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蘇蓁驚了。
他怎麽又來了？
而且仍然是這樣子，只是見到她，就仿佛有什麽天大的好事發生一般。
蘇蓁猶豫片刻，“前輩，你又有事找我師父？那他這會子大約仍然……哦不對，既然是你的話，倒也不需要顧忌他是否方便。”
“我找他幹嘛？”
黑發藍眼的青年無奈地輕嘆一聲：“你可以喊我名字的。”
他說話的口吻十分輕松，帶着那種發自內心且毫不掩飾的愉悅，更沒有半點架子。
蘇蓁也莫名被感染了幾分。
她原本也不太喜歡那些規矩，見對方樂意如平輩相交，下意識玩笑般問道：“所以那是真名？”
“是啊！”
蕭郁擰起劍眉，神情略略委屈，“我怎會告訴你假名？”
蘇蓁：“……”
她已經向師父确認過，至少姓是真的，但即使是假的又如何？
蘇蓁也嘆氣道，“前輩就算說假名，那也并不奇怪，昨夜你我素不相識，身份一事，也無需據實相告。”
“昨天我可沒說半句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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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郁認真地聽着，聽到後面忍不住解釋道，“至于更多的，只是不知道如何與你開口，再說，我真說我是誰，你可能也不信吧？”
蘇蓁心想那肯定是不信，畢竟我只會以為你飛升了。
蕭郁又道：“還有，那我們如今算是認識了？”
蘇蓁也沒法說不，“若是前輩不嫌棄——”
蕭郁立刻接話道：“不嫌棄不嫌棄。”
蘇蓁不由瞪他，“我還沒說完呢！”
“我錯了，對不起。”
蕭郁十分幹脆地道歉，“你說。”
蘇蓁：“……”
還說什麽。
他都說不嫌棄了。
湧到嘴邊的客套話生生咽了回去。
而且方才她還瞪了他一眼，若是平輩間也就罷了，以他們的身份，這可稱得上是僭越了。
雖說她和師父之間吵起來比這過分的多，但這也不太一樣。
換成旁的仙尊，她是不會這麽放肆的。
但是，旁的仙尊，也不會像他一樣，用這種熟稔又随意的口吻與她交談。
即使是宗主，看似言談随和，實際上壓迫感也很強，并不會讓人卸下心防。
這人直接将她帶偏了，讓她很難一直保持敬畏态度。
蘇蓁只覺得頭大，“前輩……恕我無禮？”
蕭郁挑眉，“為什麽？因為你沒按我說的做？”
蘇蓁一愣，“啊？”
蕭郁笑了，“我方才就說你可以叫我名字啊，你不是還一直叫前輩？”
蘇蓁欲言又止，“……可能是我們還沒那麽熟，直呼名字着實別扭，而且就算是熟的，我也很少連名帶姓喊人。”
蕭郁點點頭，“随你，我只說你可以這麽喊，不過，我們現在是不太熟的人，而非是素不相識了吧？”
蘇蓁心想他怎麽還惦記這個，只好表示同意。
“所以，”蕭郁遲疑了一下，“作為不太熟的人，我能否問你一句，你原本想去做什麽？我是否耽誤你時間了？”
蘇蓁實話實說，“本來想回去修煉，但是……”
“哦。”
蕭郁轉過頭，仿佛在強行将目光從她身上挪開，“那你快回去吧。”
蘇蓁一怔，思量着對方的種種怪異舉動，試探着問道：“但前輩……你既然不是找我師父，那是有事找我？”
“對。”
蕭郁搖頭又點頭，“但你想去修煉，那你就去吧。”
蘇蓁不由愕然。
哪怕他們還是不熟，她也能從他的眼神裏瞧出來，他或許是真的有很多話想和她說。
他特意來危雲峰大約也是為的這個。
但是，最終講出口的，卻只有讓她快去修煉。
只因為她說她原本想去修煉？
蘇蓁猶豫着道：“前輩任何時候這樣問我，十次有九次，我都會說我想去修煉，我總不可能說我原本就計劃與你攜手同游商談大事吧？我又不知道前輩會來這裏。”
聽到攜手時，蕭郁微微睜大眼睛，表情仿佛都空白了一瞬，半晌才回過神來。
“那倒也不是，我只是想等你清閑時。”
他說着眼中帶了點笑意，“而且也沒什麽大事，何時你有心情何時再說，唔，你方才說十次有九次是修煉，那剩下的一次呢？”
蘇蓁抱起手臂，“出去玩。”
蕭郁頓時了然，“打架是吧。”
蘇蓁有點意外。
尋常修士說的出山游玩，要麽是去凡人城鎮裏吃喝玩樂，要麽是去修士雲集的仙城逛街采購，也有那風月買醉或是小賭怡情的。
他卻直接能聯想到打架？
偏偏她說的還就真是這個意思，竟也能讓他猜準了？
蘇蓁轉念一想，“哦對，畢竟前輩也是同道中人。”
蕭郁不置可否，“我其實……哎，說來話長，往後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給你細說。”
蘇蓁歪了歪頭，“那我能問你件事麽？”
蕭郁莫名愣了一下，接着微微低頭，然後擡手抵住了嘴，似乎正在壓抑着什麽。
蘇蓁一頭霧水。
“抱歉。”
蕭郁強行端正神色，一本正經地道：“只是剛剛看到你歪頭，我覺得特別可……咳，你說，你想問什麽都行。”
蘇蓁眼神怪異地打量他，“…………你當年不太喜歡我師父？”
“什麽？”
蕭郁似乎有點緊張，“他給你說了哪件事？”
蘇蓁：“？”
哪件事？還有很多事嗎？
蕭郁：“……嗯，我在這門派裏人緣不是很好，一是有點社恐，二是我也和你一樣整天都在修煉，所以你別誤會，我确實不太喜歡他。”
蘇蓁無語地看着他，“社恐又是何意？”
“其實每個人情況不同，對我而言，大約就是不想與人交際，在一定環境裏，周圍人多就會難受。”
蕭郁擺擺手，“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的人多了，他只是其中之一。”
蘇蓁饒有興趣，“為什麽？”
上輩子她聽到這種話興許會不高興，如今卻只覺得好玩。
蕭郁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很快又轉移開，仿佛多看一刻就會生出事端，“……可能是羨慕嫉妒恨吧。”
“？”
蘇蓁再次迷茫了。
玉塵仙尊的天賦悟性皆是一流不假，但是論實力資質比他更強的也并非沒有，譬如宗主，譬如眼前這位，所以究竟有什麽好羨慕嫉妒的？
蘇蓁：“……宗主比我師父資質更好，沒多久恐怕就要飛升了，大家都說她可能是天元宗歷任飛升仙尊裏最年輕的一位，你怎麽不羨慕嫉妒她？”
蕭郁聳了聳肩，“因為不是這方面的，我又不急着飛升。”
沒等她開口就繼續道：“我開玩笑的，其實也不算是羨慕嫉妒，主要是有點，怎麽說呢，就很複雜。”
蘇蓁難以理解地看着他。
“抱歉。”
蕭郁擡手扶額，“我很多年沒和人好好說話了，而且即便是尚未出師時，在山裏修行，可能幾十年也未必會與人講上一句半句。”
蘇蓁點了點頭，“好吧，我懂。”
很多天資優越又刻苦勤奮的修士，一輩子裏十有八九的時間都在閉關修煉，待到何時在某個境界止步不前了，才需要出去尋覓晉境的機會。
可能是一場或者很多場血戰，也可能是在某一段世情經歷裏迎來頓悟。
當然也有些喜歡打架的，有事沒事就出去歷練，這就屬于個人習慣了。
但看對方的樣子，她又覺得有些滑稽，“你之前不是還與宗主和我師父相談甚歡？”
蕭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哪裏‘歡’了？後來我都聽見有人說，我那樣子就像被他們欠了幾千萬靈石。”
蘇蓁忍俊不禁。
蕭郁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臉上，停頓了一瞬，接着移開，“咋到你眼裏我就很高興了？你們宗主那個老狐貍——”
蘇蓁直接笑出聲了，“你好意思說人家老？她比你年歲還小些呢！”
“這是客觀說法，不以我自身的年齡和設定為轉移。”
蕭郁理直氣壯地道：“再說我整天不是閉關就是打架，她是被我大師兄當接班人培養的，就像當年我師尊栽培大師兄一樣，人家出來混的時間比我長多了。”
蘇蓁挑眉，“所以你師兄和師尊也都是老狐貍了？”
“那當然，他們都是看着低調，實則很會來事的，我師尊當年在宗主位置上，也是看着一團和氣，實際上沒人不怕她……”
蕭郁搖搖頭，“我是差多了。”
蘇蓁見多了旁人自謙，大多都有點虛情假意，這回聽他這麽說，卻是相當誠懇，顯然他發自內心這麽覺得。
蘇蓁不由越發覺得奇怪，“……前輩莫不是以為沒人怕你？”
蕭郁歪頭，“我覺得不是一回事？”
蘇蓁點頭，“我覺得就是一回事。”
畢竟他在人前可不是這麽一副樣子。
兩人相對沉默。
蕭郁無所謂地揮了揮手，“好吧，我其實也不在乎他們如何作想，哦，對了，你要不先回去修煉，我去弄點東西。”
蘇蓁才驚覺與他聊了許久，“我這就走，不敢耽誤前輩。”
“不是不是！”
蕭郁連忙道：“我有點東西想送給你，但要稍微準備一下，我原以為……”
蘇蓁不知道他想送什麽，但他們只是稍微多說了幾句話，還算不上熟絡。
在天元宗修士當中，有許多與她交換過姓名，交談也比他們之間更多的人，也不曾送過她什麽。
她頓時就要推辭。
蕭郁直接打斷了她，“不值錢，你看了再說，到時候你不想要再給我。”
“我與前輩才認識兩天。”
蘇蓁茫然道，“我先前就想問了，前輩緣何待我……”
特殊？
與旁人不同？
蘇蓁一時不知該如何措辭了。
蕭郁沉吟一聲，“我若說我覺得與你脾氣相投，或者說你的性情很戳我，你信麽？”
蘇蓁心道這用詞真是奇怪，“我的性子并不讨喜。”
蕭郁不置可否，“若是有人這麽說，只能說他不喜歡你這樣的，不是你的問題。”
“所以，”蘇蓁幾乎下意識問道，“你喜歡我這樣的？”
蕭郁不假思索：“那不是喜歡，是特別……”
話語戛然而止。
蘇蓁睜大眼睛看着他。
蕭郁咳嗽了兩聲，“特別喜歡類似你這樣的性格和設定的人。”
蘇蓁：“…………”
這是人話嗎？
怎麽聽怎麽別扭。
