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三）
番外（三）
宋清羽搖晃着陸诩，但陸诩沒有任何反應，這讓他開始害怕。
他生怕陸诩昏過去，然後再也醒不來，于是在他耳邊呼叫着他。
終于在他連續呼叫幾十下之後，才傳來陸诩虛弱的聲音，“我想睡一會，好嗎？”
“好好好。”
宋清羽立馬安靜下來，不再發出任何聲響，讓陸诩枕在他的腿上，靜靜地陪着他，也有一種稍微松一口氣的感覺。
小孩子的陸诩太過脆弱，這讓宋清羽覺得仿佛下一秒他就會受到傷害，然後消失。
明明長大後的陸诩那麽堅不可摧，為什麽小時候的他，如玻璃般易碎。
這兩天小黑屋的生活總算是過去了，但不幸的是陸诩還是發燒了，沒有任何原因地發燒了。
宋清羽摸摸陸诩的額頭，燒還沒有退下去，額頭燙燙的。
上面搭着的毛巾已經變溫，宋清羽拿着毛巾去衛生間換了一次水，然後又搭到陸诩的頭上。
終于在第二天的早上，陸诩都燒退下去，醒過來。
*
陸诩是一個擁有悲劇色彩人生的少年，他的人生如果拍成電影，一定會賺足大批觀衆的眼淚。
他本人對此都并不是很在意，他并不覺得自己的人生有多可悲，只是覺得自己可笑而已。
但是突然有一天，戲劇性的事情降臨在他的身上，他和陸筝擁有了一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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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秘密就是，他和陸筝能看見一個少年，并且只有他們能看見。
少年是個話很多的人，少年是個很漂亮的人，少年是個很開朗的人。
少年就像一個小太陽一樣，少年說他是天上派來的使者。
少年說他叫宋清羽，真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如一片羽毛一樣，純白而又輕盈。
仿佛下一秒，就會被上天召喚回去，少年真的像是一個天使。
少年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少年是他見過最幹淨的人。
雖然他也沒見過多少人，但是少年是令他永生難忘的人。
那天他又被母親關禁閉了，他已經習慣那種黑暗的處境，也習慣一兩天不吃飯。
他知道母親的行為是虐待，但是他并沒有舉報母親的想法，他已經無所謂了。
若是他的父母再出什麽事，陸筝和他以後就再也沒有家了。
他不在意自己有沒有歸宿，但是他不能讓年幼的陸筝也和他一樣。
如同沒有避風港的小船一樣，孤零零地飄蕩在洶湧大海上。
在他進到禁閉室裏之後，少年也跟過來，少年有些害怕，然後就使勁地抱住他。
少年用清朗的聲音，給他講了一遍又一遍的童話故事。
即使那些故事很幼稚，但是在這個黑暗的空間裏，也給他帶來慰藉。
那一刻，他很想緊緊地抱住少年，但是他不能，否則會吓跑少年。
少年問他肚子餓，他回答很餓，少年便急匆匆出去給他找吃的。
他說他難受，想要睡覺，少年并沒有離開，反而一直在旁邊陪着他。
少年很關心他，少年仿佛把他當成了全世界，仿佛他就像少年的……
少年總說會一直陪着他，即使他很想去相信，但是少年眼中卻從來沒有過歸屬感。
而且，少年好像透過他在看着別人，少年看那個人的時候，眼裏滿滿都是眷戀。
那個人一定對他很重要，不然少年看人的時候，為什麽會那麽依賴和喜愛。
他很想對少年說，他不是少年看的那個人，但是他說不出口。
他不想讓少年的眼光去看別人，他不想少年從此與他形同陌路。
于是在少年下一次看他的時候，他總是裝看不見，仿佛那樣少年看的就是他了。
要是被宋清羽知道他在想什麽的話，他一定會搖着陸诩的肩膀，然後讓他腦子清醒清醒。
因為純粹是陸诩想多了，他并沒有透過陸诩看別人，只是在看到陸诩的那一刻，就會想起長大後的陸诩。
總是會覺得強大的大人版陸诩，和小孩子陸诩有一種很割裂的感覺。
所以才會給年幼的陸诩，造成一種宋清羽在透過他，看別人的錯覺。
陸诩出禁閉室之後又發燒了，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更何況只是一個小發燒，所以傭人們只是給他喂點藥，就再不管他。
他燒得迷迷糊糊之間，有一個冰涼的手貼上他的額頭。
他忍不住地蹭着那雙手，就像是一只求主人，摸摸頭的大狗狗。
随即而來的是冰涼的毛巾，貼在他的額頭上，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氣。
然後又沉沉地睡去，以前發燒的時候，連做的夢都是噩夢。
而這一次發燒，睡着時做的夢，卻是一個很美好，卻又摸不着頭腦的夢。
夢裏是長大後的少年，以及長大後的他，夢裏長大後的少年親着長大後的他。
即使那只是一場夢，他也還是在夢裏紅了耳根，卻又重新吻上少年。
他甚至不想這一場夢醒來，因為他們之間真的是太美好，那是他向往的樣子。
等他燒退後，醒來的時候，他看見少年乖巧地趴在他的床邊，靜靜睡着。
他像無法控制一樣，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臉，與想象中一樣很軟。
他以為少年很快就會醒來，但是他等啊等，等了一個晚上，少年也沒醒來。
并且少年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而少年也印證他的想法，不過一會，少年就如一縷雲煙一樣消散。
他再也見不到那個對他好的少年了，他再也見不到那個美好的少年了。
*
陸诩發現身邊的人都不記得宋清羽了，陸筝不記得他，安廣陵不記得他，蘇康年也不記得他，見過宋清羽的人都不記得他了。
好像這世界上，還記得宋清羽的人就只有他了。
随着他漸漸長大，他開始想，當年遇見宋清羽，是不是只是一場夢。
但是沒有一個人可以給他回答，甚至有時候，他也會忘記宋清羽，然後在剎那間又想起他來。
他開始害怕，若是就這樣，真的忘記宋清羽，他該怎麽辦？
于是他拼命地想要記住宋清羽，可是無論是畫像還是筆記，在下一秒都會消散，他無論如何都記不住宋清羽。
他放棄剩下的一切，開始研究怎樣才能記住宋清羽，那時候，連父母都沒辦法管住他了。
妹妹總是很關心地看着他，像是生怕他出什麽問題，他問妹妹為什麽那麽看着他。
陸筝說：“哥，我雖然不認識宋清羽，但我知道他對你很重要，可是，如果他真的對你很重要，要是看見你現在這麽頹廢，也會傷心生氣的，他肯定會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陸诩嗓音幹澀，他突然發現，陸筝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對。
宋清羽一定會那麽希望的，即使忘記宋清羽，陸筝也還是會能猜出那是個怎樣的人。
能被哥哥一直記在心裏的人，一定會是一個，如光一般閃耀卻不可觸及的人。
就連安廣陵和蘇康年都說他變了個人，為了追求一個可能不存在的人，變得頹廢，真是太離譜了。
于是他開始改變，他開始繼續學以前擅長的東西，而且學的東西也變得更加多，幾乎每天要到很晚才會睡覺。
他想讓自己變得更好一點，也許變得更好一點，少年就會回來吧。
少年在他最低落的時候到來，又在他準備接受少年的時候離開。
他不知道為什麽少年會離開，他想，是不是自己太過貪心，所以少年才會離開。
于是，他想，他要變成最好的，要少年只為他而來，即使他太貪心，少年也不會離開。
可直到他成熟後，少年也沒有回來，他想，是因為他太貪心了吧。
他的世界曾有天使來過，但因為他太過貪心，所以，天使放棄了他。
但，一個在低谷的人，怎麽可能沒有貪心。
*
宋清羽本來是在小陸诩的床邊睡着，結果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回來了。
他醒之後，旁邊的陸诩也醒來，看他呆愣愣地坐在床上，覺得可愛，于是伸手摸摸他的頭，宋清羽才回過神。
“我做了一個夢。”
“我做了一個夢。”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竟然連內容也都是一樣的。
宋清羽眨眨眼睛，讓陸诩先說，陸诩輕笑一聲，“是挺有趣的夢，夢裏遇見了一個很美好的少年，雖然最後離開了，但我很愛他。”
宋清羽等他說完之後，親親他的額頭，“我也做了一個挺有趣的夢，夢裏有個小古板，老是板着張臉，一點都不可愛。”
陸诩點點頭，應和着他的話，即使那個被他罵的小古板，就是他本人。
宋清羽又接着說：“其實小古板還是很可愛的，我很喜歡他。”
陸诩嗯了一聲，然後抱住宋清羽，緊緊地抱着他，就像他想在禁閉室裏，抱住宋清羽的念頭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無論宋清羽喜不喜歡過去的他，他都不在意，只要宋清羽能喜歡現在的他就夠了。
他的過去并不光彩，也并不值得人們去喜歡，但是無論如何，他都希望宋清羽能夠一直喜歡他。
無論當下，還是未來，他都這麽期盼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