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真心話

第60章 真心話

公司的團建辦在一家高端的自助餐廳。

楊楚帶了化妝品、裙子, 高跟鞋去公司，下班前特意打扮了一番。

她帶的裙子是一條綠色的新中式長裙，之前和小瑩逛街的時候買的。為了配合這條裙子楊楚還在網上學了編發。

從跟于瑜打完電話，楊楚就在期待和他見面。

他說會來, 她懷着激動的心, 跟着最早一批同事來到團建的飯店。

為了方便于瑜來了跟他說話, 楊楚刻意去跟業務部的人套近乎, 坐在跟他們部門臨近的位置。

以為做了萬全的準備，餐館的服務員來給他們倒水, 楊楚發現了一件很尴尬的事：她今天的造型跟服務員小妹非常像。

同事自然也看出來了。他們憋着笑，看了看楊楚又看了看服務員, 掩着嘴竊竊私語。因為楊楚平時的形象比較嚴肅，倒是沒人當場開她的玩笑。

現在再去換衣服是不可能的了，楊楚厚着臉皮, 假裝沒看出大家隐隐的嘲笑。沒事，反正今天重要的事情不是裙子, 她關注着別的東西。

楊楚等啊等，不論是在跟同事們聊天還是吃自助餐，眼神時不時地就往大門方向飄去, 進來的任何一個人她都沒有錯過。

坐在同個位置上, 她從下午四點等到了晚上八點。

公司的最後一波人來了, 楊楚看見了他們公司的好色大老板, 老板身邊是一個熟面孔。

——蕭煜。

看見他，楊楚的心涼了半截。

對于同事們，蕭煜是總公司來的高級秘書；對于楊楚, 蕭煜是于瑜的美人魚同伴，他總是被派來監視于瑜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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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煜出現了, 于瑜還會來嗎？大概率不會了。

雖然這麽想着，但楊楚沒有死心，她仍舊心不在焉地注視着門口的風吹草動。

所以，當于瑜從出租車上下來，楊楚是第一個看見他的人。

大夏天的，他穿了一件灰色的沖鋒衣，仿佛跟他們不在一個季節。

于瑜的頭發短了，臉頰瘦了一圈，看上去懶懶散散，不太有精神。他手插口袋，還是那副冷冷的有距離感的酷樣子。

楊楚悄悄看了他好幾眼，在心裏喜歡，在心裏高興，他來了。

表面呢，她掩飾得可好了，壓住上揚的嘴角，她将目光移向餐盤裏的食物。

于瑜走進來之後，走向了老板和蕭煜的那一桌，沒有跟業務部的同事坐一起。

他們隔着人群，離得好遠。

縱使楊楚賣力地豎起耳朵，也沒法聽到他們那桌的聊天。她能看到的只有老板在跟于瑜說說笑笑。他們那桌開了很多瓶洋酒紅酒，聊着聊着動不動就開始敬酒，于瑜跟前的酒杯一直都是滿的。

他能喝嗎？楊楚記得于瑜的酒量可差了。

可是，團建進行到這個時間點，大家該吃過的飯已經吃了，基本都已經進入了喝酒的時間。正如楊楚這邊，如果她想要有個理由繼續在這個桌子呆下去，她也必須跟同事們喝兩杯。

酒桌上的花樣少得可憐，同事們玩起了老掉牙的“真心話大冒險”。

楊楚被抽中了兩次。

第一次被抽中，同事們問她的問題是“現在你心裏有喜歡的人嗎？”，她選擇真心話，回答“我有”。第二次被抽中，同事們問“你喜歡的人是公司的同事嗎？”，楊楚又選擇了真心話，她說“是的”。

當她回答完第二個問題，一擡頭，楊楚看見了于瑜。

“你旁邊的位置可以坐嗎？”

“可以。”她飛快地把自己的包包拿走，那個座位本來就是為他留的。

一桌子的人，他們坐得很近，眼神卻沒有交集。

楊楚瞥了一眼老板那桌，恰好和蕭煜對上視線。

擡了擡他的金絲邊眼鏡，蕭煜對楊楚微微一笑。楊楚沒法對他笑出來，連假笑都費勁。于瑜過來以後，蕭煜就死死地盯着他們。

于瑜運氣不佳，自從他落座，酒瓶就老是轉到他。

設計部的同事們沒跟于瑜接觸過，問不出新鮮的東西，把先前問楊楚的那兩個問題又問了他：現在你心裏有喜歡的人嗎？你喜歡的人是公司的同事嗎？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于瑜沒選真心話，選了喝酒。

同事們起哄說他“慫”，下次轉到他還是重複着那兩個問題問。

楊楚眼看着他幹完了六罐啤酒。

于瑜的态度已經擺出來了，寧可喝死，他也要守口如瓶。

用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她小小聲對他說：“只是游戲，撒謊也可以的，沒人會在意。”

這麽說完，下一輪，酒瓶指到了楊楚。

“你喜歡的人坐在這個桌上嗎？”似乎是讀出了他倆的暧昧氣氛，同事們故意這麽問。

“……”楊楚喝了今天的第一杯酒。

撒謊不是什麽難事，說“不在”兩個字罷了。

她不關心同事，但她關心于瑜。

楊楚既不想讓同事起哄，也不想讓于瑜誤會。

喝下那一大杯發苦的酒，她一下子懂了于瑜此前的心态。

但，同事們不鬧他們是不可能的。難得的團建，大家都想找樂子。

這個問題能讓楊楚喝酒，說明她心裏有鬼。接下來的游戲，楊楚和于瑜處處被針對，桌上的酒幾乎全讓他倆喝了。

當酒瓶又一次轉到楊楚，她都不等同事們問她，直接往自己的杯子裏倒酒。

見他倆總是悶頭喝，同事也覺得無聊，想整點有意思的。

“慢着慢着。”男同事攔住楊楚，“我們的游戲叫真心話大冒險，不叫真心話和喝酒。你要是不想回答真心話，得選擇大冒險的。”

酒勁上頭，楊楚的腦子有點昏昏的：“怎麽個，大冒險？”

男同事眼睛咕嚕一轉，有了壞主意：“摟着你左手邊的人，你對他說一句真心話。”

“這個大冒險好！”大夥的目光聚集到楊楚和于瑜身上，全都等着看熱鬧。

她尴尬地撓撓脖子，完全不敢轉到左邊跟于瑜對視：“之前那個真心話是什麽來着？”

同事們只想看現在的環節：“哎，你剛才已經選好不回答，這會兒默認是大冒險了啊，不能耍賴的。”

“我替她喝。”于瑜說着話就要端起酒杯。

桌上的人立刻把他的杯子沒收。

“我、我去上個廁所。”楊楚說着話就要站起來。

大家也都是喝了酒的，情緒都很興奮，合力把她拉了回來。

“大冒險，大冒險。”

“抱一個，抱一個。”

不知是誰把楊楚往于瑜那邊推了一把。

她沒站穩，他急急忙忙伸手扶。身體一歪，她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

喝多了，多得有點難受。

她被他抱在懷裏，擡頭就是他的呼吸，蒸騰的酒氣令她的身體發軟。

那雙她最喜歡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淺淺的褐色瞳孔，他的眼裏霧氣蒙蒙，藏着幾分笑意。想起某回，他倆結伴回家，他溜走買了根澱粉腸給她吃，那天，他也是這麽笑着的。

心愛之人的臉，像一輪水中的圓月，他離她好近，好像伸手就能将他撈起。

撈起之後，帶回家裏。

心中繃着一根緊緊的弦，楊楚的嗓子幹得要冒火。

“于瑜，同事這麽久了，跟你坦白個真心話……”

“我想嫁給你。”

用最搞怪的最誇張的語氣，她擠眉弄眼地對他進行調戲。

嘈雜的自助餐廳，幾十雙注視着他們的眼睛。

他們是這個角落熱鬧的中心，他們真正的心情卻無人在意。

“楊楚，那我也跟你說個真心話。”

于瑜醉眼朦胧，煞有其事地壓低聲音，“我是一只美人魚，人和魚沒法在一起。”

“噗，你怎麽不說自己是外星人呢。”

楊楚從容地站起來，翻了個白眼，大聲罵他傻逼。

“要你真是美人魚，那我就是真心想嫁給你。”

他倆默契地哈哈大笑，同事們也跟着笑起來。

在笑聲中，楊楚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

于瑜揩去眼角笑出的眼淚，那滴淚在他指尖悄然幻化成珍珠。

場上的氣氛不溫不火。先前出主意的男同事似乎還沒過瘾，搶在他說話前，楊楚先将她的事揭了過去。

“你們只說要大冒險，沒說我跟他說的真心話一定要是真心的。我的環節過了啊，你們得承認。”

其他同事見她兇巴巴的，連忙點頭：“承認承認。”

“行，那你們繼續玩，我真得上個廁所，酒喝多了太撐了。”

楊楚樂呵呵地拿起自己的小包，晃晃悠悠地往廁所走。

奉上所有真心，獻祭所有的勇氣，她以小醜的姿态對他說出自己最真實的心意。

被拒絕是意料之內的，被拒絕也沒有關系。

那些本來就是酒桌的游戲，酒後的胡言。

沒有關系。

她推門，走進共用廁所的單間，挺直的背脊瞬間垮下。

門将要關上的前一瞬，一只手擋住了它。

趕在她鎖門前，他擠了進來。

“喂，你……”

楊楚被于瑜吓了一大跳。

“你急着上廁所也得分個先來後到吧？”

他反手鎖上門，落鎖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分外清晰。

她往後退了一步，差點撞到洗手臺，于瑜好笑地看着楊楚。

“你怎麽穿得跟服務員一樣？”

“比你好。”楊楚瞄了他一眼，“你穿得像去滑雪。”

半年不見，愣頭愣腦的他們相聚在廁所這種奇怪的地方。

安靜地盯着彼此的臉，兩人相顧無言。

廁所的聲控燈滅了。

同一時間，他重重地将她擁進懷裏。

呼吸聲，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在黑色的靜谧的空間裏。

他低下頭，捧起她的臉，像一只着急的小狗，把她嘴上的口紅全吃掉。

她的指甲在他的背上抓出深深的指甲印，恨不得撕開他的皮，抽出來他的骨頭他的血，以解這半年的相思之苦。

“小楚。”他低喃。

“小魚。”她啜泣。

“傻瓜。好想你。”

楊楚不知道，于瑜是說她傻，還是他在自稱傻瓜。

不重要了，他們都挺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