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尖晶塔(四十五)

第63章 尖晶塔(四十五)

夏安的面色看上去極為的陰骘。他擡起手來,按住了自己的額角,像是用這樣的方式就能夠把那個一直流血不止的傷口給堵住一樣。

然後,阿諾德就看到那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少年從略長的額發當中擡起了一雙漆黑有如沉淵一般的眼瞳,朝着這邊看過來的時候,目光可絕對算不上善意。

正好相反,在那目光當中似乎還隐藏着有某種只是這樣看着都能夠感受到的可怖的陰霾在其中,像是不會特別的引起注意,但是又确實存在的、蠢蠢欲動着時刻都想要爬來的暗影,就等着在不注意的時候冒出來給你疼痛而又致命的一擊。

“我沒事。”夏安開口,聲音聽上去帶着些許的沙啞與低沉,但仍舊是回答了自己的同伴的問題,“你不用管我,顧好你那邊就可以。”

他既然都這樣說了,他的同伴于是便也就沒有多少猶豫的選擇了相信:“好,那你自己小心。”

通訊對面的聲音又重新安靜了下去。

因為對方所持有的、屬于“夏安”的這個身份,讓阿諾德并沒有選擇在第一時間就沖上去予以打擊,而是選擇了謹慎的觀望。

“你叫夏安?”阿諾德問。

其實他是想要語氣稍微友好一些的,只可惜在這樣的背景和這樣的情形下,似乎不管怎麽說都像是一種莫名的挑釁——更何況阿諾德本人的氣質也遠非謝行那樣的溫雅,而是僅僅只站在那裏什麽都不做,都自有一種無言的進攻性在其中。

更何況在經過了機甲的擴音之後,就算是原本再好聽的聲音都會被扭曲成一種非人的的電子質感。聽上去與其說是友善,,倒不如說是在找茬要來的更多一些。

至少夏安是這麽想的。——他可不覺得自己和一個邊緣區高高在上的一等公民能有什麽話說,也對對方的身份和名字毫不在意。

他需要做的只是在這裏迎敵,然後,要麽活着回去,要麽戰死于此。僅此而已。

所以,阿諾德就見夏安仿佛是根本聽不到他的話一樣,對此充耳不聞,連半分的回應都沒有。

因為半邊的機甲駕駛艙都被毀掉了的關系,所以從阿諾德這邊,自然能夠非常清楚的看到另一邊夏安的行動。

先前來自阿諾德的那一擊分明已經将這一具并不能夠算是非常完美的機甲給砍的七零八落,損毀極為嚴重,按理來說已經無法支撐繼續運作和行動才對;但是出乎阿諾德意料的是,他看到夏安伸出手來,按下了什麽鍵,随後他身下尚且還坐着的半具機甲殘骸上頓時便出現了極為驚人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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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這半具機甲開始重新組裝,拆解後又裝備回了夏安的身上。它們像是成為了夏安的身體的一部分,是多延伸出去的新的肢體,将他整個人都支撐了起來。

無數的電極片與傳感探測儀的貼片都黏連在夏安的四肢上,同時還有一個連接了很多根不知用途的線路的頭盔牢牢的被安在了他的頭上,遮住了少年人的大半張臉,只露出來了一小截的下巴,有着非常剛毅的線條。

那已經并不能夠簡單的只用“機甲”去形容了,而看起來更像是某種半生物半機械的結合體,是一種無比詭異卻又自洽的相融。

楊樂的聲音在同一刻于阿諾德的耳邊響起,男的的帶了些驚惶的意味在其中。

“阿諾德,小心!那是軍部曾經提出過構想、但是最後卻由于有悖人倫并且死傷慘重而最終被叫停的實驗!沒想到……卻居然反而是讓反抗軍給實踐成功了……”

作為軍閥出身的楊樂,對于這些并不會宣之于大衆的隐秘要知曉的更多一些。他稍作思忖之後,便同阿諾德道:“你把和我的通訊公放……我有些問題,想要問一問那個夏安。”

阿諾德對于自己的室友擁有着絕對的信任,當下便按照楊樂所要求的那樣去做了。

“夏安,對嗎。”通過機甲擴散出來的聲音無比的失真,幾乎同先前阿諾德在講話的時候聽不出多少的差別來,“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嗎?”

夏安冷哼了一聲,根本不打算予以回答,只是操縱着機甲開始對阿諾德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

阿諾德敏銳的發現了一件事情。

在成為了這樣的形态之後,無論是速度也好,還是打擊力度也好,甚至是反應的敏捷度也好,夏安全部都比先前提升了數倍。雖然不能夠說是脫胎換骨,但是和先前相比卻已經擁有了雲泥之別。

如果說先前夏安操縱的機甲,在阿諾德的面前就像是用紙糊的一樣,随随便便的一戳就能夠将其打倒的話;那麽現在的夏安,便已經是能夠對阿諾德産生威脅……甚至是會讓他感到無比棘手的敵人了。

“怎麽回事。”阿諾德忍不住吐槽,“這樣的提升位面也太迅速和立竿見影了,如果不是因為我全程都有在注視着的話,我幾乎都要以為是不是操作者換人了。”

“不,如果按照當初的構想的話……會發生這樣的變化,是完全合理并且【符合預期】的一件事情。”

聽到了來自阿諾德的轉述,通訊的另一邊,楊樂的聲音聽上去都帶了幾分的焦躁。

他略略的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停下來,夏安!你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嗎!”

“這種半生物機甲之所以當年會被停止提案,就是因為研究者發現,盡管這樣的模式的确可以更深層次的挖掘并且激發潛能,但是與之相對的,這其實是壓榨了身體的潛力來做出的交換。”

“換而言之,每一次駕駛半生物機甲,實際上都是在透支和消耗自己未來的壽命!這無異于是飲鸩止渴,反抗軍将這樣的機甲大規模使用,其心可誅!”

他的聲音通過擴散清楚的傳遞了出去,而這一次,對面的夏安總算不像是先前一樣毫無反應了。

在戰鬥的間隙,夏安第一次對着他們開口,盡管那聲音當中滿是冰冷和肅殺之意。

“閉嘴!你們根本什麽都不懂!”

他的目光在阿諾德索駕駛的機甲上掃過,帶着無比的陰郁之色:“你們這些生來便享有着獨一無二的資格并且高高在上的少爺們,大概根本不懂這樣的感受吧。”

“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像是我們這樣的資質低下的人,根本連駕駛機甲的可能都極為稀缺,更何況是……像是現在這樣,與你們這些天之驕子分庭抗禮呢?”

夏安大笑起來,只是那笑聲顯然并不是愉快的,而是在其中飽含夾雜了許多的未盡的複雜的情緒。

“我當然知道這樣做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在我們登上手術臺,接受為了能夠和機甲融合而必須的改造之前,首領就已經将全部的後果都提前告知給我們了。”

他的聲音聽上去帶有一種狠意,但是一時之間卻又會讓人覺得像是杜鵑在悲聲的啼叫,字字都浸潤飽含了鮮血。

“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如果只是付出這樣的代價,就能夠站在和你們相同的高度上、能夠幫助首領和我們的同胞做到些什麽的話,我們每一個人都非常的樂意!”

【矽基】的白日永不落幕,因為當黑夜來臨的時候,便會有無數的霓虹燈亮起,将天空渲染的更勝白晝。

可就算是這光,都并不是垃圾區能夠一并享有的。距離邊緣區近一些的部分姑且還好一些,但是那些更遠、邊緣區的更深處,只有陰沉的暗幕,以及在此之下比起白日更勝百倍的危險。

反抗軍的确勢力龐大,可反抗軍并不能夠同垃圾區劃上等號。他們當不了救世主,只是一群人的掙紮與自救,因此自然也做不到讓整個垃圾區都得到拯救,都能夠被光所籠罩。

阿諾德和夏安之間的這一場戰鬥持續了非常久的時間。他們的确是勢均力敵,誰也沒有辦法立刻的奈何的了誰。但是同阿諾德不同,這一場戰鬥每多持續一分鐘,夏安的身體狀況都在朝着更慘淡的方向滑落。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根在暴風當中搖曳的紅燭,随時都有被直接吹熄的風險。

“夠了!”在又一次的短兵相接的時候,阿諾德忍不住道,“你還不停下來嗎?繼續用這樣的方式戰鬥下去的話,你今天就會死在機甲裏、會死在這戰場上!”

“你不是還要回去見你妹妹?!”

可是夏安卻并不答話,像是失去了所有繼續交流的意願。與之相對的是他手中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狠厲,像是一種今天和阿諾德之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必須要在這裏分出一個高下來。

阿諾德終于是惱了。

他原本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能夠且戰且退的維持到現在,全都是因為夏安和商長殷之間的那一點微妙的聯系。

可是這樣打下去,縱然是泥人都要有三分的火氣,更何況是向來都被高高的捧起來的小少爺。

“Libra。”他命令自己的機甲,同時調整了共鳴度,“把共鳴度拉到最高,我們給對面那個不識相的家夥一個狠的,終止掉這一場沒有意義的戰鬥!”

機甲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樣運作了起來,高達95%的共鳴度在這一刻展現出來了其可怕的攻擊性與強度。在機甲Libra上開始醞釀出只是這樣看着都能夠察覺到其中的威力的粒子炮來。

與他對敵的夏安面色更蒼白了一些,看上去已經沒有了絲毫的血色。——但是與之相對的,在他所駕馭的這一具半生物機甲上,卻也有粒子開始彙聚,顯而見得,那同樣會是一發威力驚人的炮火。

他不會輸在這裏,夏安想。

因為和這些生來便高高在上上的小少爺們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們可以為了那一個目的拼上自己的性命。

那是在決定加入反抗軍的那一天,他們就曾經莊重的發下過的誓言。

——如若此世沒有燈火,那我等願焚身為柴,作永照後世的燈。

他們駕駛的都是軍用的機甲,粒子炮的醞釀和彙聚速度并不會很慢。只見在轟然的巨響當中,這兩發粒子炮終于是狠狠的撞擊在了一起,并且于整片戰場上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爆炸所産生的餘波鋪開了很遠很遠,其所能夠達到的能量等級已經到了一個堪稱恐怖的程度。

這樣的變動驚動了無數人——甚至是驚動了本不該被打擾到的某個存在。

只見在整個【矽基】位面的正中央,在中心區內那一座最高的主塔上,原本黯淡的、只是在表面紅色的晶石當中偶爾有光芒閃過,毫無疑問是陷入沉眠當中的尖晶塔,開始被一格一格的點亮,煥發出無比刺眼和耀目的光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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