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
承天王朝西部邊陲——隴西郡,有三座聞名天下的雄偉城池。商貿繁榮的隴西郡城,萬裏邊城的起點臨洮關城以及鎮守西域的都護府西涼城。
陳青陽的父親陳義便是身兼安西大都護、坐鎮西涼城數十年的武安侯,承天王朝地位堪比親王的四位上柱國之一。
承天王朝雖然版圖遼闊,但也不是絕對安全。
北有北狄國虎視眈眈,南有南疆巫師部族霍亂,東部臨海有海盜侵擾。
只有西邊的西域諸國與承天王朝經過多年戰争,已經基本上納入承天版圖了,安西都護府便是管理西域諸邦的機構。
可以說,陳義是承天王朝除聖皇陛下外權勢最大的人之一。
在承天王朝,權勢超越一切。
陳義統禦西域諸邦多年,沒有人知道這些年他到底從西域與承天的商貿中獲得多少好處。
但是,或許可以從武安侯的府邸窺得一二。即使是在隴西郡這片半沙化的土地上,武安侯府依然是有山有水,各種名貴綠植随處可見,府內更是金鑲玉卓,端的是富麗堂皇。要知道,一株中原沃土随處可見的蘭花,在土地貧瘠的西北地區可以賣上幾百兩黃金的天價。
有些言官曾就武安侯府太過宏偉瑰麗,不符承天制度而彈劾陳義,一開始聖皇陛下并不想理睬。
但聖皇越是信任陳義就越令那群洛陽氏族不安,不知是在誰的推動下,後來朝中竟有人借此彈劾陳義有不臣之心。這下聖皇陛下不得不管,但并沒有奪走陳義的任何權利,只是下旨廢了武安侯侯爵的世襲罔替。令人不解的是,聖皇陛下雖然廢了陳青陽的世襲罔替,但卻親自給他封了一個武安世子的稱號。
也就是說,陳義在世陳青陽就還享有世襲罔替世子的特權,但陳義百年之後,陳青陽就是一介布衣。這個安排有些撲朔迷離,洛陽氏族猜不透聖皇陛下的心思,也不敢再施壓,所以這麽些年,洛陽官場并沒有再為難那位承天新貴武安侯。
不知道是人言可畏還是君心難測。
但承天官場還是有很多類似武安侯陳義與洛陽官場不和的傳聞,畢竟多少文臣武将拼搏一生,為的就是光宗耀祖,給子孫後代求一個平安富貴。
武安侯不近女色,陳青陽的生母昭節尊夫人過世後就沒再娶。自從陳青陽離開後,偌大的武安侯府就剩下陳義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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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的護衛大都是些沉默寡言的宗門高手,對名滿天下、權傾西涼的武安侯又是充滿敬畏,所以能給武安侯府增添些生氣活力的,只有世子殿下的世子府,
把這群陳青陽八歲那年領着數位侯府修士巡游西涼各地親自挑選的少年統統收入營下親自培養,這些年也确實排解了陳義不少寂寞。
府上很多人不了解陳義,大多數婢女都覺得陳義是個很冷漠無情的人,對世子府那群外人都能和顏悅色的,但對于世子殿下卻顯得不近人情,他們還記得侯爺在世子殿下很小的時候就與他談論了許多關于死亡的話題,似乎在那個時候,這對陳家父子都已經做好了陳青陽随時死去的準備。
所以陳青陽在八歲那年就開始着手準備自己的身後事了,世子府是其中一件。不過還沒等他按照自己的想法部署,他就被送到了承天皇宮,陳青陽也不知道現在的世子府是什麽樣子。
陳義明白陳青陽的意思,世子府就是陳青陽的替身,是陳青陽給陳義留下的念想。
這些年,陳義也确實待世子府的人不薄。
不管天賦高低、為人品性,他都一視同仁。不僅月奉豐厚,還請最好的老師,置辦最好的吃穿用度。
所以,陳青陽從武安侯府消失的這十幾年來,世子府有些人真把自己當世子殿下了。明面上畢恭畢敬,暗中卻淨搞些小動作。
這些,陳義也都看在眼裏。
但是陳義不僅放任不管,還跟通報此事的老管家吳起誇贊陳青陽的眼光好,招徕的人都是些可塑之才。還說要看看他們在青陽回來之前能達到什麽的高度,正好讓青陽處理,鍛煉一下兒子的能力。
今日,西涼城門外路旁的一家小酒肆裏來了兩個中年人,都是身着道袍、仙風道骨的樣子。
酒肆裏的夥計勤快,立馬跑過來迎接。
“二位道長可是要喝點?西涼各地的酒我們都有,不過還是屠蘇酒最地道。”
“一壺屠蘇,一碟茴香豆。”
“好嘞。”
西涼城有空禁,沒有城主府的許可,任何人不得擅自禦空飛行。
本來周子沐打算收起飛舟走路過去。陳青陽卻拿出一塊世子令牌來,說憑這塊聖皇欽賜的武安世子令牌,能破承天大部分地方的空禁,西涼城自然不在話下。
等周子沐繼續駕馭飛舟,陳青陽又非要拉着他去嘗嘗城門口那家地道的隴西特産,屠蘇酒。
合着是在炫耀那塊世子令牌,周子沐一臉黑線。
看着輕車路熟的陳青陽,周子沐打趣道。
“沒想到,咱們高貴的世子殿下也會到這種小酒肆來喝酒?”
“大俗大雅,這等返璞歸真的至高境界,師兄可能不懂。”
已經習慣了陳青陽的日常諷刺,周子沐沒有在意,而是開口問道。
“都到家門口了,不直接進城?”
“一到西涼,便都是故事,要不要聽來下酒?”
“呵呵,你屁大點孩子能有什麽故事。”
陳青陽白了周子沐一眼,用秘法隔絕了小片空間的聲音自顧自說了起來。
“其實我回來,除了有些想念家裏,最主要的還是來了卻一段因果。”
看着陳青陽嚴肅的表情,周子沐有些好奇陳青陽的故事。
“我爹跟我說,為了解決我體質的問題,我三歲之前就沒在家呆過,都是我爹或是穆叔帶着我各處求人醫治但都一無所獲,沒有辦法,他只好決定教我正視死亡這件事。在我年幼時,六歲還是五歲,陳義要帶我上戰場看死人。說人死相最慘的就是戰場上的士兵,見過最慘的,以後就不怕死了。那時候還打仗,雖然只是小股寧死不降的西域逃兵,但凡戰争都離不開一個死字。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敵人出現了根本不可能出現的神射手,專門針對我。若不是有個叫張屠的兵為我擋了一箭,我早就死了。這家酒肆,就是張屠的家裏人開的。事後,武安侯府能做的,也就是徹底抹除張屠的資料,讓敵人無跡可查,不至禍及其家人。我小的時候,為了不給這家人添額外的麻煩,從來都沒有來過這裏。現在,終于能夠坐下來喝口小酒了,也算是了了一個心願。”
“至于酒嘛,在隴西郡,就沒有不地道的屠蘇酒。”
前來上酒的店夥計恰好聽到了最後一句話,滿臉堆笑。
“這位道長好見識,莫不是西涼城人?畢竟對我們隴西郡的屠蘇酒最在行的就是我們西涼城了,可不是小的自誇……”
“咳咳。”
聽到自家老板娘在櫃臺後面的咳嗽聲,店夥計立馬閉嘴。
“嘿嘿,兩位客官的酒菜請慢用。有需要叫一聲就行,小的就先忙活去了。”
陳青陽擺擺手,倒了兩碗屠蘇酒擺在桌上。
“張屠的媳婦兒,剛嫁過來沒兩年,張屠就走了。張屠走的時候,她還大着肚子。據說當時生下孩子後,無論張屠的父母怎麽勸,硬是不肯再嫁。說張屠是死在戰場上的铮铮漢子,他媳婦兒又豈能做那忘恩負義的婊子。家裏沒有男人,酒肆經營全靠年輕媳婦的精打細算。所以說啊,這一家人,活該他們平安富貴。”
“人間自有真情在啊。”
“我有時候真挺佩服那些個當兵的,說挺身而出就挺身而出了,那個時候光顧着害怕,沒有多想什麽。後來回到家後陳義跟我說,張屠那個時候剛剛突破先天境,正要提拔為少校尉,又趕上平定西域的尾聲,正是前程似錦的時候。說我欠張屠家人一條人命和一生富貴。”
“不欠張屠的嗎?”
“這是最令人心酸的,我爹跟我說,那是張屠的命,是張屠作為一個軍人的職責,我只欠張屠的家人,不欠張屠。”
“那張屠的死只能怪西域殘兵?”
“‘西涼所有戰死的兵,都由我來背負。’這是我爹的原話。”
“侯爺不愧是侯爺。”
周子沐端起酒碗,想要就着這個邊境故事,嘗一嘗屠蘇的味道。
陳青陽看到門外一個十多歲的孩童,不知是與人打架還怎麽弄了個鼻青臉腫的模樣,正鬼鬼祟祟瞧着酒肆裏想偷溜進來,張屠媳婦兒眼尖,一看到孩童鼻青臉腫地樣子立馬撂下手裏的活,走上前去把孩童拉到櫃臺的角落裏,一邊擦藥一邊埋怨道,‘怎麽給人打成這樣,不會打架就不要跟人家打架,老不聽話,又吃苦頭了吧。’
那孩子卻是個倔強性格,‘沒事,娘,蘇兒不疼。’
陳青陽走到孩童身邊,輕聲問道,‘你叫張蘇?為什麽跟人家打架啊?’
張屠媳婦兒有些驚愕,下意識把張蘇拉到一旁,張蘇則瞪大眼睛看着這個半頭白發臉龐卻還年輕的人,輕聲應了一句,‘他們罵我娘。’張屠媳婦兒連忙拉住張蘇,‘小孩子相互間開玩笑呢,沒什麽大事。’
‘嫂嫂放心,我沒有惡意。’随即又問張蘇,‘打不過還要打?’
張蘇昂起頭,驕傲說,‘那當然,我可不是只會逃跑的孬種’,這一昂頭不要緊,觸動了傷口,疼得張蘇龇牙咧嘴的。張屠媳婦兒連忙拿熱毛巾敷住,勸阻道,‘別亂動。’
陳青陽從三川墜中拿出一壺酒,倒了一小杯放在櫃臺上,‘張蘇,喝了它,你的傷就好了,或許你以後還能把打過你的人打回來。’
張蘇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張屠媳婦兒也有些懵,天降貴人還是橫禍?
就在這時,并不嘈雜的酒肆,大地忽然顫動起來,陳青陽放在桌上的屠蘇酒碗裏的水面開始晃動起來。
周子沐有些吃驚,也有些奇怪。
驚在造成大地震顫的竟全是由先天境高手組成的精銳軍隊,怪不得只兩百人就有如此盛大的氣勢。
奇在酒肆裏的人除了向城門口張望兩眼,都在若無其事地繼續喝酒,一副司空見慣地樣子。
承天王朝強軍尚武,尤以民風彪悍的西北為重,名副其實。
震耳欲聾地馬蹄聲瞬息而至,在離酒肆一丈遠的地方嘎然而止。
而後兩百人齊齊下馬,清一色的黑甲長鎳,聲勢極為壯觀。
為首那人身着玄黑鐵甲,英武不凡。下馬後徑直往陳青陽的方向上前兩步,先行躬身行禮。
“西涼鐵騎大都尉武穆攜兩百西涼鐵騎黑甲,恭迎世子殿下回城。”
而後兩百黑甲士兵齊齊躬身行禮。
“西涼鐵騎黑甲,恭迎世子殿下回城。”
張屠媳婦兒瞬間淚目,泣不成聲,張蘇也慌了神,把母親護在身後,警惕地看着陳青陽,陳青陽有些憂傷,他伸手摸了摸張蘇的頭,‘喝了吧,以後武安侯府會保護你們的。’
“對了,我叫陳青陽,你爹是我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