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雙胞胎哥哥？

林晰蹙眉，沉褐色的眼眸浮現一絲疑問，想了想，說道：“你說過他身體不好，一直在療養。”

時洛翊扶着杯子，閉上眼笑着道，“他不是身體不好，他是精神不好——”

“十四歲那年，他在校外親眼目睹了一場慘劇……”他頓了一下，說，“和你們公司剛發生的變态砍人差不多，但造成的結果卻更嚴重，這個變态專沖孩子下手……他殺紅了眼，連經過的路人都不放過。”

林晰聞言驀然擡頭，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他看向時洛翊，臉色逐漸凝重：“十七中？”

12年前，714特大校園慘案。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個——

“你知道？”

時洛翊可有可無地笑了一下，卻沒能注意到林晰的變化，他繼續說道，“那麽大的校園慘案，吓壞了不少人，那時候的家長學生都有所耳聞……連現在你們公司法務部的淩冬陽也是曾經的受害者，他母親當時正好途徑十七中，為了救人身中六刀，人沒等送到醫院就不行了……”這是淩冬陽病情的源頭，後來他被舅舅一家收養，多年來一直寄人籬下，也養成了他如今的讨好型人格。

林晰不由自主地收縮着手指，緊緊地捏着手中的杯子，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時洛翊盯着杯子靜默了幾秒，幽幽地道：“孩子們都吓到了，那樣殘忍的場面，是他們揮之不去的夢魇，可是無論學校還是家長都疏忽了孩子們的心理問題。”

“我的父母也是一樣，只是簡單地安撫了方洛然，覺得他只是吓到了，那時候他們一直忙于工作，等發現的時候，方洛然已經病得很重了……”時洛翊垂下眼，黑發劃落，掩住大部分情緒，“他會常常自言自語，情緒起伏也很大，失控的時候還會自殘，家裏人沒辦法，只能把他送到精神療養中心。”

平緩直敘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林晰慢慢閉上眼，說：“後來呢？”

“後來--”時洛翊擡起頭，輕描淡寫道，“後來他自殺了，因為不堪忍受療養院的日子。”

那樣的天之驕子，怎麽會忍受自己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在精神病院蹉跎人生？

所有的希望都随着他再一次的發病成為泡影，他的驕傲，他的自尊，甚至他一直信任的愛人，一齊将他推入絕路。

林晰睜開眼，沉靜而冰冷的眼眸多了一些隐忍的情緒：“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無起無伏的聲音，堆滿了冷漠。

“你覺得我為什麽要和你說這些？”時洛翊看着男人冷冽無情的目光，唇角帶了冷意，“你覺得他的死和你會不會有關系？”

他從未想過要遵守和方洛然的約定，如今的場面他想象過無數次，他一定要見到林晰追悔莫及的模樣。

當初和方洛然置換身份，是想要他重拾希望，走出療養院，去學校，認識新的同學，交一些新的朋友，讓他枯萎的生命能夠汲取一些營養，事情也确實按照他的期望發展，他重新在方洛然的臉上看到了笑容，可是他沒想到，林晰卻趁機闖入方洛然的生活。

他的笑容和絕望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林晰眼底沉着濃濃的陰霾，他目光直直地注視着林晰，突然笑了一下，但整個人看着卻尖銳犀利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麽？”

“要不是你，他當初怎麽會放棄生命——”

“如果你想說我害死了他，真的大可不必——”林晰截斷他的話，他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沉靜的氣質蕩然無存，言語是前所未有的嚴厲，“我有沒有害過人我自己清楚，也不會因為別人的一兩句話，就攬責上身！”

時洛翊怔然在原地，林晰突然的激動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感到迷惘，不明白林晰為什麽要這麽說？

仿佛他早就知道這一切？

可這又怎麽可能？

“當年的事情，有沒有我，也不過是多一個受害者和少一個受害者的區別，你如果想把慘劇的責任歸結于我，未免太過是非不分……我沒想到這是你恨我的原因！”林晰頓了頓，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中是深深的失望，“這些年，我想過很多你那麽做的理由，但從未想過你是把我當做殺人兇手，不聽我任何解釋就給我定了罪，時洛翊——”

林晰死死地盯着他，攥成拳頭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當初你但凡有我愛你的萬分之一，就不會做得那麽絕情。 ”

時洛翊眼神越發茫然，林晰的話他有些聽不懂，明明當初是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如今卻一副被辜負的模樣，反過來控訴他絕情。

更讓他感到費解的，他們剛才的對話看似順暢，卻總有一種違和感，感覺他們說的似乎并不是一件事情。

他忍不住斂眉，還想再說什麽，林晰卻已經站起身。

他看着時洛翊，眼中洶湧的怒意漸漸平靜，他說道：“這條項鏈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你可以提任何要求，不用試探什麽，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盡量滿足你，你如果不想再與我有什麽糾葛，就好好考慮一下，盡快給我答複。”

林晰走了，時洛翊獨自看着小兩千的賬單，陷入了沉思。

自從搬出來後，他在花錢方面開始計較起來，兩居室的公寓月租金6千多，餐食、油費、畫紙、顏料，看演出，還有每個月的家政……雖然賺得還可以，但是開支也很大，偶爾還需要動用存款。

他面色平靜地收起賬單，或許他需要找安瀾重新了解一下“劇情”。

……

“越是強大的主角，越要經歷險象環生的挫折，他身邊充斥着很多危險與機會，圖謀不軌的小人，令人發指的兇徒，當然也有生死與共的兄弟，不離不棄的紅顏知己，美女環繞，香車……”

一排排水晶燈将整個宴會照得柔和通明，悠揚的音樂在空氣中飄蕩，宴會內觥籌交錯，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談笑風生。

宴會角落，安瀾一改往日的拘謹，和時洛翊詳細講解“主角”的配置。

可能是覺得時洛翊認同了她的小說世界，言語中沒了以往那麽多的顧忌和躲閃。

時洛翊放下交疊的長腿，伸手取了一杯酒，斂去眸中一閃而過的微妙情緒，狀似無意地問道：“令人發指的兇徒——指得是什麽？”

安瀾頓了一下，緩緩說道：“你覺得他為什麽會回來？八年……他回國的契機是什麽，如果公司沒有出事兒，沒有這次事故，他會不會回國？”

時洛翊微愣，手上的動作頓住，擡眼看向身側的安瀾。

“……我不是說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而是身為主角被所命運操控，他必須回國，為了達成目的，觸發劇情，制造了這種沖突，結果卻會連累很多無辜的人。”

時洛翊撫着高腳杯，修長淨白的手指映着杯中朱紅色的液體，有種說不出的好看。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他和12年前的7.14惡性校園慘案有什麽關系？”

安瀾聞言愣住了，倏然張大的雙眼在時洛翊疑惑的目光中慢慢垂下去，她低着頭，看着放在膝蓋上的手，華貴的天藍色禮服将丹蔻反襯得更加豔麗。

“所以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你知道對不對？林晰和12年前那件事有什麽關系？”時洛翊再次出聲。

安瀾有些痛苦地閉上眼：“那不是他的錯——”

時洛翊蹙眉，實在想不通林晰能和這件事有什麽關系，難道他和方洛然一樣也目睹了那場慘劇？

可是想到那日林晰的反應，又感覺實在是牽強——

“真的不是他的錯——”安瀾的手指緊緊地抓着裙擺，尖銳的疼痛在眼底慢慢化開，“那個人的目标是哥哥——他想要殺的是哥哥……”

一道驚雷炸開。

時洛翊倏地擡眼。

下一瞬，宴會中的音樂便停了，周遭的空氣似乎靜默了幾秒，只聽主持人的聲音響起——

“各位尊敬的來賓們，朋友們，以及廣大的愛心人士，大家晚上好，感謝諸位百忙之中參加我們的慈善晚宴……”

安瀾垂着眼，睫毛靜靜地垂着，聲音有些飄忽，“父親得罪了人，那人想要報複他，這世界上再沒有比承受喪子之痛更讓人絕望，更能讓人痛不欲生，所以他帶着兇器，找到了哥哥的學校……”她顫顫地擡起頭，對上時洛翊驚怒的目光，喉嚨有些哽咽，“他不知道哥哥那時候剛參加完中考，已經畢業了，哥哥早就計劃好暑假去英國，去看皇後樂隊的演出，然後——”

然後……一切就開始往另一個方向發展，就和剛發生不久的事一樣，因為沒在學校等到要找的人，那人發了瘋，把刀口對向了無辜的孩子和路人……

時洛翊慢慢閉上眼，這麽多年，他從不知道這兩人之間還有這樣一層聯系。

方洛然知道嗎？

方洛然因為那場事故失去自由，精神時好時壞，不能再過正常人的生活。

如果最開始只是命運捉弄下無可奈何的意外，那麽後面發生的一切又算什麽呢？

兩人的相遇，林晰導致方洛然再次發病，甚至促使他後來的死亡。

如果真的有命運這回事，那麽他們之間是妥妥的孽緣。

真的無關嗎？一而再再而三……

如果這就是所有真相——

“豐凱多年致力于推進公益事業的發展，關愛殘障人士，救助婦女兒童，資助困難學子……始終踐行社會責任——”

時洛翊摸上如火燒一般的心口，主持人的聲音似從天邊傳來，字句入耳，聒噪異常。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嗓子像是荒了一般，發出微啞的聲音：“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不會撒這種很容易就讓人拆穿的謊……”安瀾擡起滿是水珠的臉，紅着眼圈說道，“一次兩次都是如此，因為他是主角所以他會躲開厄運，逢兇化吉，但以後還有第三次第四次……會有很多無辜的人因此死去，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就這樣毫無價值地犧牲。”

有那麽一刻，時洛翊确實被她的話所影響，他也有瞬間的懷疑，這所有的一切會不會真的只是為了圓滿別人的故事，他們就像是一段虛幻的數據，命運可以被随意改寫？

但他也只是這麽懷疑了一瞬，他們這一行做久了，就會有一個默契的認知，那就是千萬不能跟着精神病的邏輯走，不做無意義的聯想，不然很容易會被他們洗腦。

他意識到眼前的女孩不是一個普通的抑郁患者。

她似乎知道很多，有意地接近……

她能說出他和林晰彼此憎恨……

這個女孩沒有他原本以為的那麽簡單。

時洛翊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壓下所有情緒，而後看向安瀾，淡淡地道：“然後呢，還有誰，還有什麽人會被影響，你說的女主角呢，她會有什麽不一樣？”

安瀾抹了抹眼淚，然後甕聲回道：“很多，很多人，還有女主角，她們美麗優秀，或是出身名門貴不可言，或是小家碧玉清水芙蓉，要麽帶着不菲的嫁妝，助他事業更進一步，要麽就是深情不悔，幾年如一日的癡戀，善良溫慧，美麗端莊，環肥燕瘦，總之一個個要死要活地都要嫁他。”

時洛翊：“……”

關于林晰的魅力，他想起自己的助手周靜，只見了一面就心猿意馬，确實有些——

思緒不受控地發散到一半，時洛翊馬上抛去這個念頭，差點又讓她帶跑了。

“不過，現階段劇情的女主角應該是蔣茵，”安瀾蹙眉看向對面不遠處正在交談的男女，“為了挽救公司頹勢，豐凱急需蔣家的助力，林家上下都在促成這門婚事，他們一定會不擇手段。”

好一個現階段。

林晰倒是豔福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