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驚喜

驚喜

朦胧夜色中,餘誠川仍然腰背挺直,他早已習慣這樣的生活,黑夜不是他将要休息的信號,在每個夜幕降臨的傍晚,他都會複盤這一天他做了什麽,又做錯了什麽,以前是做的很少,錯的很多,如今則是做的很多,幾乎不錯。今日的晚風有些微涼,助理剛要遞給他一件外套,餘誠川卻說不用,他一天之間往返兩地,神經沒有一刻不在緊繃。如今,他只想自己靜靜地待一會。他打發走助理,仍沒有松開領口放松放松,昏黃的路燈下,餘誠川的影子拉長縮短再拉長,直到他看到前方站着的人,他擡步匆匆上前說:“這麽晚了,您怎麽還不休息?”

仲叔将手裏的毯子展開、展平,他想要把毯子蓋在餘誠川的身上,仲叔說:“這麽晚了,你怎麽才回來?”

餘誠川接過毯子披在身上,他微低着背,扶着仲叔的手臂,說:“有些事耽擱了,我不是說了不用等我的麽?你這病還沒好,怎麽能熬夜呢?”

仲叔:“我這副身體我知道,沒什麽大礙,就是熬人罷了,你遇到什麽事情了?麻煩麽?”

餘誠川:“不麻煩,就是費時,下次再這麽晚你就別等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夠不到鎖眼進不來家門。”

仲叔笑眯眯地答應着,餘誠川将他扶進去後,仲叔還不忘指了指廚房說:“鍋裏還有給你留的雞湯,我去給你端一碗出來,吃了胃暖和和好睡覺。”

餘誠川臉上的笑容淡了淡,他手上的力氣也稍稍大了些,他攔住仲叔說:“我自己去盛。”

仲叔回屋休息了,餘誠川端着雞湯慢慢地喝着,他不知為何竟想到了在醫院裏攔着他的沈敏,他将雞湯放下,靠在椅背上,不自覺地說:“竟然都過了這麽久了嗎?”他每天忙忙碌碌,自從響哥将大部分公司事務交給他以後,他恨不得每天工作48個小時,原來,已經過了八年了。

沈敏今天像是個緊張又慌亂的小狐貍一樣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餘誠川确實是被她的狐貍眼與長相吸引住了,她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那時也是真的沒有認出來她是沈敏,在今天以前,他早就将離開家鄉以前的那些事淡忘得差不多了,還是沈敏身旁的女生的稱呼令他想起還有沈敏這樣的一個女生,餘誠川慢慢地笑了,只是他自己感覺不到他是在笑,他反複回味着沈敏的那一張臉,深夜中,他允許自己短暫的開一會小差。

只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沈敏會在雲城出現,她不應該是在沈詠的庇佑下安度一生麽?那些久遠的早已忘卻的事情在一點點慢慢浮現,沈詠看沈敏的那種蘊藏了無盡慈愛與寵愛的神情毫無阻攔的停留在餘誠川的腦海畫面中,他自己都啞然,為什麽他會記住沈詠的一個眼神,也許是因為他從不曾擁有過也從不曾見過那樣的神情吧。

沈敏被沈詠寵的像個公主一樣的這件事,在小小的禹城基本是衆人皆知,随便找個人,都知道禹城首富家有個小公主和老公主,老公主是白炎,就是沈敏的母親,小公主則是沈敏。

沈詠在沈敏出生時連擺了半個月的大戲,流水席更是不斷,大戲完後十五天沈敏的滿月,沈詠又擺了一個月的大戲,這還不算完,據說在滿月那天,沈詠還請來了得道高僧給沈敏祈福,将家傳的美玉給沈敏當玩具玩。至于沈敏為什麽沒在禹城讀高中,那是因為在沈敏病愈後不久,白炎就又有了孩子,沈詠和白炎的關注度自然會往這個孩子上面傾斜一些,沈敏那時還不懂的其中的原因,可當她的妹妹出生後,她就明白了,沈詠還是很愛很愛沈敏的,可是就是因為沈詠是将同樣的一份愛拆開分出去了一半,沈敏接受不了。

小妹妹沈慧出生不久,白炎又生下了個男嬰,沈詠抱着男嬰喜不自禁,給他取名為沈興祖,意味讓他光宗耀祖,沈興祖出生後,沈敏能完全感受到那種落差感,她看着弟弟被一直寵愛自己的爸爸抱在懷裏從不離手,看着媽媽也将所有的細語溫言只對着弟弟,她就漸漸握緊了手,終于在念高中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提出想要去禹城旁邊的雲城念書,她是這麽說的,“我想走出大山,去外面的城市裏看看,我不能一直在你們的保護中長大。”可是她心裏想的卻是,你們早已不需要我了,你們還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我又算什麽呢?

沈詠本想拒絕沈敏的要求,将她一直留在身邊。但是他也記得當初将沈敏從病魇裏解救出來的神婆說地話,神婆說過,沈敏的一生有兩個轉折點,十五歲和三十歲。十五歲時如果她想走出去,就不要攔着她,三十歲如果她還在外面,就一定要叫她回家。這樣便可避免災禍,保她一生順順遂遂,安然無憂。

最後還是白炎勸住沈詠,白炎說:“雲城反正就在隔壁,我們想她了讓司機開個車就去了,用不了多少時辰的。”沈詠還在猶豫,白炎才附耳說:“你就放心吧,我在雲城有個妹妹。她也能幫我們看着她的,到時候我們就把她送到我妹她家孩子的學校,有照應的,神婆的話我也沒忘。咱們家敏敏,一定會是個一生平安的孩子。”

沈敏去雲城時,沈詠和白炎是陪着去的,他們為了沈敏生活方便還特意在學校旁邊安置了個小房子,也就是沈詠覺得房子小,其實足足有一百五十多平,沈詠還是不放心,想給沈敏找個住家的保姆負責她的一日三餐,日常起居,只是沈敏很反對,白炎也怕保姆不老實在家欺負沈敏,就對着沈詠搖搖頭,沈詠的想法便擱置了,他們給沈敏留下了很多錢,讓她照顧好自己,沈敏來到雲城後,才發現了,原來自由自在的生活這樣的,沒有父母在身邊,也沒有司機保姆圍着,聽不到妹妹的叫喊聲與弟弟的哭聲,她感覺雲城實在是好極了。

然而,今夜,在許規家裏,她突然覺得雲城不好,她想去龍城。因為那裏有餘誠川。沈敏記憶力很好,她記下了餘誠川坐着的車的車牌,那就是龍城的車。這樣的念頭一出現就攔都攔不住,她就是想去龍城,去餘誠川在的地方,就算那裏有千不好萬不好,但是那裏有誠川哥哥,那就是最好的。

高三那一年,沈敏比以往更加努力,她的書本上寫滿了龍城,那是她疲累時、困倦時、一筆一筆寫下的,每次寫完她就會充滿動力,她會将不會的習題全都學會,将背不完的單詞一一背完,将忘記的公式謄抄數遍,将難懂的詩句刻進腦海,只有這樣,她才能沒有任何遺憾,她杜絕一切可能得陰差陽錯,她一定要考到龍城,那個有誠川哥哥的地方。

如果再見到他,沈敏一定不會讓他那麽快就走掉。她會讓他兌現他說過的話,下次見面,她要讓誠川哥哥請她吃飯,其實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緣由,為什麽她會對餘誠川有這樣強烈的向往,向寧南最初曾多次暗示她離餘誠川遠一點,他不适合她,可是她壓根沒想過什麽适合不适合,只要在他身邊,能多看他一眼,她就會覺得很開心。

只是那次見面之後,餘誠川就沒再出現過,她沒有任何他曾離她很近很近的感覺,向寧南便不再嚴防死守,許規也從一級預警調成了普通巡查的模式。沈敏本來會以為要等到她考到龍城時,才會再一次遇見誠川哥哥,沒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在學校裏。

周一升旗前,雲城高中那個一臉嚴肅從來都不茍一笑的校長站在升旗臺前,他臉上挂着自以為好似彌勒佛一般的祥和笑容,然而落在臺下學生的眼中則是又誇張又怪異,沈敏還在低頭默默背着單詞,她随時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連許規都說她學習學的整個人都魔怔了,根本不用她這個護花衛士出動,就她現在這個書呆子的模樣,已經勸退了很多很多如馬蜂般的男生。沈敏只是笑笑,就連在最隆重的升旗,她也是将自己與身旁熙熙攘攘的同學們和嘈雜的人生都隔絕開來,可她還是聽到了微微咳嗽的聲音。

連她自己都很意外,沈敏凝神辨認,這短暫又微小的一聲咳嗽中擡起頭來尋找,她看着走上升旗臺的那個側影,微微瞪大了雙眼,待那個側影面對她站立時,她那裏還記得什麽單詞?什麽語法?她目不轉睛地盯着站在升旗臺上一身筆挺西裝的男人,忘了所有。

升旗臺上的男人比校長高出将近兩個頭吧,他的出現,霎時間就令嘈雜的操場瞬間消音,靈動的鳥鳴變得清晰可聞,校長滿意地點了點頭,心想這幫皮孩子還知道什麽叫正事什麽叫門面,還會給他撐場子,殊不知臺下的噤聲統統是由于身旁的男人自帶的氣場與過于突出的外貌。

在沒剩下幾根頭發的校長的對比襯托之下,他身旁的男人就像是從天上降臨人間一般的天神,操場上,像沈敏一樣瞪大雙眼的同學占了絕大多數,沈敏并不是那個最顯眼的例外,要說與大部分同學的神情略微不一樣的,向寧南算一個,她認出了男人是誰之後,便是一臉的戒備與防範,她還壓低着嗓子喊了幾聲許規,只是許規沒有聽見。向寧南小聲嘟囔着,“還真是鳥槍換炮人靠衣裝,什麽狗人都能充大拿。”向寧南見許規不理她,便立馬斜眼緊盯沈敏的反應,她怕沈敏一個“精神錯亂”就在大庭廣衆之下,冒冒失失沖到臺前,要真是那樣的話,這可全完了。

幸好,沈敏沒有這樣做,她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看着誠川哥哥站在臺上,光芒萬丈,耀眼奪目,她怎麽舍得打破這樣美妙的畫面,誠川哥哥的聲音也是那麽動聽,他有着獨特的聲線,從他空中說出的話,通過學校那個劣質的話筒與音箱傳到操場的每一處角落,猶如天籁般動聽,沈敏感嘆道:“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完美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她的誠川哥哥,她聽到他說:“可愛的同學們。”

沈敏看着他的目光愈加沉醉,仿佛他說的是“可愛的沈敏。”一般。

餘誠川來到雲城是為了尋人,他來到雲城高中,則是為了捐款,他拿出了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敢想象會賺到的錢,讓助理将這些錢全都擺放在校長面前,他輕飄飄說:“捐款。”

校長眼睛都快直了,他不知道是該看眼前一屋子的錢,還是看眼前的男人,餘誠川口中的捐款就像是說喝水一般簡單平淡又無所謂,校長在學校勤勤懇懇幹了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啊,他在桌子下重重的掐了一下自己,那種真實的疼痛通過皮肉傳達到他的大腦時,校長臉上的神情不是痛苦而是無法言說的喜悅。校長一臉堆笑着像看財神爺一樣看着餘誠川,他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于是就有了餘誠川在升旗臺上被校長請出來說幾句的這件事。

餘誠川看過臺下所有的學生,他将那些稚嫩的臉龐一一看過,在他看到沈敏時,他才有了片刻停留,然而也僅僅只片刻。他的視線一直在學生的臉上游走,當他看完所有學生,才對着校長點了點頭,餘誠川已經找到了他想找的人,他從升旗臺上走下去,沈敏随着班級的人流按照隊形離開,她一直到看不見餘誠川時,才想起來她一直惦記的事,沈敏想要沖出人群,卻被向寧南握住了手,向寧南在她耳旁輕輕地說:“老班和校長還在看着呢。你可不能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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