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第六章
◎像落在春泥上的一場雨◎
許皎和向詩琴打了一節課的羽毛球,下課後向詩琴去小賣部買了根小布丁,許皎例假還沒完,就只拿了瓶常溫的礦泉水。
兩人先去洗了手才回教室。
陳遂已經坐在自己位置上了,也是一副才運動完的樣子,身上那件校服被汗打濕,隔着一些距離都能感覺到少年身上熱烈的氣息。
許皎拉開椅子坐下,手去擰礦泉水的瓶蓋。
不知道是這瓶太緊了,還是因為她掌心還有水,試了幾次都沒有擰開,白皙的掌心泛起一片紅。
她想着用紙包着再去擰或許能好些,于是從桌洞裏拿出一包手帕紙,眼前突然的橫過來一只冷白,青筋脈絡分明的手腕。
陳遂拿起了她桌上那瓶水,寬大的手掌包裹住瓶蓋,擰了兩下之後重新放回她面前。
“啊,謝謝。”她愣了下道。
“不客氣。”陳遂語氣淡淡,一副順手而為,渾不在意的表情。
許皎喝了幾口水,手伸進桌洞裏拿出下節課要用的數學書時,碰到了早上沈昱瑾送給她的那盒進口巧克力。
他還和從前一樣,有什麽好吃的零食都會想着帶給她,也還記得她最喜歡巧克力之類的甜食。
只不過忘記了她對榛子過敏。
許皎從挂鈎上拿起挂着的空書包,将那盒巧克力放了進去,隔了這麽多年,這點小事忘了也是正常的。
第二節上數學,老師講了一道求橢圓離心率的題,步驟滿滿當當地寫了大半個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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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題和我們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最後一道很類似,大家把試卷找出來,我們來分析一下這兩道題的異同點。”
同學都彎着腰去桌洞裏拿文件夾,有的起身去教室最後的櫃子裏翻,許皎才轉來,自然沒有那張卷子。
當然也有些同學卷子找不到了。
數學老師:“沒卷子的和同桌共用一下。”
許皎本沒抱希望陳遂能找到,畢竟他是連上課都不怎麽聽的人,她轉頭看向過道另一邊的向詩琴,她和她同桌兩人都有卷子。
正想問向詩琴能不能借一張給她看時,陳遂手夾着一張微微褶皺,一字沒寫的空白試卷放到她了面前。
少年嗓音低淡:“你看吧。”
許皎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沒想到他還真能找到。
她将這張試卷往他那邊推了推,放到兩張課桌的縫隙間,起身把椅子也往他那兒挪了挪。
兩人間的距離陡然拉近了許多,她小聲道:“我們一起看。”
陳遂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那個“不”字在喉嚨裏滾了一遭,忽地想到早自習時她和旁邊那女生的對話,期中考試完了之後她毫無疑問地肯定會被調到1班。
這樣的機會可能再也不會有了。
“嗯。”
他低頭看着這張自己沒怎麽做的卷子,餘光卻定在那一抹白上,少女脖頸纖細修長,欺霜賽雪的白,領口處微微露出一截精致鎖骨。
許皎一無所覺,她把題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專心致志聽老師講解,然後拿筆在本子上記下關鍵步驟。
數學老師時間卡得很準,這題講完剛好下課,王星宇轉頭大大咧咧道:“遂哥去廁所嗎,打完籃球後灌了一瓶脈動,這一節課上得可憋死我了。”
“一瓶脈動就把你憋死了,你這明顯不行啊,以後怎麽辦?”有男生打趣,周圍響起其他男生嘎嘎的哄笑。
“去你媽的,我行得很,一夜七次不成問題!”王星宇氣得臉紅脖子粗,誓死捍衛住自己作為男性的尊嚴。
“哈哈哈就你還一夜七次,你可真是吹牛不眨眼。”
陳遂看見少女握着筆停頓的手,和那雙烏黑眸子裏透出的一絲茫然不解,擰眉擡着下巴催促:“還走不走了?”
“走走走!再不去就上課了。”
“見證你實力的時刻到了,王星宇你別掉鏈子啊哈哈。 ”
一群人笑鬧着,烏泱泱的從教室後門離開。去了頂樓的廁所,這邊一般沒老師會過來,幾人上完了之後從褲兜摸出煙。
陳遂洗了手,擡腳就要走,王星宇還以為是他沒帶煙,很講義氣地把自己剛點上的給他遞去。
陳遂沒接:“不了。”
抽了煙校服上會沾上味道,她和他坐那麽近,肯定會聞到。
陳遂是這群人中第一個回教室的,許皎已經抄完了筆記,腦袋枕胳膊上趴着休息,頭朝着裏側,沒發現他回來了。
陳遂轉身又去走廊站了會兒,等鈴聲打響,王星宇那群人也回來了,他這才拖沓着步子慢悠悠地走在最後進了教室。
許皎也醒了,眼眸裏覆着層水汽,她站起身給陳遂讓路。
陳遂坐進去,耳邊傳來一道輕軟的聲音,帶着點兒剛醒的鼻音,請求的語氣問道:“這張卷子你能借我複印一下嗎?我想做一下你們考試的題目。”
奉市和偃城學的教材一樣,但考試的側重點在有的地方多少還是有所區別,考試題型有的也不一樣,她想看看他們之前都是這麽考的,而且陳遂卷子應該比較空白。
“行。”陳遂點頭,沒遲疑地答應。
這節課是英語,老師走進來之後放下電腦開始調試投影儀,他低頭,手伸進桌洞翻出裏面所有的卷子。
慶幸自己當初就算懶得做,也沒有扔,更沒在上面亂塗亂畫。
他把卷子上的褶皺一張張的都展平了,等下課了,将那一沓整齊的試卷就拿給了她。
“這些如果你需要就拿去吧,不用複印了,直接拿着用吧。”
反正留在他這兒也沒什麽用,能對她哪怕有一點作用,都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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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開學之後的晚自習往後又延了一個小時,上到九點半才放學,每天下午的第四節課後和晚自習中間有一個小時的吃飯時間。
許皎和向詩琴吃完走出食堂,天氣已經沒來時那麽熱了。
夕陽只剩餘晖,天空彌漫着大片紫紅的雲霞,梧桐樹團團簇簇,在人行道投下一片綠茵。
廣播裏放着悠揚的輕音樂,教導主任手抄在背後,眼睛鷹隼一樣銳利,在操場上巡視有沒有偷偷搞對象的學生,不遠處的籃球場男生汗水追着球跑,不斷傳出“砰砰砰”的聲音。
回到教室,向詩琴又約着許皎一起去上廁所,許皎拿桌洞裏拿出一沓卷子:“你自己去吧,我現在要去學校外面的複印店一趟。”
“诶,皎皎你去那兒幹嘛啊?”她好奇問。
“我借了陳遂的卷子,要去複印一份。”
向詩琴看着她懷裏一沓幾乎全空白的卷子,又四處瞄了瞄,沒見到陳遂和他那幾個關系好的男生,小聲道:“你直接就拿他的卷子寫呗,反正他這種不學習的拿着這些卷子也是浪費。”
她語氣裏帶了幾分鄙薄。
平時怕陳遂是真的,但看不起他那副不學習的樣子也是真的。
像他這樣的,長得是不錯,但考不上大學,家裏條件又不是那種特別好,以後肯定就是社會上最沒出息的小混混了。
許皎沒多說什麽,依然抱着那沓卷子出去了。
晚自習陳遂沒有去上,他去網吧打游戲去了,自從那事之後他就從何湘家裏搬了出來,住在他爺爺留給他的那間老房子裏,也沒再拿過他媽一分錢。
平時生活費就靠代練或者賣游戲裏的裝備,偶爾還會去臺球廳跟人比賽贏錢,反正是夠他用的了。
晚上十一半,許皎才洗完頭吹得差不多了,正拿起英語書想背幾個單詞再睡,她聽見對門傳來開門的聲音。
這會兒姨媽姨爹夫已經睡了,許皎趿着拖鞋輕輕走出去,猶豫了下擡起手,輕輕敲了兩下對面的房門。
陳遂搬回來之後唯一來找過他的就是王星宇,每次敲門都是哐哐哐的,能把樓下這條狗惹得嗷嗷叫喚。
但都這個點了,那敲門聲還這麽輕,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陳遂想到了什麽,擰了一半的礦泉水放下,走過去開了門。
拉開的一剎那,他心髒跳得驟然快了下,他想到了過來的是她,可真見到了是她,仍覺得很意外。
樓道裏的白熾燈投下不甚明亮的光,少女穿着拖鞋,長長的白色睡裙,露出的一截小腿羊脂玉般白。
烏黑發絲散在肩頭,應該是才洗過,發頂毛茸茸的,顯得蓬松又柔軟,唇紅齒白,在這樣朦胧不清的光線下漂亮得近乎不真實。
“怎麽了?”他喉結不自覺地一滾,啞了點。
他以為可能是像昨晚那樣,小姑娘是突然有什麽需要買的東西所以找他幫忙。
卻見她大眼睛眨巴了兩下:“你喜不喜歡吃豆沙包啊?”
陳遂一下沒反應過來,只是對着那雙一眨不眨望像他的烏眸,腦子轉得都慢了,甚是還空了幾秒。
然後才應道:“嗯。”
許皎眼彎了彎,語氣裏有點兒高興:“那你等我一下哦。”
陳遂還沒從她這一笑中回過神,她已經趿着拖鞋已經“啪嗒啪嗒”的又跑回家。
門沒關,很快她又出來,拎着個食品的保鮮袋,透明的袋子裏是幾個雪白的小包子。
“這是我晚上和姨媽一起包的豆沙包,你可以明天早上蒸着當早餐。”她唇角翹起小小的弧度,“這兩天謝謝你。”
又是大半夜淋雨去給她買布洛芬,又是把卷子都借給她,許皎覺得只口頭上的一聲謝謝太敷衍了。
陳遂擡手接過她遞來的那袋包子,許皎又把另一只手拿的東西又給他,是個文件夾,所有試卷被按學科分門別類地夾好。
破舊的樓梯間裏,只有頭頂一個不甚明亮的聲控燈亮着。
她站在光裏,眼睛清淩又澄澈,把那一沓他打算不要的試卷重新遞還給他,嗓音輕輕軟軟的,像落在春泥上的一場雨——
“我把你的卷子都拿去複印了一份,這些是你的,還給你,我覺得你以後也可能要用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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