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這陳家,好多的牌位啊。◎
十八
-
接近年關,整個淨水鎮都透着一股喜意。
唯有陳家挂着白幡。
馬車停在了高大院落的背後。
趕馬的仆從跳了下來,他掀開了馬車的簾子,“謝小哥,老爺在等着你呢。從這兒進去,穿過院子就是。”
謝折從車廂裏跳了下來。
他擡眼看向院牆上挂着的連綿白幡,而後緩緩擡腳走向了小門。
等那仆從将馬車停好,謝折已經消失不見了。
只剩角門輕輕晃動着。
這謝小哥腳程倒是很快。
陳家的仆從心下暗想,只是他并未在意,自己停馬所用的時間不過短短須臾,怎麽就連人影都消失不見了呢。
富麗堂皇的屋子裏,穿着錦緞的人似乎有些焦急地踱步。
過了一會兒,那人臉上似乎染上了些煩躁,他轉過身,有些大力地推開門,“人呢?還沒到嗎?”
Advertisement
門外的人忙去尋負責接人的馬夫。
只是等兩人對上,這才發現,那位本該進到陳家的謝小哥,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陳家老爺的耳中。
只見方才還滿臉憤怒的男人在原地轉了幾圈後,臉上突然染上了一絲驚惶。
他對着來人怒斥了幾聲,似乎吩咐了兩句什麽。
而他自己,則是快速轉身離開。
這大宅院裏,隐約傳來了哭聲。
黑暗之中,只有熒熒燭火。
在那個陳家的仆從找到謝折時,他只是猜測。
可現在潛藏于黑暗之中,謝折卻感受到了同族的召喚。
……
雲滿樓裏,虞枝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摸着那被一顆紅薯頂得有些撐的肚子連嘆了好幾聲。
對着一桌子的菜,虞枝等得有些無聊,她走到了窗邊,小心翼翼地推開了一扇窗戶,朝着下方街道望了過去。
本該是有宵禁的,只是臨近年集,便也放寬了限制。
天色雖已暗了,可街上卻是有走來走去的商販,簪花的少女,背着書簍的少年。
虞枝看得出神。
不遠處傳來的嘈雜聲将虞枝的思緒拉回了當下,她的視線随着有些吵鬧的聲音看去。
視野盡頭,燃起了一片火光。
虞枝微滞,那個方向,是謝折去的方向。
扣在窗邊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隐隐發白,虞枝死死盯着火光升起的方向,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兒。
夜幕中,四五道白色身影倏然而起。
虞枝猛地松開了按在窗邊的手,退了兩步,後腰撞在了桌邊,惹得桌上的盤子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虞枝年紀尚小的時候,跟着明遠去過宗門大會,在場的修士多數穿白。
那時候,虞枝還悄悄同祝知禮以及何滿慈說過,怎麽都穿白衣,容易弄髒又不好清洗。
當時他們是如何回答的,虞枝已經記不清了。
只是現在,虞枝大概明白了穿白的一個理由。
白衣顯眼,至少能叫人一瞬間知曉,有修士在這附近。
所以這突如其來的火和謝折有關嗎?
虞枝有些煩躁地原地轉了兩圈,一定是有關的。
這些修士并非離月宗的,面容看着也陌生。
虞枝咬着牙在屋子中間站了好一會兒,心中似在天人交戰。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從一旁的包袱裏摸出一塊面紗給自己蒙上,借着夜色遮掩,朝着火光升起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随着虞枝的動作,她腰間的佩劍輕輕撞在了後腰上,隐隐有些痛。
虞枝覺得腦袋有些混沌,像是有什麽在她的腦海裏橫沖直撞,讓虞枝有些冷靜不下來。
那幾位突然出現的修士,顯然實力在虞枝之上不知多少,如果他們當真是沖着謝折去的,自己要怎麽樣才能将謝折帶走呢。
混亂間,虞枝肩頭一重,她擡眼,正對上一雙看着自己的眸子。
“姑娘,你怎麽魂不守舍地往陳家那頭去?”撞到虞枝的女人表情溫和,她身上挑着兩籃子菜,似乎正是從火光那頭走過來的。
“陳家出什麽事兒了?”虞枝在聽那女人說到陳家時,一顆心沉得更深了。
謝折去的就是陳家,現在出事兒的也是陳家。
“說是廂房起火了。”女人道,她低下頭,聲音壓得有些低,“可我瞧見,有好些大人朝着陳家的方向去了,看着不像是尋常起火,倒像是有什麽妖物作祟。”
妖物作祟幾個字十分沉重地砸在了虞枝的心口。
她一口氣險些沒能提上來,只能強撐着對那婦人道,“既如此,娘子還是快些回去吧。”
那婦人看着虞枝,視線落在了虞枝腰間的佩劍上,臉上帶着了然的神色,“原來姑娘也是大人。”
大人是普通人對于修士的尊稱。
虞枝扯了扯嘴角,沒有再同那婦人閑談什麽,而是尋了最近的小道,摸到了起火的宅院附近。
這附近的屋子都點起了燈。
有不少人都圍在陳家的宅院外,好在虞枝穿着一身普通的衣裳,倒也不惹眼,站在人群中,反倒從那些人口中聽到了不少消息。
“這火怎麽會燃起來呢?”說話的人語氣裏滿是疑惑,“老太爺斷氣後宅子裏七日內不能見火光,老爺吩咐得明明白白,這兩日用以照明的,也都是尋來的夜明珠,不該會着火才是。”
“這火,是從那頭燃起來的。”回答的人諱莫如深地給了身邊的人一個眼神,“不然怎麽會有這些大人出現呢。”
那人的視線緩緩向上。
虞枝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正是那幾個穿着白衣的修士。
只見那幾位修士面色凝重,長劍踩在腳下,雙手在口中結印。
虞枝順着牆根走到了那幾位修士的視線死角。
陳家的宅子很大,現在燃起的火焰吞了半邊,原本院子裏的人,一部分正在救火,另一部分已經出了宅子躲避,現在,尚未燃起火來的另外半邊宅子空空如也。
虞枝想要尋個機會摸進陳家的宅子。
謝折并沒有回到雲滿樓去,那麽他大概率還留在這宅子裏沒能離開。
想起兩人分別時,謝折那難得溫和的保證。
虞枝心裏暗自啐了一口,她忍着擡手發力時傷口處的疼痛,三兩下爬上了大宅高牆。
一聲渡鴉鳴啼。
坐在牆上的人一個晃眼便消失不見了。
正如虞枝預料的那般,沒有着火的這半邊宅子的确空無一人。
虞枝小心翼翼地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尋了過去。
雖沒找到謝折,卻是很快發現了陳家不對的地方。
這陳家,好多的牌位啊。
最先打開一間全是牌位的屋子時,虞枝強忍着恐懼進去搜尋了一圈,離開前,還對着桌上牌位擺了擺,心裏念叨了幾句右拐莫怪。
只是很快,虞枝又進到了一間全是牌位的屋子。
緊接着,便是第三間,……,第五間。
眼下這間,已經是第七間供着滿滿一屋牌位的屋子了。
這陳家,哪兒來這麽多的牌位得以供奉。
虞枝的內心已經從最初的驚慌,變得有些麻木。
目光從屋子的角落裏掃過,仍舊沒有謝折的身影。
虞枝握着劍柄的手有些發僵,她緩緩吐出一口氣,轉過身,正欲去下一間屋子尋找時,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虞枝心中一驚,她快步後撤,視線在屋子裏飛速掃過,最終躲到了右側的桌下。
白色的布條垂着,門被推開時,那些白布被風吹得幾乎是貼着虞枝的睫毛掃過。
虞枝縮了縮身子,将自己完全隐匿于黑暗之中。
“……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們陳家……”
那腳步聲停在了屋子裏,一道男聲響起,斷斷續續的。
虞枝心中大驚。
這倆人是要在外面說什麽秘密不成。
她不想聽,也不感興趣。
畢竟誰都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尤其是虞枝這樣,沒有什麽自保能力的人。
虞枝下意識擡手蓋住了耳朵,她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兩雙腿,四只腳。
好在,進了屋子的兩人并沒有察覺到這屋子裏還有個虞枝。
他們停在了不遠處。
即便虞枝擡手蓋着耳朵,仍舊是聽到了木牌相撞的聲音。
緊跟着,便是機關轉動的聲音。
虞枝察覺到自己的身子在動,她的喉嚨輕輕動了動,口腔中十分幹涸,現下卻是半點分泌不出口水來。
若是被發現,那便搬出離月宗來。
虞枝嗓子一下一下地發幹,隐約有血腥味兒順着她的喉管漫進了鼻腔。
好在,虞枝躲藏的桌底,是往內側轉動的。
機關完全打開後,虞枝更好地藏匿在了桌子和牆壁之間。
“不過是只蛇妖罷了,我那幾個徒弟很快就會解決掉的。”這是另一個人在說話,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應當是順着方才打開的密道走得遠了。
蛇妖……
虞枝心中一顫,想起了在謝折手臂上看到的那些鱗片狀的疤痕,會是他嗎?
只是現在,也沒有什麽細想的機會了。
虞枝廢了些勁兒從桌子與牆壁之間的縫隙擠了出來,只來得及匆匆看了一眼那黝黑的密道入口,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長廊裏仍舊空無一人,好像方才那兩個突然出現的人只是虞枝的幻覺一樣。
虞枝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方才那個人口中的蛇妖當真是謝折,那麽在這種無人的地方找到謝折的可能便很低了。
得從那幾個修士手中把人帶走。
虞枝輕輕嘆了一口氣,可她連禦劍都尚不熟練。
就在虞枝磕磕絆絆地想要禦劍飛至上空,以離月宗的名義将那幾位修士圍剿的蛇妖帶走時。
一抹亮光吸引了虞枝的注意。
是幾只小螢。
小螢怕人,絕不會這樣與人貼近。
除非,這幾只小螢是來找自己的。
作者有話說:
阿枝:秘密,不感興趣,別來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