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很可憐

他很可憐

“公子,你再忍忍……”少女的聲音溫柔關切,像是一涓細流嵌入心底,炆池麻木的喘息着,聲音微弱。

趴在床上的人冷汗涔涔,柔軟的發絲濕答答地貼在額上,整個人疼得抽搐顫抖,一張俊俏漂亮的臉燒的通紅,好似極其痛苦,渾身靠着一口氣吊着。

夏紅給他找了個枕頭墊在身下,修長如竹骨的手緊攥着枕頭棉布,拉扯出一個大窟窿,炆池顫抖着嘴唇緊咬牙關,身後的疼痛越來越清晰。

沒來由的時候,身體會猛地抽搐一下,身上的肌肉抖動跳躍,完全不受控制。

他只好把頭埋進枕頭裏,一片茫然,天地,都變得驟然空洞。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受杖,不明白為什麽雲鏡會那麽憤怒,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讓他雲裏霧裏,只有此刻身上的劇痛,感受最為清晰。

夏紅看着床上一抽一抽的炆池,擔心得整個人都慌了神,跪在地上祈求醫者,說:“醫師,你想想辦法啊……”

小春也跪在一旁,不敢去碰炆池:“你是醫者啊……怎麽會不敢碰呢?公子他那麽痛苦,你給他上藥啊……給他施針啊……”

床榻上的炆池渾身猛地一抽搐,身子一僵,大腿打得床板上發出哐地一聲,他把頭高擡起來,眼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枕頭上,啪嗒一聲。

他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死了。

為什麽?我不明白啊……殿下……

他一直是一個思維淺顯的人,從來不會去細想他人的行為,感受不出好意和惡意,這個人世間對于他來說,是一個陌生之地,一片茫然。

他在荒蕪的世界裏面漫無目的地行走,似乎人人都有路要趕,而他沒有,他也不想趕路,有人在的時候,就跟着別人走一程,沒人在,就找個地方躲避風雪。

沒有任何觀念,用雲鏡的話來說,茍且偷生。

就連如今挨了打,他也沒有任何意識,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打,不對這頓打做任何的思考,不去細想是否合理後為自己辯駁。

他只知道,別人要打他,那他就受着,理所當然地接受,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但是……殿下為什麽要打他呢?他不明白。

身體猛地一抽搐,牽動了皮肉,他扭曲了面容,驀地叫了一聲,把頭死死地埋進枕頭裏,咬緊枕頭,疼得眼淚在眼眶裏面打轉。

“公子……”夏紅立馬上前,關切地看向炆池,又扭頭看向醫師。

醫師們一見這個症狀,立馬拿着藥箱連連後退,似乎都不想當站在第一排的人,夏紅人雖然焦急,但瞧着這群醫師們拖沓,也只有幹着急。

雲鏡當初下了死命令,不能把人打死,所以從棍杖下救下的時候,炆池是活的,要是在醫治的過程中死了,那就成醫師醫術不精的責任了。

誰都不敢擔這個責,誰也不敢下手,就這樣耗着。

醫師們連連後退,夏紅和小春相視一看,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緊逼向前,挑了一個醫師拖拽着就往前走去,醫師卻躲閃扭捏,一個個縮成一團。

“別為難他們了,我來吧。”

倆人朝着門口望去,岑玉京站在門口,身後跟着一身青色繡竹衣衫的官師銜,正背着個醫藥箱逆光而來,無悲無喜的眼神看向床上。

“官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們公子,他……一直在抽搐。”

官師銜淡定地點點頭,安撫兩個下人說道:“嗯,好的,知道了,棍杖嚴刑下,身體抽搐是正常的,不要驚慌,你們先安靜。”

“嗯嗯,好。”倆人立馬安靜下來。

官師銜背着藥箱走過去,看了一眼炆池,他渾身發燙通紅,應該是有些發燒,他坐在床邊,沾了一身藥香,輕輕的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燒的非常燙,

“你有知覺嗎?感受得出我的手嗎?”

炆池微微點頭:“嗯……”

“好,有知覺就好,我幫你清理一下傷口。”

炆池的傷很嚴重,雖然沒有出血,可是比破皮出血嚴重了不少,皮膚本來的組織水分已經滲出,粘黏在衣物上。

官師銜掀開衣衫一看,黑青烏紫,雖未滲出一絲血,卻堪稱是皮開肉綻的嚴重程度,棉花輕輕一碰,炆池就嗯了一聲,扭動了身子顫抖。

官師銜猛地一皺眉,啧了一聲,對雲鏡深表無語。

岑玉京的眼神已經聚焦到了炆池那張破碎又貌美的臉上,啧啧,着實是美人啊……不知道床上會是什麽樣子……應該很嬌很漂亮……

不過聽了這話,她又連忙回過神來:“他怎麽樣。”

“出手過于狠辣。”

“卧槽……心真狠毒啊,這個人。”岑玉京驚訝。

“是她的性格,要麽不出手,一出手那就是大招。”

官師銜無語,整個人無語地坐在床邊,無語的看向顫抖的炆池,無語的把手放在炆池頭上安撫炆池。

又無語的打開藥箱,準備行醫。

雲鏡這個人也真是的……

正在無語的空檔,官師銜還是決定保持冷靜,作為一個醫師,應該要有職業素養,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淡淡說:

“你把他們帶出去,留夏紅一個人在這兒幫我打下手,其他的都別進來,不要打擾我。”

官師銜收拾棉布,拿起手套,把自己帶過來的衣衫準備好,安安靜靜地把一些瓷瓶放在一旁,把燭臺點上,放開卷着的布匹,拿着銀針在燭臺上燎着,正在消毒。

“哦哦……好。”岑玉京悻悻地出了房門,臨走前還不忘再看一眼,卻被官師銜擋了個嚴實。

她只好悻悻出門,關上房門。

房中只剩下官師銜和炆池兩個人,還有夏紅在一旁幫官師銜的忙。

鼻尖似乎聞到了一絲清幽的藥香,讓人驟然清醒,炆池嗯了一聲,似乎又抽搐了一下,官師銜溫柔地給他紮了幾個穴位,将渾身衣物仔細褪了下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每一處的傷勢,心裏面松了一口氣。

炆池又抽搐了一下,但頻率教之之前慢了不少,應該一會兒就會褪去,官師銜放好了針,給他蓋上一層薄薄的毯子遮蓋:

“沒關系,你放寬心,有我在沒事的。”

“你先休息着,先別忙睡着,我幫你把燒退下來,再去幫你治傷,我剛才問了暗衛,他們聽說要留活口,都刻意控制了力度,沒打出內傷,你口鼻出血的那個傷是憋出來的,只有一口血,吐出來後養養真元就行,傷都在外傷,雖然難熬些,我會盡力幫你治好。”

“別害怕,沒關系的,相信我,好嗎?”

“嗯……”炆池點點頭,眼淚在睫毛上面,緩緩滴落:“謝謝……”

一聽了這話,官師銜心裏有些難受,伸手替他将頭上的發絲撩開,嘆了口氣,為他退燒。

一番施針問藥後,炆池實在是累的不行,淺淺的趴在棉枕頭上睡着了,他呼吸聲很重,官師銜一直在一旁陪護,待到睡熟了後,才去找雲鏡。

*

主殿房門內,事情處理完了,已經是深夜,雲鏡在主殿裏面看書,雖說着是看書,速度卻和從前不一樣,好久了才會翻開一頁,有時候甚至還會倒回去重新看一遍。

“人活了。”官師銜慢條斯理地說。

雲鏡心裏面落下了大石,淡淡說;“好。”

官師銜嘆了口氣,雲鏡也察覺到了他的動作,不敢去回應他,只有給自己找點事情做,翻看書籍,實際上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你不用過分愧疚,并沒有內傷,你的暗衛養在你身邊很久了,對你性子了解得比較清楚,全打的皮肉,外傷難熬些,但不傷筋骨不傷髒腑,那些醫師只是害怕問責,才遲遲不敢接手。”

“好。”一個字回應。

“你想不想去看看。”

官師銜向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狀态,對一切事情都是秉持着看熱鬧的心态。

但這件事情和雲鏡有關,他自然不能說當做熱鬧看。

“不想。”

“你不在乎他?”官師銜輕聲問。

雲鏡淡淡說,“我不敢……”

“為什麽?逃避嗎?”

雲鏡低下頭,不回話,眸子陰冷深沉,長嘆了一口氣。

“雲鏡,你覺得有用嗎?”聲音溫柔,帶着藥香。

“我不知道……我拿什麽身份去面對他呢……上級?我配嗎?施暴者?我配嗎?你自己去吧……需要藥物盡管用,多名貴的我都付得起,我不想提起他。”

雲鏡逃避現實,繼續雲淡風輕地翻了一頁書。

外面已是晚上,燭火非常明亮,照在她的臉上,一閃一閃,斑駁的燭影如她的心境一樣,閃爍不定。

“你不想去看他?”

雲鏡低下了頭,說道:“別問了……我不想回答。”

官師銜找了個桌子,拿了一口茶喝了一口,平靜的望着雲鏡,淡淡說:

“但他現在需要你……你還是去一趟吧。”

雲鏡忽然擡頭看向官師銜,輕挑了一下眉頭,眼神堅定,似乎在詢問。

“你不去,我沒辦法行醫。”

“為什麽沒辦法行醫?”

“他身上瘀血未除,需要把瘀血除幹淨才好得快,他雖然相信我,但是依然很膽怯,一直不配合,我也不敢随意碰他。或許,他怕你,你能喊得動他。”

官師銜繼續喝了一口水,打量着雲鏡的反應,在心裏面揣摩着雲鏡的态度,循序漸進。

“什麽?”雲鏡放下書。

“瘀血不除會變成血塊淤積,難熬得厲害,你若想要他更多的痛苦,也大可以放任不管。我是個醫者,只心眼裏為病人着想,我想反正你倆關系都這樣了,你再威逼他一下又如何呢?至少迫于你的淫/威之下,他不敢不從,我也好方便行醫。”

他這段話,說得很有技巧,給足了雲鏡臺階,雲鏡思考了一下,放下了書,起了身。

“好。”

“那去吧,我再喝幾口。”說罷一連喝了好幾口水,才跟着雲鏡一起出去。

跟在雲鏡身後,走路才走到一半,望着雲鏡的背影,官師銜忽的輕笑了一下出來,眉眼彎彎的,在月色下格外清雅。

“你笑什麽?”

“沒什麽。”

雲鏡:……

官師銜就不明白了,她明明關心他,為什麽非要用一種脅迫威壓的手段,來掩飾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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