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許家姑娘得教訓】
楚槿眼看大石就要吻上額頭,身子直覺往右閃去,許是跟着章玉芬練武一段時日,身體反應靈敏幾分讓她險險躲了過去,只不過躲得了石,卻躲不掉許香菱接下來的巴掌。
啪!清脆的聲響震動耳膜。
想要和平退場的楚槿火大了,手臂揪住許香菱的頭發,狠狠将她的頭往後拉,她也可以耍流氓的,只是不為、非不能。
“既然許姑娘喜歡用拳頭論事,我奉陪!”
“你這個賤女人,放開我!”許香菱被她拉得頭皮發疼,嘴巴依然不肯認輸。
“想罵人,肚子裏總得揣着幾分道理,否則逢人就罵,莫非許姑娘神智不清?”今天她非要搞清楚,自己和許香菱是哪一世結下的夙怨。
“你給我離曉進哥哥遠一點!”許時菱怒聲大吼。
楚槿微怔,松手,怎麽都沒想到症結點竟是這個。
雖然只是區區九品,但孫曉進身為百花村裏唯一做官的人,再加上他身子強壯、身量高、長相端正、年紀輕,又是個知根知底的,莫怪許香菱對他上了心。
她原本還以為是許家向孫婆婆求藝被拒,孫婆婆卻願意手把手教自己種花,才會把許香菱惹毛,沒想到竟是男禍,真是本無風流事,怎奈惹來一身風流債。
可她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頭,矛頭怎會指向自己?
況且許香菱和孫曉進……不說孫曉進的态度,連她這個外人都知道曉藍和孫婆婆對許家有多不待見,這樁親事肯定難成。
她慢條斯理地問:“為什麽?”
“曉進哥哥讨厭你!”她更讨厭。許香怒指楚槿。
衛楚槿沒來之前,她是村裏最美麗的小姑娘,可她一搬來,自己就被比下去了,大夥兒贊她漂亮、贊她聰明有禮,還贊她勤勞會持家,一個個快把她绐捧到天上去。
連大哥都跟爹娘說:“衛家小娘子也種花種草,皮膚還是水嫩水嫩,人也美得招人喜歡,可見得女兒不一定要嬌養。”
大哥說了幾次,爹娘竟松動心思,真想讓她到花圃裏去做事,這一切都是衛楚槿害的,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楚槿火氣還沒消,臉上還隐隐作痛呢,見許香菱這般,她忍不住挑起惡意。“不會吧,一定是你搞錯了,曉進哥哥明明就挺喜歡我的。”
她學看許香菱喊曉進哥哥,因為年紀小,稚嫩的聲音裏多了幾分甜美,聽得許香菱頭頂生煙、眼底竄火,兩頰冒出緋紅。
許香菱越是氣得跳腳,楚槿越是開心,誰說修理人非得用拳頭?
“不管!我警告你,以後不準進孫家,你敢進去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不行吶,曉進哥哥讓我有空多去陪孫婆婆說話,我已經答應曉進哥了。”
楚槿一口一個曉進哥,聽在許香菱耳裏簡直就是往火裏澆油。
“閉嘴!曉進哥哥的名字是你這種頭頂流膿、腳底生瘡的破爛賤貨可以喊的嗎?沒臉沒皮的騷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長什麽模樣,就敢往曉進哥哥身上貼,年紀輕輕就一副婊子樣,做給誰看吶,真以為天下男人都沒長眼睛,會被你這副嬌滴滴的假模樣給欺了去?”許香菱發揮潑婦罵街的精神,指着楚槿破口大罵。
楚槿不怕吵架,但這麽糙的話她接不了口,若非在世間徘徊千百年,見識過無數場面,光是這幾句話,臉皮薄的女子怕是要一頭撞死,以維護名聲。
歇兩口氣,許香菱再度開口,倒豆子似的,罵人的話一句接過一句。“下三濫的婊子,成天忙着倒貼男人,幹脆去當妓女,好歹還能賺點皮肉錢,就這麽讓人白玩,你不覺得虧我都覺得虧了。”
楚槿冷笑道:“口口聲聲婊子、妓女,那是啥東西啊,爹娘沒教過,許姑娘可不可以為我解惑?是某種女子嗎?像許姑娘這樣的嗎?”
“衛楚槿!”許香菱氣到差點尖叫。
她無視威脅,繼續說:“我不懂許姑娘嘴裏說的,但有件事我卻是明白的,曉進哥哥說,有種女人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做事兒只會道人長短,年輕時叫做花癡,年紀大了叫三姑六婆,最是教人痛恨。”
“衛楚槿,你敢這麽說我?!”
“我說你了?哦……”楚槿一臉的恍然大悟,“原來許姑娘就是曉進哥哥嘴裏的花癡啊,難怪曉進哥哥避之唯恐不及,遠遠看見你就繞道跑掉。行了行了,今天算我的錯,是我忘性大,忘記曉進哥哥叮咛看見花癡就掉頭,是我躲得太慢,對不住啊,我馬上走。”
說着,她推上推車就要離開,可許香菱哪能讓她走掉,腳用力往推車一踹,楚槿重心不穩,連同推車差點兒摔倒。
還沒站穩呢,就聽見許香菱說道:“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到孫家做啥,學種花?屁!是學伺候男人吧,被曉進哥哥玩個幾回,就拿自己當孫家人啦?我警告你,趁村裏上下還不曉得你的醜事,乖乖回去,關上門把一身狐貍騷味給洗洗,往後少往孫家湊,否則被人曉得你幹的龌龊事兒,到時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準能把你淹死。”
許香菱這是咬定她和孫曉進有不可告人之事了?楚槿搖頭,自己太小看鄉下村姑的潑辣勁兒了,怎就沒人教教她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講?
“我還真想知道自己做過什麽龌龊事,不如請許姑娘說清楚,若與事實不符……許姑娘肯定不曉得,壞人名節是要坐牢的。”
“重點是不你做不做,而是我說不說,信不信我開口,就能把假話講成喜事。”許香菱繞着楚槿上下打量,似笑非笑地道:“剛搬來時瘦得像根豆芽,如今卻這般滋潤,是哪家男人急巴巴地往你們家裏送東西?又不是逢年過節的幹麽送禮,莫不是讓誰嘗了甜頭?可這甜頭是你給的,還是你那個風韻猶存的娘給的?也是啊,親爹長年不在家,門板鎖不緊吶……”
哼,敢拿坐牢吓唬她,誰怕誰啊!她旁的本事沒有,抹黑人可是打出生就開始學的,有幾個人的嘴皮子有她這般伶俐?
在楚槿跟前站定,許香菱勾起她的下巴。“你我聽所清楚,滿村子上下,多少年輕小夥子巴巴地跟在我身後,求着我多看他們兩眼,你要是敢惹惱我,謠言算什麽,信不信我有本事讓謠言變成事實?”
從小被人捧着長大,就真拿自己當娘娘看了?楚槿內心氣憤難平,笑容卻更深。
她緩聲道:“難道編派我,讓整個村子的人都拿我當蕩婦看,曉進哥哥就會成為你的囊中物?許香菱,早點上床少作夢吧。”
見她都已經說到這等程度,楚槿還不低頭,許香菱惱羞成怒,大喊,“衛楚槿,你好大的膽子!”
她揚手,二度往楚槿臉上?去,楚槿吓得閉上眼——
巴掌遲遲沒有落下,楚槿張開眼,才發覺身後有個高大身影罩着,把許香菱的手腕抓高,害她得踮起腳尖才能站穩。
尚未轉身,她就聽見孫曉進寒聲道:“小槿的膽子大不大我不知道,但許姑娘的膽子确實不小,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恐吓、毀人名譽,這件事恐怕得到裏正那裏分說分說。”
孫曉進回來了?楚槿得意地朝許香菱揚揚眉毛,帶着兩分驕傲,一個旋身,輕喚道:“曉進哥……”第二個哥字在撞見衛珩似笑非笑的臉龐後瞬間卡在喉嚨。
他怎麽來了?楚槿一愣。
“還站在那裏做什麽?也不怕被拳頭波及。”衛珩道。
“哦。”楚槿連忙矮下身子,從許香菱和孫曉進中間鑽出來。
孫曉進甩掉許香菱的手,轉而揉揉楚槿的頭發,輕聲問:“小槿:沒事吧?”
他對楚槿的印象很好,曉藍說她知書達禮、溫柔大方,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的做派,奶奶說她好學上進勤奮努力,這樣一個好姑娘誰不喜歡?
奶奶曾悄聲問他,等明年楚槿十三歲,是否上衛家問問,看他們肯不肯結親?
哪能啊,沒成過親的老大親自扮演她的父親,楚槿的身份家世必定不同一般,他豈能高攀得上?
至于他對楚槿故作親昵,不過是想給許香菱潑潑冷水,讓她看凊楚,想作夢就回家往上躺着,別在馬路上發花癡。
只不過他手才擱在楚槿頭頂上,雞皮疙瘩卻争先恐後冒出來,明明天光明媚,太陽正中照耀,周身卻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不光是他,楚槿也冷,兩人像被點穴似的定住身子,一口氣卡在那裏不上不下,不知道如何接起下一個動作。
終于,孫曉進找到冷源了,衛珩掃他一眼,咻地,他的掌心飛快離開不該待的地方。
楚槿試着把胸腔的悶氣給吐幹淨,客客氣氣喊一聲“衛大人”權當打招呼,可是——
衛珩笑笑地說:“怎麽不喊珩哥哥?”
睡間,楚槿剛吐淨的那口氣又堵上了,她擡眸對望,就見他笑容中帶着殺氣,仿佛她不喊一句“珩哥哥”,下一刻就會有兩枝箭射到她的腦袋正中央。
眼神交會後,落敗的她斟酌斟酌,半晌才吐出一句。“珩哥哥怎麽來了?”
很好。衛珩眼底的銳利收盡,真正的和藹可親現形,“不歡迎?”
“沒,怎麽會?”房子是他的、娘是他的、爹是他的,就連發家的三千兩銀票也是他幫着拐來的,比起她,他更像主人。
“你爹沒教你幾招功夫防身?”
他摸摸楚槿被打得通紅的臉頰,細皮嫩肉的,這麽一塊豔紅真礙眼。
“教了。”
“既然教了,怎麽還挨打?肯定是教得不好。”
這時候遠在京城的衛忠莫名頭皮發麻,耳朵癢得厲害,連扯好幾下才止住癢。
衛珩湊近她,問:“想不想爺替你出氣?”
出氣?她看看衛珩再看看許香菱,還想不出該如何回答呢,許香菱搶快一步做出反應。她順順頭發、拉拉裙子勾出一張誘人笑臉,搖曳生姿地走到衛珩跟前,媚眼微挑,道:“曉進哥哥,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嗎?”
哇咧,剛才那場景,正常人不是該覺得尴尬、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嗎?怎麽許香菱竟是一副精神抖擻、蓄勢待發的模樣?楚槿心裏冒出一連串感呶,果然奇葩,果然極品,果然人至賤則無敵。
與此同時,孫曉進心頭直發顫,跟高高在上的虎贲衛頭頭當朋友?他有那個膽、那個命嗎?
沒等到孫曉進的答案,許香菱聲音越發嬌嗲,她屈膝為禮說道:“我叫許香菱,珩哥哥可以我菱兒。”
這頭的膽子不是普通肥啊……孫曉進閉起眼,靜靜地為她默哀。
衛珩周身散發出來的氣息越發冷冽,不必吩咐,孫曉進開始在腦海裏設想對付許香菱的招,楚槿也趕緊挪動腳步退到衛珩身後,低頭不忍看。
其實怪不得許香菱,天底下玉樹臨風的男人很多,潇灑風流的男人也不少,但長得像衛珩這般能迷人心竅,害人得到暫時性失心瘋的着實不多。
許香菱半點也沒感受到不對,她輕扯衛珩衣袖,嬌羞說道:“珩哥哥,我爹和哥哥是種花高手,你要不要到我家花圃看花?我家種的菊花可好啦,若是珩哥哥喜歡……”
話沒說完,一陣不知道哪裏來的強風往她身上一刮,吹得許香菱連退數步,一屁股栽倒在地。
衛珩看楚槿一眼,問:“回家?”
“不,得去孫婆婆那裏拉花。”趁這時節得抓緊了時間把菊花種下,養得肥壯才能開出健康花朵,她打算利用這一季鮮花嘗試養出新品種。
“知道了。”
衛珩轉身先行,楚槿乖乖跟上,孫進曉很有自覺地推着推車走在兩人後面,至于奇葩許香菱,她居然、居然還一骨碌爬起身跟上。
誰來說說,這臉皮得要有多厚,才能讓人一巴、兩巴掌,怎麽擰都不擰透?
衆人很快來到孫家,孫曉藍一見到楚槿,連忙把人給拉進來。
“快快快,今兒個來了個蠻橫夫人,硬要把你訂下的幾盆菊花帶走,動作快些,我你搬花。”
照理說,孫婆婆交口稱贊楚槿,孫曉藍應該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可她是個粗枝大葉、萬事不沾心的女孩子,反而覺得有人跑在前頭讓自己追是件挺過瘾的事,因此 時不時跑到衛家,和楚槿往暖一鑽,吱吱喳喳說個沒完。
許是有楚槿陪着,孫曉藍對花花草草更有耐心了,讓孫婆婆寬心不少。
“曉藍。”孫曉進喚她。
她停下腳步,這才發現哥哥也在場。“哥,你回來啦。”
孫曉進大翻白眼,這妮子只看得見他,沒發現旁人嗎?
他先把衛珩請進屋裏,問:“奶奶呢?”
“一個叽叽歪歪的臭女人想搶小槿的花,奶奶在同她磨着呢。”孫曉藍口氣很沖,半點也不怕得罪人。
“是誰?”
“說是敬國公府的夫人,臉尖尖瘦瘦的,一雙眼睛利得跟刀子似的,說什麽都要搬走那幾盆菊花,咱們不賣還不行。”孫曉藍氣呼呼地說。
敬國公府?楚槿和孫曉進同時轉頭看向衛珩。
衛珩下擺一撩,起身離開大廳,“瞧瞧去。”
孫曉藍上下打量衛珩,這個人……看起來比那個尖酸刻薄的貴夫人更貴,何況聽見敬國公府的名號還敢出頭,肯定不簡單。
想到這,最喜歡踩壞人幾腳的她漾出一張燦爛笑睑,領着大家往暖房走,眼角餘光突然瞥見許香菱,冷哼一聲,“又來?你會不會走錯門啦?這裏可不是你家。”
許香菱半點也不尴尬,勾起孫曉藍的手,親親密密地說道:“幹麽火氣這麽大,那天的事大家都在氣頭上,何必計較。”
“許伯伯造謠,說我們家私底下把花賣給李氏花圃,還讓我們不計較?”李氏、賀氏是京城最大的花圃,占花市總營業量的三分之二,兩家競争得相當厲害,幾年下來,花市裏便有個規矩,但凡簽下契約的農戶,就不會再把花賣給對手。
孫婆婆一向與賀家花圃做交易,十幾年來合作愉快,沒想到許香菱的父親造謠,謠言傳到賀老板耳裏,他大為光火,将近兩個月都沒上門,還是楚槿發現賀老板到別人家裏收花,多問了兩句,這才把誤會解釋開來。
要不是家裏有餘裕、孫曉進的月銀頗豐,被許家這一诋毀,孫家豈不是要斷糧?
這件事許香菱曉得,她爹後來被賀老板指着鼻子大罵一通,現在只能和李氏花圃打交道,李氏花圃收購的價錢雖然也算公道,不過老板娘嘴巴忒壞,老愛損人,尤其在知道這事後更是沒少諷刺,為此,她爹沒少讓人在背後嘲笑。
“天大的冤枉吶,我爹哪有造謠,定是哪個騷蹄子在興風作浪,妹妹可別相信。”說這話時,她有意無意地瞟楚槿一眼。
當天下人都是蠢的只有她聰明嗎?懶得和她廢話,孫曉藍将她往外攆。“快走快走,我們家現在忙着呢。”
“沒事兒,都是一家人,我幫你們招待貴客。”
許香菱說完,尖尖的指甲往孫曉藍手臂上揠去,劃出一道紅痕,孫曉藍痛得松手,她趁機往衛珩身邊湊去。
孫曉藍大怒,叉腰痛罵,“誰跟你是一家人?!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實話告訴你,我奶奶、哥哥中意小槿,明年就打算給他們訂親,你甭癡心妄想,快尋個男人嫁出去,咱們孫家不受你禍害。”
衛珩目光掃過,燒得孫曉進頭皮發燙,就在許香菱悄逍伸手準備拽衛珩衣袖時,衛珩眼明手快抓起許香菱的後領,使起巧勁兒把她往門外一丢。
許香菱摔個狗吃屎,才想張開嘴巴喊痛,一團泥巴準确無誤地塞進她嘴裏,反應過來,她才要吐泥,孫家大門當看她的面用力關上。
沒人丢泥巴啊,許香菱怎會……楚槿四下張望,半晌才在衛珩的靴尖發現一些泥漬,這人真陰損。
孫曉進笑得滿臉巴結,關門的速度超快算不算将功折罪?如果還不算,可以再往妹妹嘴裏塞一團泥,證明她說的話全是大全是。
衛珩不疾不徐地開口了,“明年要訂親?別忘記請我喝喜酒。”
他的語氣沒有怒意,表情沒有怒氣,整個人看起來依舊溫和,只是眼神銳利得不行,孫曉進感覺自己身上被戳出了千百個窟窿。
他不是個魯鈍的,兩度陰陰陣陣,這會兒再傻也明白了,爺對楚槿……可楚槿才十二歲,莫非爺有那個、那個癖好?
“哪有這回事?我妹妹腦子不清楚,随口胡說的。”
“不是中意小槿嗎?”
“小槿是妹妹,爺千萬別亂點鴛鴦譜。”他說得都快哭了。
“是嗎?可方才你頭發倒是揉得很順。”衛珩微微勾唇,把孫曉進的心給勾上半空。
揉頭發?天,他怎麽忘記這事了?孫曉進急吼吼地解釋,“實在是許香菱太過纏人,屬下才會拿小槿當擋箭牌。”說到後頭,聲音微微發顫,因為主子那臉太寒碜人。
“女子的閨譽可以拿來當擋箭埤?”衛珩眯起眼。
孫曉進瞬間被凍成冰塊。
楚槿雖沒有孫曉進的恍然大悟,卻也感受到冰刀威力,她于心不忍,幫着孫曉進說幾句。“受人恩惠自當湧泉相報,能幫孫大哥一點小忙,沒事的。”
衛珩彎彎眉毛,笑得讓人心頭發毛,“湧泉相報?”
“是,湧泉相報。”
救下楚棠、楚楓的是他,把她從停屍棚救出來的是他,給她安穩生活的是他,日後要為楚家讨回公道的還是他,孫曉講不過是奉令行事,讓家中老小照看她幾分,她就要湧泉相報了,那日後要不要拿出一片海來抵他的恩?
這時候,粗線條的孫曉藍不耐煩了,揚聲道:“你們在耽擱什麽?再慢坐,奶奶扛不住,那坐花就要被敬國公府給搬走啦!”
孫曉藍的話讓衛珩暫且放下此事,跟着她,一行人往暖房走去。
走進暖房,楚槿心髒狠狠被扭成團,疼個不停。
旁人看見的是滿屋殘花碎瓷,看見孫婆婆被壓住兩手跪倒在地,而除此之外,楚槿還看見花草痛苦地哀號呻吟,無助的模樣看得她擰眉。
小姜氏俯看孫婆婆,揚起尖銳嗓音說:“再給你一次機會,那幾盆菊花放在什麽地方?”
再過幾天是誠王妃生日,誠王也是位異姓王爺,而誠王妃旁的不愛,就喜歡菊花,小姜氏的二兒子衛钰花了大把力氣,探出百花村孫家的菊花一盆難求,小姜氏這才親自出馬,打算把菊花全買下。
這舉動她算計的不僅是誠王妃,還想着誠王的嫡孫女連芯玫,連姑娘雖然容貌一般,才藝一般,性子又有幾分驕縱,可敵不過人家出身高貴啊,何況誠王就這麽個嫡孫女,倘若钰兒能娶她為妻,往後有誠王幫襯,還怕沒有出路?
人人都曉得,朝堂有親好做官,兒子們只是不愛念書,可一個個聰明睿智、性子滑溜、懂得鑽營,是當官的好苗子,若能得到岳家幫襯,前途必定比大房那個更好。
退一萬步來說,有誠王這門親戚,老太爺請封世子時總得多方考慮,不能一味偏心。
小姜氏越想越興奮,恨不得立刻把那幾盆花弄到手。
孫婆婆無奈道:“夫人,那些菊花早就賣掉了,這會兒我手中真的沒有。”
做人要進誠信,她既已經把花賣給小槿,自然不會改變心意,幸好曉藍一早就把花移往別處,否則……看着滿地落共,那些全是自己的心血啊。
這話小姜氏哪肯信?昨兒個李氏花圃的老板娘才說起這幾盆菊花,今兒個花就沒了,唬人吶。
她冷哼一聲,“既然你不識擡舉,就別怪我不客氣……”
小姜氏以眼神示意,幾名家丁立馬抓起鏟子、圓鍬、棒子,眼看就要把暖房給砸得稀巴爛,恰恰碰到孫曉藍進來。
她沖到衆人面前,揚拳擡腳,連聲咆哮,“住手!咱們孫家種花、賣花那麽多年,還沒見過這樣蠻橫的,買賣不成竟想毀人營生,難道敬國公府眼裏沒有王法嗎?”
孫曉藍恨不得把人一個個丢出去,她還以為這貴夫人就算再尖酸刻薄,總是高門大戶出身,頂多嘴皮子上惡毒,不至于動手動腳,沒想到她大錯特錯。
她不應該離開奶奶身邊的,本想讓奶奶拖住對方,自己跑去叫小槿偷偷把花搬走,找不到花,對方自然偃旗息鼓,誰知道上等人竟會做出流氓事,她後悔死了。
目光微凜,衛珩闊步上前,目光清冷地看着小姜氏,“嬸娘好大脾氣,買不成花就砸人家當,不曉得爺爺知道會怎麽想?”
看見衛珩那一刻,小姜氏就被定住了,她暗自氣惱今兒個出門沒看黃歷,竟碰上這個煞星。
過去她沒拿衛珩當回事兒,不過就是個男的,她的肚皮争氣生下的兒子還少了?更別說老太爺長年把他丢在處頭,誰曉得哪天會不會一個噩耗傳回府,大房直接斷了根,沒想到他不但回京考上科舉成了探花郎,又得先帝重用,官一階階往上升,引得老太爺看重。
這幾年,婆婆想盡法子要把衛珩給辦了,沒想到人沒辦成,倒是她們婆媳一回回被辦。
上回瑜兒、立邦和彩貝那件事,到現在還沒完呢,瑜兒被老太爺重打三十大板,傷口反反覆覆的始終不見好,被楚足在家哪兒都去不了,或天或夜鬧個不停,她都快煩死了。
彩貝被送進家廟,立邦被父親打斷兩條腿,一雙子女被禍害,大嫂恨她入骨,上次回娘家,大嫂氣得唾她一臉口水,要不是婆婆出面,恐怕往後她就沒有娘家可回了。
因此現在看到衛珩,她只有繞道走的分,哪還敢同他正面對決?
“珩兒,你、你怎會來這裏?”小姜氏一臉心虛。
衛珩冷笑道:“和嬸娘一樣,想給誠王妃尋幾盆菊花做賀禮,是爺爺下的令。”
老太爺讓他來尋菊花,難道是想撮合衛珩和連芯玫?
那怎麽可以!和衛珩相比,钰兒會被狠狠甩出十條街,有他在,誠王肯定看不上自己的兒子。
“這裏沒有菊花!”她急忙道。
“何止沒菊花,所有花全讓嬸娘給壞了,這事恐怕得讓爺爺來作個主。”
衛珩心中冷笑不已,這人還真是打不怕、吓不怕,到底哪來的韌性和毅力?看來衛瑜的傷得再多爛幾個月才成。
“這點小事,何必驚動老太爺。”小姜氏吶吶道。
查四欺壓良民,以勢謀利,怎會是小事,難道嬸娘從不把敬國公府的名聲放在眼裏?”
聞言,小姜氏微凜,他要給這群鄉下人撐腰?為什麽?
這下子怎麽辦?買不到花,又得罪了老太爺,倘若事情鬧大……眼看情況不對,她急忙換上一張笑臉。
小姜氏彎下腰,親自将孫婆婆扶起,婉聲道:“老人家,都怪我脾氣太沖,做事不周全,實在是你的花太好,遠近馳名、一盆難求。要不您算算,損失多少,讓人報到敬國公府裏,我讓帳房立馬把銀子給您,行不?”
報到敬國公府?楚槿皺眉,到時衛珩不在,她若不認帳,孫婆婆還能怎樣?
楚槿想得到,衛珩自然也想到了,他冷冷問:“嬸娘出門買花沒帶銀子?”
小姜氏暗自咬牙,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我這不是擔心身上銀子不夠嗎?”
孫曉藍不給面子,輕哼一聲,“錢帶不夠還敢砸人屋子,這是篤定做壞事不必賠,官府全站在您這邊是呗?原來敬國公府都是如此行事。”
誅心之言啊,有衛珩這個傳聲筒在,這話肯定會傳到老太爺耳裏,要是讓老太爺知道她到處破壞國公府名譽,還能有好日子過?
小姜氏苦着臉望向衛珩,盼他高擡貴手。
衛珩搖頭,居然連這點銀子都想賴,“孫婆婆年紀大了,嬸娘體諒體諒,別讓她往京城跑了。孫曉進,把損失算算,若嬸娘身上銀子不夠,我先墊上,嬸娘寫張借據即可。”
這借據不如說是證據,這下她哪還有膽子讓銀子不夠?小姜氏愁眉苦臉,對孫婆婆說:“不如您老人家算算壞了多少東西,報個價兒吧。”
衛珩遞眼色給孫曉藍,孫曉藍沒看懂,楚槿卻明白了,拉過孫曉藍,在她耳邊低聲道:“往高裏算。”
孫曉藍大眼圓瞠,楚槿輕點頭,兩人相視而笑,這是讓他們把竹杠往狠裏敲啊。
孫曉藍立馬換上一張笑臉,口氣輕快道:“夫人這邊請。”
衛珩頭往外走,小姜氏和家丁随後,孫曉藍、孫曉進扶着孫婆婆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