他叫什麽都不曉得,只知道他姓沈,是個教授,其它一概不知。

“現在自我介紹不嫌晚嗎?”他說,我跟着笑了。

“我姓沈,沈恕堯。很高興認識你。”他善意地伸出手等待我的回應。

我伸出手,與他的交握。

他突然握緊我的手,将我拉起,我正訝異。

“跳個舞吧。”他拉我到較寬廣的空間。

我急急忙忙地放下紙杯。

“等等。”我拉住他,心慌意亂。“不行呀!我不會跳舞。”

他不知何時扭開了收音機,音箱裏緩緩地流瀉出一首鋼琴曲。午夜的旋律,魅惑着人心。

“別擔心,我會教你。”他牽着我的手,一只手臂環着我的腰。“跟着我的腳步。”

我們靠得太近,我貼着他的胸膛,感覺氣悶,正想擡起頭呼吸新鮮空氣,才發現我的眼睛只看得見他的下巴。以前怎都都沒發現他長得這麽高?斯斯文文的一個人,手臂卻出奇地有力。

“沈——”我有些不安。

“噓,別說話。”他将我的頭按進他懷裏,兩條手臂全擱在我腰間,更加擁緊了些。

這樣子好嗎?

我一向讨厭與他人過分地接近,尤其是陌生人,那讓我覺得不舒服,好像身上沾了什麽不乾淨的東西。

我感覺肩上重重的,微微側臉才發現他将頭靠在我肩上,我深吸一口氣,沒有把他推開。

這是什麽樣的心情,我怎麽也無法理解。

我緩緩地跟着他的步伐,旋律在我們腳邊滑過。夜深了,只有星星未睡伴我們舞至窗畔。

窗子很大,當初選擇這房間的原因,除了經濟上的考量外,多半是為了這扇窗子。

我推開他,撐身坐在窗擡上,打開窗扇,讓涼風吹進來,冷卻了我的心房但不慎吹滅了臘燭。

我的發帶不知何時松開的,及腋的長發披散在肩上,冷夜涼風輕吹便拂過我的臉龐。臘燭已滅,只存淡薄的月光。

夜幕的一抹耀眼吸引住我,我忘情喊出聲:“是流星!”

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現,又在須臾中消逝在夜空中,還來不及開始,一切就結束了。

“你們真的很像。”他在一旁,喃喃地說。

我回頭凝視着他,就那麽一眼——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準時響起,所有的童話也都該結束了。

我總算明白那份椎心的感覺是來自期待的破滅。我所等待的那名男子不該是他,因為他已經為別人付出過一次了。

在那麽多次的尋尋覓覓裏,我不是他所要找尋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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