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岳寒松還沒走到面館就看見元明坐在門口,低着頭掰手指頭玩兒。
“元明,”岳寒松喊了他一聲,“你怎麽出來了?”
元明站起來,“裏面人多,坐不開了。”
岳寒松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不是很涼,“出來多久了?”
“一會兒。”元明說,“要回來了?”
“要回來了。”岳寒松扯了扯他的圍巾,“有什麽想要的跟我說,咱們去買,多準備點東西,過年前就不來了。”
“蜂蜜。”元明飛快地說。
“不是有一罐嗎,”岳寒松皺着眉頭看向他,“吃完了?”
元明目視前方不說話,岳寒松伸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嘴都捏開了,低下頭看他的牙,“你牙全黑了!”
“沒黑!”元明嚷嚷了一聲,“少騙人。”
“再這麽吃下去就黑了。”
岳寒松撒開手,元明的臉頰被他捏得留下幾個發紅的指印,元明揉了揉臉,沒好氣地說:“就要!”
蜂蜜還是買了,買完以後元明還是皺着臉,自己悶着頭走,岳寒松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又揪回來了,“吃不吃炸糖糕?”
元明扭頭看向旁邊的攤子,炸糖糕是金黃色的,剛從鍋裏撈出來,巴掌大一個,白糖餡兒的,元明看了一眼,“吃。”
買了兩個炸糖糕元明就沒動靜了,跟在岳寒松後邊邊吃邊看他買東西,看見自己想要的就指給岳寒松看,元明現在知道了岳寒松有錢,就開始肆無忌憚地亂要,但岳寒松态度不好,有的讓他買有的不讓買,不讓買的還要唠叨好幾句。
“那點心也是甜的。”岳寒松拍下了元明的手,元明又擡了起來。
“有不甜的。”
“你以後要是敢喊牙疼,我就把你牙給掰下來。”岳寒松惡狠狠地吓唬了他一句,帶着他進了糕點鋪。
店鋪裏有夥計迎上來,岳寒松立馬搶在元明前頭開口了:“有不甜的點心嗎,給我看看。”
“有,這邊都是鹹口的。”
“挑吧,”岳寒松推了一下元明,“想要多少要多少。”
元明把剩下的一個炸糖糕扔給岳寒松,然後指了指面前的幾樣點心,“都要,打包。”
夥計猶豫了一下,看了眼岳寒松,岳寒松擡了擡下巴,夥計趕緊過去把元明指的幾樣端起來去櫃臺打包了。
這下元明徹底消停了,就是在回去的路上越走越慢,岳寒松走幾步就要停下來等他過來。
“腿疼嗎?”岳寒松看了一眼元明的左腿。
元明沒說話,耷拉着腦袋往前走,岳寒松見他這樣就沒招兒,嘆了口氣,跟上去把手裏拿着的東西遞給他。
“拿着,上來我背你。”
這回元明沒說不用,老老實實地接過東西爬上岳寒松的背,都沒能跳起來,岳寒松又往下彎了彎腰,把他整個人撈了起來。元明趴在岳寒松背上後嘆了口氣,岳寒松一聽見就啧了一聲,“我背着你來背着你走的,你還嘆上氣了,沒良心的。”
“才不是。”元明小聲嘟囔着,然後騰出一只手慢吞吞地解下了脖子上的圍巾,又慢吞吞地圍到了岳寒松脖子上,“有了嗎?”
讓他把圍巾拿回去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岳寒松沒忍住笑了,然後他也嘆了口氣,說:“有了。”
到了城西路上的積雪就慢慢變厚了,踩在上面發出微弱的聲音,元明聽着聽着這點動靜,覺得有點困,岳寒松好像察覺到了似的,忽然用力颠了他一下,“別睡着,凍病了連年都過不好了。”
“沒睡呢。”元明趴在他耳邊小聲說,他打了個哈欠,然後叫了岳寒松一聲:“松哥。”
“嗯。”
“你一直都是這樣嗎?”
這話問得讓人摸不着頭緒,岳寒松偏頭看他,“什麽樣啊?”
“是個好人。”
寒風吹起一片白茫茫的雪花,岳寒松閉了閉眼,元明的手在他身前摸了摸,摸到圍巾後用力往上拉,擋住岳寒松的半張臉,他那點若有似無的聲音像雪花一樣在空中散開,随着停下來的風消失了。
但岳寒松聽見了,這種話他聽得不少,村裏很多拖他賣糧食的人說過,城裏那些老板也有這麽說他的,但這話從元明嘴裏說出來,多了些不可言說的意味,比起岳寒松救了他的命,一句你是好人顯得有點輕飄飄的,不過岳寒松自己知道,元明說出這句話,比任何人說出來,在他心裏都要更重。
畢竟救別人一命容易,救自己卻難。
走完崎岖的山路,隐隐約約能看見遠處的村子了,太陽正要下山,這時候到家剛好趕上吃晚飯的時候,元明看着遠處飄出的煙,正想問岳寒松怎麽不說話了,岳寒松忽然蹲下,把他放了下來。
元明的嘴巴鼻子都凍得發紅,岳寒松摘下圍巾給他圍上,然後伸出自己熱乎的手捂在他臉上給他暖一下,元明被捂得閉上了眼,這時岳寒松才開口說話。
“對你好就是好人,還是對所有人好才是好人?”
臉上的溫度漸漸回暖,元明擡起手拉下岳寒松的手,說:“對我好就是。”
這個回答在岳寒松意料之中,他下意識握住元明冰涼的手,元明也不客氣的直接把手伸進他的衣袖裏取暖,岳寒松沒攔他,就這樣拉着元明往家走了。
到了家門口元明松開了岳寒松的手,轉身就往王川家裏跑了,手裏還拿着一包點心。
岳寒松沒管他,拿出鑰匙開門進屋,趕緊把爐子點上,又去廚房生竈火,鋪好被褥把炕熱起來,元明這才跑回來,一一跟在他後邊蹦跶着轉圈。
“還知道給王川拿包點心,”岳寒松看着他空了的手說,“懂事了啊。”
元明挺得意地一仰頭,“那是。”
今天在外邊凍了一整天,岳寒松收拾好屋子後去水缸裏把養了好幾天的魚撈了出來,打算炖魚湯暖暖身子。
元明捧着塊點心跑進廚房看着岳寒松做飯,點心咬了一口,剩下的他全塞進了岳寒松嘴裏,把他噎得夠嗆,元明又趕緊去倒了杯水給他喝了,岳寒松喝完水,把杯子遞給他然後指着門口說:“出去等着!”
一一咬着元明的褲腿把他拖出了廚房,元明今天也挺累的,不想和一一去院子裏玩,給它拿了個小木棍咬着玩,他把今天買來的東西都拿出來,該放哪放哪去。
“寒松!”
門外突如其來的喊聲吓了屋裏一人一狗一跳,元明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了,是一個老頭子,背着手正往屋裏走,看見元明後瞪大了眼,一點也不客氣地推開他進屋了。
岳寒松從廚房探出一個頭,“叔你怎麽來了,等會哈我把鍋蓋上。”
元明沒說話,走到桌子旁邊倒了杯水給他推了過去,劉村長沒喝,沖他擺了擺手,“剛吃飽了出來的,喝不下去。”
岳寒松走過來,“叔,怎麽這麽晚來啊,有事嗎?”
劉村長指了指王川家說:“白天來你不在家,我去給川子他爹送點菜,看見你屋裏亮着燈,來瞅瞅,你嬸子腌的臘八蒜好了,我想給你送點來着。”
“那我明天去您家拿吧,雪這麽厚您少出門。”
“行,你去就成。”劉村長扭頭把目光轉向元明,“這就是那個小孩?”
“昂,”岳寒松點頭,“叫元明。”
“找着家裏人沒?”
“沒呢,不然也不能在這啊。”
“多大了?”
“十五。”
“你不是說,”劉村長擰着眉頭想了想,“說找不着他家裏人就把他送我家去嗎,我這等一個月了都沒等了去。”
這話一出元明先坐不住了,他猛地擡頭看向岳寒松,岳寒松本來沒覺得有什麽,結果被元明不明所以的一眼看懵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麽,看了看元明又看村長。
“啊,是嗎,我沒說啊。”岳寒松幹笑了兩聲,從桌子上拿了包點心遞給村長,“我今天去城裏買的,您帶回去和我嬸子嘗嘗,天都黑透了您快回去吧,路上黑我不放心,快走吧。”
劉村長哎了兩聲,被連推帶請地送了出去,岳寒松在院門口看着他走遠了才轉身回屋。
元明坐在爐子前頭烤火,見他進來舉起爐鈎子指着他,“送誰?”
“哪送誰了,”岳寒松說,“他歲數大了記不清事兒,別聽他的。”
元明扔下手裏的鈎子,“騙子。”
“說誰吶?”
“你。”
岳寒松理虧,這次沒和元明犟嘴,伸手指了他一下就去廚房看他的魚了。
吃飯的時候元明盛了一碗飯就坐下了,筷子也只拿了一雙,坐在桌子前就開始吃飯,岳寒松端着碗筷從後邊過來,擡起腿輕輕踢了元明一腳。
“小沒良心的。”
“你才沒良心。”元明說。
“你別找事啊,”岳寒松在他對面坐下,“懶得跟你計較。”
“那你送我走吧!”元明忽然喊了一聲,最近還有米飯,喊完才咽下去。
“你沒完了是吧。”岳寒松聲音低了下去,畢竟心虛,都有點不敢看元明的眼睛了,“我這不沒把你送走嗎。”
“你想。”
“我想的時候你都還沒醒,我怎麽知道你什麽人,後來我不是把你留下了嗎,”岳寒松說着指了指爐子上的蜂蜜罐,“還給你買好吃的,還不行?”
要不是真餓了,元明就撂下筷子就走不吃了,他瞪了岳寒松一會兒,又繼續往嘴裏扒飯,邊吃邊說:“騙子。”
“你才是騙子。”岳寒松見他餓成這樣随口說了一句,把剔出刺的魚肉放到元明碗裏。
聽了這話元明就安靜下來,不說話了,他吃了碗裏的魚肉,在嘴裏嚼了好一會兒後,說:“原諒你好了。”
岳寒松看了他一眼,低低地笑了一聲,繼續給他挑肉。
作者有話說:
心虛了吧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