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珍珠之死

第56章 珍珠之死

◎江柍收服沈妙儀的第一步◎

“珍珠怎麽了。”江柍這樣問道。

許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 沈妙儀愣了半天,那宮娥也是。

沉默許久,還是星垂說道:“珍珠姑娘已經離世了。”

江柍一道鋒利的眼風掃過去

星垂呼吸遽然一滞, 忙垂下頭去。

江柍又看向沈妙儀身邊的宮娥, 如若沒記錯, 她應該是叫玉珠,這姑娘也是沈妙儀身邊的貼身侍女,平日裏珍珠跋扈, 她倒是安靜乖巧, 沒有什麽存在感。

玉珠見江柍望過來, 先給她補上一禮,才道:“回娘娘的話, 珍珠被拐到勾欄後誓死不從, 屢次逃跑, 竟被活生生打死了。”

江柍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嗚……”沈妙儀更是在又一次親耳聽到珍珠死因後而悲啼起來。

江柍瘦削的肩膀抖動起來,忍了忍,終是淚如雨下。

沈妙儀的哭聲終是把教習嬷嬷吵了過來。

嬷嬷一見江柍也在垂淚,頓時吓了一跳, 她先給江柍請了安,才拉下臉來, 對沈妙儀說:“公主怎能如此不懂事, 一個奴婢而已,您難過一會兒也就罷了,怎能一直這樣號哭?太子妃娘娘與您一同被擄, 定也受了不小的驚吓, 您不知忌諱, 也不該累得太子妃娘娘傷心起來。”

聽到“一個奴婢而已”沈妙儀哭聲噎在喉嚨裏,頓時把臉一揚,還未等嬷嬷把話全都說完,便撒潑打滾似的跺腳道:“我就哭我就哭,你算什麽東西?說別人是賤婢,自己不也是個賤婢麽!竟敢管起本公主的事來了?!”

教習嬷嬷只覺這小公主真是嬌蠻到刁鑽的地步了,她對沈妙儀本也有管教之責,卻沒想沈妙儀竟在江柍面前就這樣辱她,她一時羞臊臉熱,不免失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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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言道:“公主總是這樣不分好壞,當初那淑妃對您暗地裏使壞,您明明已經知曉,可她離世時您竟哭了三天三夜,平白哭壞了眼睛,養了一年才好。這也罷了,那珍珠平日裏因您寵愛,借您威名打壓多少宮娥太監,做了多少惡事壞事,偏您被她灌了迷魂湯,不懲治她不說,還總受她撺掇,做了多少刁蠻任性的事來!”

說到這裏,嬷嬷深深呼出一口氣,平複了心中的不忿,竟然向江柍行了一禮:“不怕太子妃笑話,我們公主是個耳根子軟的人,若是信了誰,那這份信任便是愚公移山也移不走,奴婢早知之前公主對您多有得罪,可那幾乎都是珍珠那丫頭在背地裏出臭主意,奴婢勸誡過幾回,就被罰了俸祿,其實公主再嬌蠻,又哪裏會和一個剛剛認識的人,就這般作對呢……”

“閉嘴!”沈妙儀猛地拍了下桌子,指着嬷嬷的鼻尖說道,“我本來就不喜歡她,不需要讓旁人背鍋。”

她說着便站了起來,走過去舉起手便要往教習嬷嬷臉上打:“何況淑妃也是你這刁奴能随意議論的?!”

畢竟是關起門來講的私密話,嬷嬷雖對淑妃有幾分不敬,但對沈妙儀,可謂是純然肺腑。

沈妙儀巴掌打過來,“啪”的脆響。

江柍就在嬷嬷旁邊。

她先是蒙了,直到眼見第二個巴掌也要落下來,她才下意識攔住沈妙儀的手。

等把這藕段般的胳膊攥在手裏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把嬷嬷所說之言聽明白。

嬷嬷已經五十多歲,按年齡做沈妙儀祖母都綽綽有餘,又是有品階的宮女,打小看着沈妙儀長大的,竟差點就被掌掴,頓時崩潰了,也哭起來:“今日老奴既已失禮,便是不要這條命,任憑公主治我大不敬之罪,我也要把話說完。”

嬷嬷只一臉怒氣壓抑許久不得不爆發的樣子,好似真是豁出去了,說道:“奴婢只瞧着,珍珠死了倒幹淨,您本性不壞,日後離了她,身邊若有玉珠這樣的良善之人引導,反倒能好些!”

說完,竟是不理會沈妙儀的反應,捂臉就跑了出去。

沈妙儀拿起桌上的茶盞便丢了出去:“好沒規矩的老刁婦!還巴巴嚼別人舌根子,自己就不恭不敬!趕明兒我便把你趕到掖廷局去!”

江柍把沈妙儀松開,勸道:“與其在這裏悲傷,不如為珍珠好好料理後事。”

沈妙儀哪裏聽得進去,只道:“我在我的宮裏管教我的奴才,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江柍聞言,臉沉了下來。

玉珠上前扶沈妙儀坐下,又對江柍賠罪道:“太子妃娘娘切莫生氣,我們公主總是這樣重情重義,其實她心裏絕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沈妙儀胡亂擦了擦淚,厲色道:“用不着你來替本公主解釋!反正在我心裏你永遠也比不上珍珠!”

玉珠一怔,眼眶瞬間紅了。

江柍見狀倒很想知道,沈妙儀何以這般維護珍珠?

她從前只覺得珍珠那丫頭随主子既蠢笨又跋扈,這會兒見了教習嬷嬷的态度,更是堅信這一點,可為何這樣一個人落在沈妙儀眼裏,卻是千好萬好?

想了想,她看向玉珠,問道:“玉珠,從前珍珠是個什麽樣的人?”

玉珠沒想到江柍會問她這個問題。

她有一瞬間的茫然,差點沒反應過來,待看到江柍認真的神色時,她才知道,江柍并非随口一問。

該從何說起呢。

玉珠腦海裏第一個浮現出的場景,是那日她得了公主的賞賜,便被珍珠用蠟燭燙了腳,兩只足底都破了無數個血圈兒,不走路會流血,走路那傷口便會潰爛。尤其是襪子粘連在了傷口上,脫襪子時仿佛是脫下一層皮肉似的疼痛,鞋上也沾滿了膿血。

後來還是娘死了,她被公主特許出宮奔喪,才得以治療。

想到這,玉珠的眼圈紅得更厲害了,一個沒忍住,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掉了下來。

她已是沈妙儀近身之人,卻仍然免不了被這樣欺負,何況別的小宮娥呢。

但珍珠對沈妙儀,卻也是真的忠心。

挽芝閣上下人人都知道,當初珍珠初入宮時不小心救了失足落水的公主,後來過了一年,公主在去禦花園賞花的路上,看到被罰跪的珍珠,便免了她的責罰,又調她到自己跟前伺候。

從那之後,珍珠便只對沈妙儀一人忠誠,沈妙儀也只認珍珠為心腹。

“珍珠姐姐是個對公主忠心耿耿的人。”最終玉珠選擇這樣回答。

江柍心下一暖。

她如何看不出來玉珠奉浼,想必平日裏沒少受珍珠欺負,此刻明明是申冤的最佳時機,可她還是沒有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

可見嬷嬷說得沒錯,這個人倒是品行端正,若有她在沈妙儀身邊伺候,想必能給沈妙儀許多潛移默化的正面影響。

沈妙儀卻猶然不知自己身邊有這般寶藏,又吸吸鼻子道:“你們都說我不好,可是珍珠覺得我好,任你們如何讨厭珍珠,我也都會喜歡她!”

她才不管什麽大道理呢。

人人都說她驕縱任性,唯有珍珠對她說“公主是最好最好的人”,那麽她便最喜歡珍珠,就這樣簡單。

江柍聽了這半天,如何能不明白,沈妙儀其實深知珍珠的為人,但她不在意。

因為她和珍珠就像是在瀚海漂泊時,于一葉孤舟上相依為命的人。

別人都不喜歡她們,她們便彼此喜歡,對彼此最好,對其他人則随心所欲。

沈妙儀不願意懲罰珍珠,甚至不願意讓珍珠改變,就是怕背叛珍珠,不想讓珍珠覺得自己不再被她喜歡。

江柍心中一恸,突然明白過來,為何沈妙儀會為淑妃之死痛哭

淑妃養她的那幾年,虛情假意是真的,但讓她感受到的快樂也是真的。

故意為之的縱容,不也是一種溺愛?

江柍看着這個明媚如芍藥花的少女,第一次覺得這嬌豔的顏色,或許也是由血與淚澆灌出來的。

沒有人對她好,對她好的人都不好。

那麽她便自我欺騙下去,就如渴極了的人鸩酒也願笑飲。

江柍站起來,走上前忽然抱住沈妙儀。

沈妙儀吓得一愣,原本的抽噎之聲都卡在喉嚨裏變成一個猝不及防的嗝。

“不要傷心,以後我會比珍珠對你還要好。”

江柍輕輕拍着沈妙儀的後背,像在哄一個嬰兒,她已下定決心,要做個好嫂嫂,感化這個小魔王。

沈妙儀吓得眼睛瞪得老圓。

江柍松開了她,這次開口不再是安慰,而是一種近乎承諾的篤定:“以後,有我護着你。”

沈妙儀怔了好久,都沒有說話。

江柍看她傻了一般,又怕她害羞,便不再逗留。

誰知,就當她剛走出門時,沈妙儀忽然追上來:“喂,你腦子壞掉了吧!”

江柍轉過臉去,并不因她的無禮而生氣,反而一笑:“沒有呀。”

沈妙儀只拿鼻孔看她:“那就是無事獻殷勤,必有貓膩,你說,你想怎麽整我?!”

江柍:“……”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很想走過去揪住沈妙儀的耳垂,把她腦子裏的水從耳朵裏倒出來。

但她忍住了。

沈妙儀腦子轉了八百圈,想來想去,想到嬷嬷的話上,忙說:“你不要聽那個刁奴的話,以為我對你不好都是因為珍珠,我早在貴妃娘娘那聽說緒風哥哥去接親,就開始讨厭你了!”

沈妙儀言外之意是:你不要覺得我是受人挑唆才對你不好,我是本來就不想對你好。

江柍只覺頭大。

人人都希望自己是幹淨無辜的,這姑娘怎麽還淨往自己身上潑髒水?

可轉念又想,這話反倒證實江柍心中猜想

而珍珠,或許只是想真心替這位公主清除她不喜歡的障礙而已,蠢是蠢,但卻是真心。

江柍也知道,無論沈妙儀是否受人挑唆,惡事總歸是她做下的。

對此,江柍不會說沒關系,也不會當沒發生,只是一碼歸一碼,她早就報過仇了,二人從前的恩怨在她心裏已經一筆勾銷。

于是她只是笑得更真誠,恨不得眼眸都亮晶晶起來,語氣卻極輕,像羽毛落在人心上,癢癢地:“日久見人心,我的小公主。”

沈妙儀再再再……再次目瞪口呆。

江柍卻轉身離開,揮一揮衣袖,姿态翩跹。

直至離開沈妙儀的宮殿,她的嘴角才驟然繃直。

幾乎是瞬間,星垂仿佛看到她周圍冒出了噼裏啪啦的火氣。

江柍回到東宮第一件事便是讓段春令進殿回話,她問段春令為什麽要把珍珠送到勾欄,間接逼死了一條命。

段春令如往日一般恭順,語氣也如往日一樣平靜:“為了把戲做足,做真。”

江柍悲戚又悲憤。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什麽勞什子公主,原來連段春令的權力都比她大!

她不想殺人,到頭來卻不能救人!

她只覺再也承受不住,遣散了衆人,撲向床榻恸哭起來。

作者有話說:

沈妙儀這個人,怎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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